《春风不解意》铅笔断芯

25、心照

　　五月的青城，梧桐飞絮如雪。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徐晏亭的笔尖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正在整理数学笔记，余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窗边那个清瘦的身影。

　　陆靳风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着某个复杂的节奏。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桃花眼。

　　“看够了吗？”
　　徐晏亭猛地回神，对上陆靳风不知何时转过来的视线。那双眼里带着极浅的笑意，像春水泛起的微波。

　　“我在看窗外的梧桐。”徐晏亭面不改色地撒谎。
　　陆靳风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周明轩抱着篮球冲进教室，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你俩还在学习？这么好的天气不打球太浪费了！”
　　徐晏亭合上笔记：“正好需要活动一下。”
　　陆靳风却重新低下头：“你们去吧。”

　　周明轩一把抢过他的笔：“别啊！三对三缺个人！”
　　徐晏亭走到陆靳风桌前，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正在演算的草稿纸：“劳逸结合。”

　　陆靳风抬起头，阳光恰好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他沉默片刻，终于站起身：“就一局。”

　　篮球场上，陆靳风果然只打了一局就坐到场边休息。他抱着膝盖坐在梧桐树下，看着徐晏亭在场上奔跑的身影。

　　汗水顺着徐晏亭的额角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带着少年特有的利落与力量。陆靳风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周明轩的大嗓门把他拉回现实。

　　“陆靳风！帮我们记分！”
　　他拿起记分板，指尖无意识地在徐晏亭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

　　比赛结束，徐晏亭带着满身热气走过来，很自然地在陆靳风身边坐下。汗水的气息混合着梧桐的清香，在两人之间弥漫。

　　“怎么不打了？”徐晏亭问，声音因为运动有些沙哑。
　　陆靳风把水瓶递给他：“累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太自然了，自然得像已经做过千百次。

　　徐晏亭接过水瓶，指尖不经意擦过陆靳风的手背。那一触即分的温度，让两人的耳根都悄悄泛红。

　　放学后的图书馆，周明轩因为值日先走了。夕阳西下，偌大的阅览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晏亭在解一道物理题，眉头微蹙。陆靳风放下手中的书，轻轻点了点他草稿纸上的某处：“这里，用能量守恒更简单。”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徐晏亭看着那根手指，突然走了神。

　　“听懂了吗？”陆靳风抬眼看他。
　　徐晏亭仓促移开视线：“嗯。”

　　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从前那种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舒适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陆靳风突然轻声说：“你打篮球的时候...”
　　“什么？”
　　“没什么。”他低下头，耳根却更红了。

　　徐晏亭看着他在夕阳下泛着柔光的侧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已暗。路灯刚刚亮起，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我送你回去。”徐晏亭说。
　　陆靳风有些意外：“不用，有司机来接。”
　　“那就送到校门口。”

　　五月的晚风带着暖意，吹动着两人的衣角。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在身后拉长，偶尔交叠。

　　“你最近...”徐晏亭斟酌着用词，“睡得还好吗？”
　　陆靳风轻轻“嗯”了一声：“比以前好。”
　　“还做噩梦吗？”
　　“偶尔。”

　　走到校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陆靳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徐晏亭：“谢谢。”

　　“谢什么？”
　　“所有。”

　　路灯下，陆靳风的眼睛像盛着星光的深潭。徐晏亭突然想起数学课上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

　　“明天见。”陆靳风轻声说，转身走向车门。
　　徐晏亭站在原地，看着轿车驶远，才后知后觉地回应：“明天见。”

　　第二天是周六，徐晏亭却一大早就醒了。他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给陆靳风发了条信息：“在做什么？”

　　几乎是在发送的同时，就收到了回复：“练琴。”
　　徐晏亭看着那简单的两个字，眼前仿佛浮现出陆靳风坐在窗前拉琴的模样。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琴弓在弦上优雅地移动...

