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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旧时浊泪化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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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君殿门口。
“二位莫要见怪,我家大人忽得腿疾痛心,难免会情绪激动。”侍者带着歉意笑容,快步推开大门,毕恭毕敬向季谷行礼,“凡君说,今日邀见幸识知己,改日定会郑重办宴,再请二位。”
“啥情况!”
季瑺双手叉腰一脸懵,这么快就送客了吗?她刚刚不是在暗室和封季篌交流日后行动吗??眼见对方动容,怎么下一秒他就转着椅轮跑了???
谷沉升看到侍者笑中掺着催促之意,识趣回道:“凡君热情好客,此次匆忙离开定是迫不得已。”
三人简单客套两句,待到侍者确认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凡君殿后,他立刻关门,绕过多个房间,回到封季篌身边。
“大人,他们离开了。”侍者恭敬汇报,他借着俯身行礼空隙偷偷瞥了眼凡君的表情,看样子虽不高兴,但亦不像腿疼。
“你什么时候养成偷看的习惯了?”封季篌持着早就做好的黑木手杖,以杖尖抬起侍者下颏,侍者顺势抬头,脸颊处的易容术已有少许暴露。
“哈,我也不知大人您何时养成撒谎逃跑的习惯了。”侍者拂袖直身,未有展露真容的打算,“您刚刚……不会是被仙君戳中了心窝,所以才狼狈溜走的吧。”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封季篌表面严肃不容挑衅,却是最清楚自己的想法做法,他不否认季瑺的坚定为他带来了片刻希望,只不过,不知怎么的,他越是想要去面对内心伤痕,就越是想要逃避。
二人僵持许久,封季篌拗不过侍者明目张胆的打量,先一步泄气,侍者以为他终于要坦白内心,没想到等来的是木杖敲头。
“出去,现在回到你该在的位置去,再敢擅自离位,明天就去帮仙君种十亩地。”
侍者:“?”
……
近落日时,天空彻底褪去黄沙阴蒙,暖光洒照,为万物附上一层耀金薄纱。
伤势完全恢复的谷沉升悠哉跟在季瑺身侧,返程路长,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解闷。
“太突然了,当时我真没反应过来。”季瑺眼看着天空,脑海却想着封季篌溜走的场景,他操控轮椅的速度实在太让人震撼了,以至于过后仍叫人无法忘记。
“这位凡君看着是镇静的,但总感觉还未完全脱离紧绷状态,荀珩晏城府极深,潜伏在他身边属实不易。”谷沉升双手背在身后,长辫儿一步一晃。
二人途经树林时,几个孩童正在丛边追逐玩闹,有位少年举起弹弓,装作自己是一名侠客,不料转身时被杂草绊得踉跄,手中拽紧的石子意外随着弹弓的力飞了出去。
“啊!大哥哥小心!”少年后悔已迟,只能扯着嗓子提醒对方千万别中弹。
谷沉升闻声转头,正巧与偏离轨迹的石子“擦肩而过”,他略带惊讶的目送石子落地,随后眯眼一笑,冲着少年摆摆手,示意他本人没事,可以放心去玩了。
险些闯祸的少年这才放下心,向着不远处的大哥哥呲牙一笑,招手再见。
再回头时,谷沉升眸底忽的闪过一瞬黯淡,石子快速飞过耳边的声音让他记起对战魔君的最后一刻。
凡君迟迟不出手,仙君为护凡界只能以命搏希望,而他身在战场,却因混沌束缚力量不够,无法在关键时刻挡在同伴身前。
哪怕结果有惊无险,可人生无常,未来又会有多少无法预判的惊险交战,又能有几次获得幸运眷顾,让胜利站在他这边?
谷沉升心中不安逐渐躁动,他越是去想,脸色就愈加难看,行走步伐也随之缓慢下来。
季瑺的注意力全在前方岔路口,不知是不是受了谷某人的影响,她竟也有些记不清路了。
迷路还能传染吗?
她不信!
正纠结时,强烈的第六感突然出现,季瑺眉眼惊喜,以为是来了选路的灵感,直到她感受到背后清晰的阴凉,这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好像是系统任务倒扣的前兆!
不!!!
虽说主线二到现在还是负进度,但好歹也争气的恢复了一点点,见识过倒扣任务的季瑺不敢强求进度一夜之间突飞猛涨,她只求别再扣了……
季瑺不放心的停步,果然,同行之人已不在身边,她后转寻去,那位心思沉重的谷大厨速度明显落后,硬是在无形中拉开好远距离。
“天嘞!谷沉升你又在脑袋里乱想什么呢!”季瑺舞着双手无声尖叫,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弹出系统警告了。
No!
