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昭昭》行悟君

5、活着的人最痛苦

　　皇宫深处的掖幽庭内，一个密闭的房间中，男人被铁链锁着，四肢离地艰难的在半空中悬浮挣扎着。在他前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冷峻少年，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尽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似是要将眼前之人剥皮削骨，挫骨扬灰才能解心头之恨，少年正是如今已经掌管皇城换上男装的萧景昭。
　　站在她旁边俯首低眉的，竟是皇宫内监大总管吴德，而被铁链锁着的男人却是当今北朝的皇帝耶律燕成
　　那晚南宫羽在生产时自尽，耶律燕成吐血晕倒，景昭忍着巨大的悲痛在吴德和禁军总领陈毅的帮助下迅速控制了内宫而后控制了皇城。
　　男人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吴德说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帮这小孽种背叛朕……”
　　吴德听闻此话，抬头先是看了萧景昭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便低声说道：“陛下，先皇后在我微末之时与我有大恩，奴才的弟弟是我吴家唯一一根独苗，幸被先皇后所救才得以长大成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陛下应该能谅解奴才”
　　“哈哈哈哈哈，我竟不知，一个阉人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枉我瞎了眼，竟一路提拔你至高位，哈哈哈哈”耶律燕成怒急反笑，只恨自己识人不明
　　随后他转头看着萧景昭说道：“小孽种，成王败寇，落到道如今这步田地，朕认了，你不是恨朕吗，快点杀了朕，朕也好在九泉之下快点去陪你母亲，黄泉路上有你母亲作伴，朕定不会孤单，哈哈哈哈哈”
　　“闭嘴”坐着的萧景昭听他提到阿娘，顿时周身散发出一股森然的寒意，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的说道： “你想这么简单痛快的去死，妄想，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赎罪，你连死都不配”
　　“吴德”
　　“奴才在”
　　“将他削去四肢，做成人彘，务必要让他好好活着”
　　说完萧景昭起身向外走去，没有再看男人一眼，身后严律燕成嘶哑的声音不断回荡
　　“你杀了朕，小孽种，你杀了朕，杀了我……啊……杀了我……”
　　萧景昭回到成极殿的云暖阁内，南宫羽已被敛入梓宫，成极殿早已撤去一切鲜亮颜色，素白帷幕垂落，替换了往日富丽的宫绦。金玉器玩被收起，只留下冰冷，沉默的紫檀木案。棺木选用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厚重，肃穆，散发着凛冽的寒香，她身着祎衣，头戴凤冠，面容经宫人精心整理后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只是沉睡，却再无一丝生机
　　南宫羽既是前朝最尊贵的公主，又是今朝皇帝最宠爱的妃，而如今更是皇城实际掌权人的母亲，她的葬礼在一些前朝遗老和支持萧景昭复辟的有心人的巴结建议下提升为了国葬。
　　萧景昭没有阻止，默认了礼部的一切操作，阿娘死了，死在了黎明即起的前夕……国葬……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些，景昭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一步，跪倒在冰冷的棺椁前，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泣血般的哀呼终于冲破了她所有的克制，回荡在幽静的云暖阁内，旋即被更大的悲哭声所淹没。
　　这一刻，她只是个17岁的孩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她的阿娘再也……回不来了。
　　与此同时，国丧的钟声从皇宫深处响起，一声，一声的撞向，缓慢而钝重，碾过每一寸琉璃瓦，每一块金砖，将巨大的悲痛昭告天下，钟声回荡在重重的宫阙之间，悠长而凄凉，最终传到了正在率领大军进入皇城的萧容景和裴元蘅耳中
　　他们当即一顿，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之前他们已筹谋好久，虽然和景昭没有见过面，但却已约定好内外合击，成事后对于严律燕成的处置等到时见面再行商议，如今宫内敲响了国葬钟声，当朝没有太后，景昭不可能杀了严律燕成还给他举行国葬，那如今这钟声又是为谁而响
　　萧容景坐在马上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随即高喝一声“驾……”一人当先，快马策鞭朝皇宫冲去
　　裴元蘅一看这情景，立刻叫来落腮胡副将庄惠勋，让他做好大军进城安顿事宜，便也快马加鞭朝着萧容景追去
　　一路毫无阻拦，景昭早已给陈毅下令，萧容景一路畅行无阻中途由陈毅领着来到了成极殿前，殿顶的琉璃瓦上凝着薄霜，汉白玉阶浸着寒光，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便看到了女儿景昭，不用询问，一看背影和气质他便知是她，可如今她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孝服，赤足跪在殿中的棺椁前，那棺里1躺着的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盼着团聚的爱妻，南宫羽……
　　景昭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到了父亲，许多年没见，他老了很多，饱经风霜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肆意俊朗，如今尽是失魂落魄和不可置信
　　她的目光扫过跪在外围的宫人，声音冷的刺骨：“你们，全都下去吧”
　　她没有同父亲说话，只是默默的随着宫人一同退去，留下空间给父亲和阿娘，窗外，秋风呜咽着掠过枯枝，像是一阵阵死寂的悲鸣
　　裴元蘅追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萧景昭一身缟素麻衣立于成极殿的玉阶前，苍白的面容被宽大的孝服衬的越发没有血色，防似一尊即将破裂的白瓷人偶。令她止不住的心疼。
　　她止住一路奔来急促的脚步，慢慢的走到景昭身前站定，缓缓的说道： “殿下，昭昭……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景昭缓缓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纵然多年未见，纵然她周身的气息已从昔日温润如春变成了如今的冷寒威严，那双眼睛，还是没变，深邃的的眼神温柔切坚定，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
　　那个曾和她一起在御花园偷摘海棠，在暖风中立下幼稚誓言要一起陪伴一辈子的少女。
　　现如今已是席卷江山，令北朝闻风丧胆的年轻女将军。
　　她看着她走到她面前，缓缓停下，目光沉沉，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的替她拭去脸颊上混合着雨水的泪水。
　　“阿昭，别怕，以后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