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逢春》南齐有美

6、小狗的痛苦回忆

　　苏行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某条田间小路上，周围都是接近人高的野草，只有脚下这一块是被人专门割好留下来的路。

　　她抬头看去，发现这条小路前面似乎有一株山莓成熟了，上面吊着红彤彤的小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颗颗红宝石，那种在一片绿中的唯一的红色，就像是伊甸园里的苹果，诱惑人去采摘它，品尝它。

　　苏行霭不知不觉间，吞了吞自己的口水。

　　这样的植物似乎天生更渴望自由生长不知为何在九嶂山上怎么也养不活。她在小时候师傅带回来的药草里面见过它，红色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别有一番风味。

　　她走过去就要去采，却不想有一只手比她先到。

　　一只属于女人的纤纤玉手，轻巧的在树枝上一撸，不一会儿一整株的山莓就被她收入囊中。

　　然后露出一张清新脱俗的脸，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有几分纤瘦的身姿。

　　是一名朴素但秀雅的农女。

　　虽然穿着的粗布衣服，但是衣服耐磨处都细致的绣了野菊，针法细腻，栩栩如生，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裙摆下也是一双绣着花纹的布鞋，仔细看才能发现和衣服一样，都是用不错的绣工去掩盖那些磨损。

　　是一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得体的一个人。

　　苏行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和

　　那女子似乎丝毫没发现站在她不远处的苏行霭，只专注的把整株的山莓都收入囊中。

　　苏行霭伸出去的手，尬在了空中。

　　从她身后传来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平铺直叙一板一眼的声音，“小霭，这是犬神的记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换作平日她也就忍了，可是如今她知道自己还握着某个大妖的命脉的东西，也就忍不下去了。

　　苏行霭似乎听见了自己常年戴着的面具崩掉的声音，她无声地磨了磨牙。

　　她第1次伶牙俐嘴的和富有一山的巡天长老说话，“云长老不劳您费心，弟子知道的，都是我痴心妄想。”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东方露华就扑哧一笑。

　　“你这小辈，就是这么追女人的？本君还没有化形就知道，求偶至少得跳只舞。”

　　东方露华一招手，刚才被采完的山莓就再次出现在了光秃秃的枝叶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而那个采摘的女子依旧熟视无睹的经过他们，但苏行霭眼神却重新放光。

　　东方露华对几乎被他的骚操作弄傻的云献，轻蔑一笑，“既然是记忆，再次提取不就行了？”说完还拍拍他的肩膀，“多学着点，小娃娃。”

　　如果说被教训不会哄女人是一千点伤害，而看到苏行霭欢欢喜喜的学着那女子的手法也把那些果子采摘的放在自己怀里的就是一万点伤害。

　　云献原本就像遭到暴击的脸色更加不好了，那脸色铁青铁青的。

　　等到仙尊把饕餮灭了，就把这活了不知多少年畜生变得的老妖怪打回原形！

　　半天才将自己的脸色调整回来。他正要说点作为竹马才知道的事情打击这嚣张的老妖怪就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呜呜的声音从旁边的草丛传来。

　　这次苏行霭没动，另外两个人也没动。

　　就像是云献刚才说的，他们不过是处于犬神记忆里，看似有形，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而记忆中的另一位主角也不是他们。

　　果然那野果大丰收的农女听见了，赶忙走进用手扒开了一人深的锋利茅草，看见了草丛下出现的一只刚睁眼不久的小黑狗。

　　一看就是因为黑色不吉祥而被人丢在路边不要的一条小黑狗，只能说是万幸，在这乱世里，没被人一锅炖了下肚。

　　它蜷缩着四肢似乎不想被风吹走自己的体温。可为了生存，它的脑袋微微抬起，小鼻子不停地抽动着，似乎在努力嗅探着周围陌生的气息，试图从这冰冷的空气中寻找到一丝温暖与依靠。

　　它那粉嫩的小舌头不时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刚睁开不久的黑色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女子，像是在向她求救。

　　苏行霭一下就想到了那只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救不了的瘸腿小狗。

　　一种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的命运的安排认命颓废的情绪涌上心头。

　　而一直安静待在他右手臂上的猼訑花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然睁开眼睛，动了动，往手臂胸口的方向蔓延起来。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颓废的情绪中时候。

　　有人却突然阴森森的问她，“怎么无论是哪只阿猫阿狗受了伤，你都要养一只？”

　　苏行霭抬头看着东方露华用如有实质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似乎在控诉她招蜂引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一时之间，竟然又让她相信了他当真受控于自己，自己能够对他为所欲为。