　　他甩甩头，试图赶走这些画面，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打字：“想听。”
　　这次等了很久，才收到回复：“好。”

　　半小时后，徐晏亭站在陆靳风公寓楼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只是凭着一种冲动。

　　陆靳风开门时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比平时柔软许多。
　　“你怎么...”他有些惊讶。
　　“路过。”徐晏亭面不改色地撒谎。

　　公寓里很安静，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小提琴放在窗边的琴架上，谱架上摊着一份手写乐谱。

　　“你在写曲子？”徐晏亭问。
　　陆靳风轻轻点头：“随便写写。”

　　他拿起琴，试了几个音，然后开始演奏。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曲子，旋律陌生却动人，像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徐晏亭靠在窗边，看着陆靳风沉浸在音乐中的模样。这一刻的陆靳风卸下了所有防备，脆弱又真实。琴声时而轻柔如耳语，时而激烈如争辩，每一个音符都直击心底。

　　曲终时，陆靳风轻轻放下琴弓，耳尖泛红：“即兴的，不太好。”
　　“很好听。”徐晏亭真诚地说，“它叫什么名字？”
　　陆靳风沉默片刻：“还没想好。”

　　阳光在两人之间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张力。徐晏亭看着陆靳风微垂的睫毛，突然很想伸手触碰。

　　“我...”他刚开口，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周明轩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晏亭！出来打球啊！”

　　陆靳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般扫过徐晏亭的心尖。

　　离开时，陆靳风送他到电梯口。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徐晏亭看见他站在走廊里，目光柔软，像有很多话要说。

　　周一的数学课上，徐晏亭在笔记本的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琴弓。陆靳风看见了，轻轻咳嗽一声，耳根微红。

　　课间，周明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说：“你俩最近怪怪的。”
　　徐晏亭面不改色：“哪里怪？”
　　“说不上来。”周明轩挠头，“就是感觉...气氛不一样了。”

　　陆靳风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却掩不住嘴角浅浅的弧度。

　　放学后，三人在食堂吃饭。周明轩叽叽喳喳地说着周末的见闻，徐晏亭和陆靳风安静地听着，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俩怎么都不说话？”周明轩终于发现异常。
　　徐晏亭给陆靳风夹了一筷子菜：“食不言。”
　　陆靳风看着碗里的菜，睫毛轻轻颤动：“谢谢。”

　　周明轩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低头猛扒饭。

　　五月悄无声息地流逝，梧桐絮渐渐少了，蝉鸣开始响起。期末考试临近，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一个闷热的午后，突然下起了暴雨。同学们挤在教学楼门口，等着雨势变小。

　　徐晏亭看见陆靳风独自站在角落，望着倾盆大雨出神。他走过去，轻声问：“没带伞？”
　　陆靳风回过神，轻轻摇头。

　　雨声很大，淹没了其他同学的喧闹。在这个被雨水隔绝的小小空间里，他们仿佛与外界隔绝。

　　“我带了。”徐晏亭从书包里拿出伞，“送你到校门口。”
　　陆靳风看着那把明显不够两个人用的伞，轻轻笑了：“好。”

　　走进雨幕，伞下的空间狭小而亲密。徐晏亭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衣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陆靳风的手臂。雨水的气息包裹着他们，还有陆靳风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到校门口时，两人的半边肩膀都湿透了。陆靳风的头发沾着水珠，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
　　徐晏亭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很想替他擦去那些水珠。

　　但他只是说：“明天见。”
　　陆靳风点点头，转身走进雨幕。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把伞还留在徐晏亭手里，伞柄上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期末考结束那天，三人一起走出校门。周明轩兴奋地计划着暑假要去哪里玩，另外两人安静地听着。

　　“你俩暑假有什么计划？”周明轩问。
　　徐晏亭看向陆靳风：“还没想好。”
　　陆靳风轻轻说：“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

　　徐晏亭的心沉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分别时，陆靳风递给徐晏亭一个信封：“回去再看。”
　　徐晏亭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指尖发烫。

　　回到家，他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乐谱，标题处写着两个字：《心照》。

　　徐晏亭坐在窗前，看着那份手写的乐谱。夕阳的余晖落在纸面上，把每一个音符都染成金色。

　　他拿起手机，想发点什么，最终只打出三个字：“很好听。”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嗯。”

　　窗外，初夏的晚风吹过，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徐晏亭想起陆靳风在雨中回望的那一眼，想起他练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耳尖泛红的模样。

　　那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的珍珠，突然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

　　他轻轻哼着乐谱上的旋律，在初夏的晚风里，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