“谷沉升!”季瑺喊的响亮,目光中慌乱与祈求融合,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很有运动潜能了,因为她在和时间赛跑,只要能在系统宣布任务倒扣前制止对方的胡思乱想,她就赢了!
“诶?”陷在思绪的谷沉升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他莫名放下手,一副心虚认错的模样,原地反应几秒,将这辈子做过的事都琢磨个遍,结合实际来看,可能是他不识路拖后腿了,才惹得对方忽然高喊。
“抱歉仙君,我下次出门一定带图纸记路。”
“你心情不好吗?”
二人默契来了,近乎同时开口,让本就蒙着一层雾的气氛变得更加混乱。
“什么?”谷沉升歪头回忆着方才杂乱话隙的关键词,试图将她的话拼凑完成,可惜他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越变越差,从开始的记忆模糊变成偶尔会忘记上一秒发生的事了。
就像现在。
谷沉升讨厌这种遗忘的感觉,每当片段失忆落差出现,他都会变得恍惚,恍惚到陌生整个世界。
季瑺见他愣神张口不语,大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语气轻柔关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啊,我,我没事。”谷沉升难受地眨了下眼,下意识后退保持距离,偏偏无措时遮掩的最刻意,让季瑺一眼识破他的异常。
“你从躲过石子后就变得不开心了。”季瑺先是直言,然后递进,“是那孩子吓到你了吗?”
“不,不是他。”谷沉升紧接着她的话否认,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中了仙君设的圈套,一时哑口无言。
季瑺轻哼,一副“我就知道”的自信感,看着对方妥协,她拍拍他的手臂,以表安慰,柔声道:“那时我叫你名字,是看你心不在焉情绪不对,不识路并非你的错,我从未想过怪你……你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何会如此关注你的状态?”
谷沉升闻言轻松许多,他垂眉一笑,顺势道:“是啊,我本是疑惑,但这几日与仙君同行后,我便知晓你自心底就是温柔的,所以我常常感叹,你这么好,我却在初见时吼了你,好惭愧,好惭愧。”
“嘿,怎么还反过来让你夸我了。”季瑺随着笑道,邀他边走边聊,“既然你都这么惭愧了,能不能告诉我,该怎样才能赶走你的烦恼?”
“我的烦恼好多,就算告诉仙君方法,你也总有一天会烦的。”
谷沉升开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季瑺却留意到话中“也”这个字,她想到对方耕田事后,流浪于三界,这个时间段的他身心脆弱,无论经历什么都会留下深刻影响。
也许他早已察觉困扰自己的心结,并向其他人发起求助过,只不过……
“若我说绝对不会烦呢?”季瑺靠近他的身侧,语气无比郑重,“那你会不会反驳我,说,曾经也有人答应过你不会烦,结果还是离开了?”
谷沉升身形一顿,他没料到季瑺会在自己的事情上如此敏锐,又如此坚持不懈,想到这里,他倒是真的想听一听对方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倘若,真的有人这么说过,而且还是好多人都这么说过,你会怎么回答呢?”
季瑺瞳孔一震,正要给出答案,却被谷沉升故意转移话题打断,她看着对方展示出来的从容自若面带微笑的表相,内心只觉心酸。
或许他的心中,早就抹去了倾听者,所以他不再期盼,甚至主动给自己编织枷锁,他的选择与举止的动机像是无助至极过后的防御,将他留在原地,严严实实保护,囚困。
季瑺将手搭在胸口,感受着奇怪的心跳,心跳怎么会平白无故奇怪?哦不,原来是情绪,是情绪奇怪。
明明眼前是落日,是渐隐渐现的村庄,为何她会听到一滴水声?
上次听到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来着?想起来了,不仅想起来了,她还看清了那滴泪的颜色,赤红色的,掺着浑浊的泪。
那日仙会大典上没能落在地上的浊泪,终是跨越时间,滴在了她的心尖。
“下雨了。”
大好晴天时,季瑺说得突兀,她像模像样地举起手,准备接下几滴不存在的雨。
谷沉升见状,眼中笑意不减,他学着她的动作,将手举的更高,开始像是接雨,到后来,他索性将手挡在她的头顶,轻声道:“仙君放心去接雨好了,我在这儿帮你撑伞。”
季瑺浅思片刻,开始无实物表演,她从虚拟的斜挎包中取出一把折叠伞,熟练的将其打开,举在彼此中间,道:“我这有把更大更结实的伞,不仅能挡风挡雨,硬度更比盾牌。”
“既如此,它会很重吗?”乐在其中的谷沉升侧头注视着季瑺,待到看出对方的用意后,他低声一句“失礼了”,随即托着她的手肘,将那把“坚固的伞”一同举起。
“重也不怕,两个人的力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