　　可她却知道自己和他没有明确的主宠关系。

　　不过被这样几分像吃醋的目光笼罩着，让她浑身又酥又麻，心中有出现了几分虚幻的欢喜。

　　苏行霭也就大胆了一回，她对东方露华露出挑衅的笑，“若是露华神君愿意做我的狗，别说养别的狗，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东方露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上飞起两抹云霞，颇有些恼羞成怒，“本君可是近化神期，离飞升就一步之遥，你一个小小的人类也想让我做你的狗？”

　　苏行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从戒指空间里面把有着鳞片的吊坠重新挂在了脖子上，似乎永远不会褪色的碧绿色光芒在日光照射下反射出一道炫彩的光来。

　　东方露华承认，那光确实是有点刺眼了！

　　可恶的人类，仗着本君抢过来也没用就这样大肆炫耀对护心麟的拥有吗？等到本君找到了机会，一定要再用一个交易替换回来！

　　云献在旁边只觉得自己多余，什么狗不狗的，我才是那个单身狗吧？

　　他摇摇头，自己和小霭青梅竹马哪里需要害怕什么天降，之前小霭拒绝我，一定是认为我不够强，害怕渡情劫的时候没办法坚定选择同归那条路。

　　于是他也就对露华神君反唇相讥，“露华神君您还是控制下，让我们继续看看接下来这犬神的记忆吧？”

　　原来东方露华用自己的“界”进入了犬神的记忆里，但一时间心神浮动，周边的环境都静止了。那女子维持着弯腰去抱那小小狗的姿势许久了，看起来委实几分诡异。

　　东方露华冷哼一声，打了一个响指，犬神的记忆中的事件加速流动，“这不过就是平常的捡狗养狗的流程，有什么稀奇的？”

　　确实，几人看到小狗被女子抱回家，然后给它一点点喂米粥，到小黑终于可以自己给它取名小黑，给它做木碗，给它做项圈，给它洗澡，牵着它到处奔跑，小黑也一点点的长大，从一开始的走路都摔，到开始踉踉跄跄的爬楼梯，到处磨牙捣乱，被女子骂，到后来成功捕猎到一只兔子给女子加餐，女主人终于奖励它上床睡。

　　东方露华看着小黑得逞的在主人床里把下巴放在女子的肩膀上，大尾巴一摆一摆的，感觉真是没眼看。有必要跟自己的主人这么黏在一起吗？作为生肖神其一，这么没骨气简直丢脸！

　　苏行霭倒是觉得这样挺不错的，毕竟冬日还是挺冷的，多个暖炉生病的情况就能少一点。

　　云献只是觉得眼前一幕没规矩极了，狗怎么能跟人睡在一起？那女子太心软了，把这狗宠到天上去了，畜牲知道什么，没被好好管迟早无法无天犯下大错。

　　不过接下来的回忆却出乎他们的意料，随着这狗越长越大，吃的也越来越多，自己打猎的猎物越来越多，女子就开始有意培养它。

　　奔跑、巡回、叼东西、拖车，这是完全在弥补自己缺一个助手的情况。

　　直到三人看到女子教会了狗去给她到集市里买东西叼回来，而女子在自己床上醒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早餐，下床就穿上狗叼来的鞋子，狗还给她准备好采野菜的工具。

　　“咔嚓！”

　　聆听有人破防的声音。

　　苏行霭一脸羡慕的看着被狗服侍还能撸狗头的女子，一脸跃跃欲试的看着东方露华以及……那个谁。咳咳，毕竟人活着梦想还是要有的。

　　东方露华被苏行霭不怀好意的盯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休想让本君当你的狗，让本君伺候你起床吃饭！”

　　云献看着对着东方露华几乎是精神抖擞的苏行霭神色有些黯然。

　　她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没有没有这么多鲜明的情绪，从来都是微笑，微笑，对他的事情都是接纳、接受，他也就理所当然了下去。

　　他一直认为那就是她真正的欢喜，以为那就是她的全部的美。

　　可是他今天看到苏行霭伶牙俐齿的一面，看到她露出不符合她温婉气质的那种微微掌控欲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后悔了。

　　“那个人是谁，一直跟着小黑。”苏行霭看着小黑在日复一日为主人买早饭的记忆中发现了一个绿色戴着黑纱斗笠的模糊人影，那人一直跟着黑色的大狗，一开始是对狗买东西感兴趣，后来他发现狗一直让卖家把东西放进背上的袋子里，小小的口袋放了几个包子几个馒头后还放了番茄黄瓜，按照正常的情况那袋子早就鼓起来了，这狗不在一出地方买东西，也比较警惕，都没人发现，但是跟着他的人显然不是普通人轻松避开的狗的雷达，已经跟着他走了好几条街了，而且还越来越近。

　　而前面为主人采买的大狗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露馅还摇着尾巴对熟悉的店主嗷呜示意把米放进背上的布包中。

　　云献神色严肃，明白了事情情况，“犬神在日复一日为主人带东西时，无意识用到了自己界的能力，引来了饕餮的人的注意。”

　　东方露华一直盯着那戴着黑纱斗笠不露脸的人，神情也难得变得严肃起来，皱眉凝神再次望去那个人影还是模糊的，“跟的很隐蔽，一开始狗完全没有感应到他，不像是普通的人类。”

　　三个人分别对视一眼，“糟了！”

　　只有仙道们集齐了十二生肖，才能够有和饕餮一决胜负的能力，可想而知，饕餮对是十二生肖有疑的动物一定会赶尽杀绝的。

　　必须搞清楚跟着狗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是饕餮这就是看清楚他附身之人容貌的最佳时候！

　　似乎小黑也和他们想的一样，接下来为了让他们看得更加清楚。

　　他们三人犹如上帝的视角，突然扭曲了一下，变成了小黑的个狗视角。

　　“老板，这只狗经常来这里自己买东西吗？”

　　那个黑纱斗笠人靠近了小黑，似乎有意无意就站在了小黑离开的路上。

　　声音平平无奇，只是有些嘶哑。

　　米店主人早就对狗来买东西这件事情，觉得不稀奇了，乐呵乐呵的摸着从小狗布包里面掏出的几个铜板，心情颇好给眼前这个人解释。

　　“一看您就是刚来，这狗没什么稀罕的。她主人可是带着它过来买了好几年了，一边自己买菜，一边教它。一开始买的东西总是掉在地上，后来主人给它缝了一个布包才能装着。”

　　“它主人是个享福的人了，若是我家的狗也那么聪明，我也不在这里守着卖了，就让狗来替我看店！”

　　那店主人一边说，一边笑，“哈哈哈，那可不得了，有人不给铜钱的，一口咬断他半条腿！”

　　他这么一说，被拦着的小黑，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对黑纱斗笠男露出尖尖的牙齿，发出威胁的声音。

　　黑纱斗笠男配合的笑了笑，却依旧没有让开，甚至他还蹲下了身子摸向了小黑的大狗头。

　　看似低下身，对狗说着什么悄悄话，可听在小黑的耳中确实恶魔的低语。

　　“会买菜的狗原本也没有多稀奇，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面前用界……唉，本来今天是她的忌日，是准备停手一天的。”

　　小黑对他咧嘴，想要从他脚边蛮力溜走，可它却仿佛在粘稠的泥泞中使劲，全身的力气都用尽，都是徒劳无功。

　　黑纱斗笠男一边温柔的拍着狗头，一边说着最恶毒的话，“可是没办法，我也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找到她。你就当为她牺牲吧！”

　　说着，他就要徒手捏爆它的狗头。

　　“不好意思啊，让一让。”

　　这时候突然有人撞了黑纱斗笠男了一下。

　　那人一身白衣身后背着一把剑，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一边走路一边在竹卷上面写着什么，身上也散发出道道白色的光芒。

　　那光即将触碰到黑纱斗笠男的时候，黑纱斗笠男突然将自己的斗篷解开盖住狗消失在原地。

　　在小黑记忆里的三个人也像是被甩下留在了原地。

　　云献看着和米店老板交谈起来，慢慢谈到了买菜的狗和问狗的人毫无察觉的弟子，认出来他是谁了，神色有些沉痛，“是天字号的林峰，三个月前死于非命，十名同门弟子，用最好的追踪符，在他生前派遣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尸体，我亲自用追魂阵也没有找到他的半丝魂魄。”

　　东方露华盯着刚才黑纱斗笠男出现的地方，瞳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竖瞳，“连魂魄都能吞食干净的，只有饕餮！”

　　苏行霭却注意到东方露华瞳孔的变化，恍然大悟。

　　鳞片，竖瞳，冷血，只有他才能收集十二生肖——蛇本位。

　　苏行霭闭上眼睛再仔细感受他全身的气质，摇摇头。

　　不，他没有一丝属于蛇的腥味是……龙本位！

　　准确来说，他应该是属于龙本位的蛇。

　　她听师父说过天下格局的情况，知道所有的神话生物都不被天道所允许存在，也就是为什么饕餮必须选择人类寄生，而要消灭饕餮的仙道门必须想办法让龙出现。

　　东方露华离龙只差一道门槛。

　　而她手中的猼訑却有着让任何生物有接近化神的能力。

　　原来如此。

　　很好，很合我意！

　　既然如此，且让我舞的更加绚烂一些吧！

　　她嘴角上扬，看着右手散发的光芒指向一个方向，抓起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男人的手，“这边，走！”

　　三人光影一闪，重新来到了一个地方。

　　刚一站稳，他们就知道这可能就是小黑狗一切悲剧的开始了。

　　荒郊野外，一处被无数蚂蚁临时清出来的山地。

　　一条竖着上半身巨大的可以一口啃掉人头的大蟒虎视眈眈盯着瘫坐在地，夹着尾巴的小小黑狗，无数爬来爬去的蜈蚣蜘蛛组成的王座上坐着黑纱斗笠男……哦不，饕餮。

　　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要被吓失禁的小黑狗，将盘着一颗被盘的发光的狗头骷髅放下，抬住狗的下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它的额头，强行给它开了智慧，直视着它的眼睛，“小狗狗，你也看见了，挣扎是没有效果的，乖乖的把你的界交出来吧！”

　　不过也就刚刚能听懂人话，连妖怪都算不上的小黑，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什么是恐惧都不知道，能说第1句人话还是为了主人，“汪汪……给你了，我就没法给主人带早饭了……不能给你。”

　　听到它拒绝饕餮的话，旁边立起的大蟒蛇直接一个俯冲就要咬断它的狗头。

　　饕餮却在蛇即将吞掉小黑的一瞬将一只手挡在巨大的蛇嘴前面，让蛇不甘心的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蹲下身难得的好耐心，带着笑拍拍它的脸，声音还有几分温柔，就像是那些给肉吃哄骗小黑放松警惕的狗贩子，“既然你不愿意把界给我，不如加入我们吧。”

　　“离开你那个愚蠢的主人，认我为主，和我一起征伐天下，毁掉仙道门，占有所有灵气，灭掉这天道！”

　　饕餮豪情激扬的一幕让跟随他的无数毒虫毒蛇都振奋起来，似乎作恶多端的他们已经被天道不公平的约束了许久，就差一位合格的领袖带领着他们反抗！

　　可小黑却还是摇头，“不行，主人已经没有其他家人陪伴了，她只有我一只狗狗，没有我她会很寂寞的。”

　　激情演讲的饕餮看着它单纯的眼睛，又扫视了一圈，旁边一切让人害怕不已的毒蛇毒虫以及有一丈高的大蟒蛇，第1次怀疑自己听错了，声音变得低沉起来，眼露凶光的看着不过他膝盖高的小狗，“你、说、什、么？”

　　单纯的小狗狗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还以为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和自己的主人一样有时候搞不明白，小狗说的话，就有耐心的，再给他说一遍，还无师自通的懂了人类的礼节，对他低了低头道谢道“谢谢你，让我能说话了。我想我的主人一定会高兴疯了的，欢迎你来我家玩。”

　　饕餮似乎被他的愚忠气笑了，“哈，我要给你说声不用谢吗？”

　　小狗摇摇头狗嘴里说，“不客气。”

　　可惜的是饕餮却已经失去耐心，黑纱斗笠下突然亮起一双红瞳，里面传来了嗜血一般的声音，“真是愚蠢啊，浪费我不少灵气不说，还浪费我这么多时间！都快耽误了我祭奠她的时候！真是该死！”

　　他弯下腰捏住小黑的下颌，食指点在它的额头，尝试往外引出他的那股灵气，却发现已经拿不回来了，他看着还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的小狗狗，心中的恶一瞬间爆发，“既然拿出去的灵气没法收回，那我就废掉你的嘴！”

　　“咔嚓！”

　　饕餮突然发力的手就这样捏碎了小黑的下颌，刹那间还算得上清秀可爱的嘴筒子立即肿起来，从狗嘴里流出鲜血流到了饕餮的手上。

　　饕餮不耐烦呸了一声，将手中的鲜血在小黑被主人养的油光水滑的毛发上擦干净。

　　“真是可笑！遍寻不见的犬神竟然是这么一只蠢的要死的狗！”

　　他直接放弃了和这样一个不开智慧的东西谈，眼神有些兴奋的看向一直跃跃欲试想要猎杀的大蟒，“轮到了你给我献上你的忠诚了——去，虐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