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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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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画室内,只有笔尖与画布细微摩挲的沙沙声,规律而宁静。千秋朝瑾全神贯注,为笔下渐次鲜活的世界一层层渲染上色彩。直至最后一笔勾勒完成,她才向后退了半步,目光沉静地审视片刻,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满意弧度,轻轻搁下了画笔。
“扣、扣。”
轻而克制的敲门声突兀响起,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请进。”她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家里人都知道她的习惯,若非必要,极少在她处于画室时前来打扰。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先探进来的是一张娇俏活泼的小脸。“姐姐?”千秋琳小声唤道,眼睛亮晶晶的。
“是琳啊,”千秋朝瑾脸上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笑意真切了几分,“找我有事?”
“爸爸回来了,”千秋琳推开门,语气雀跃,“他说有事情要跟你说哦!而且……”她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大秘密,“爸爸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呢!”
“哦?”千秋朝瑾微感讶异。父亲千秋纯一郎素来与祖父千秋纯也一样,是位严肃端方、喜怒不形于色的典型大家长,竟能被琳一眼看出心情极佳?
门被彻底推开,这才看见千秋琳身后还站着身形挺拔了不少的弟弟千秋泉。
“泉也回来了?”千秋朝瑾放下手中的调色板,解下沾染了颜料的围裙,走到一旁仔细清洗双手,一边转头看他,“这次足球社的合宿还顺利吗?”
“嗯,还行。”千秋泉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仔细地在她脸上巡梭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待看清她神色如常,眉眼间并无阴霾,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千秋朝瑾将他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下微软,索性站在原地,甚至还配合地微微转了个圈,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自从她高中时接连出了几次“意外”,这个弟弟似乎就养成了一种习惯,总会下意识地关注她的情绪和状态。
“走吧,”她主动伸出手,牵起琳,“别让爸爸等久了。”
千秋泉点点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小的守护者。
客厅里,千秋纯一郎端坐在主位沙发上,姿态依旧严谨,但周身那股惯常的冷硬气场却似乎柔和了些许。继母泷川奈奈正将一套精致的茶具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动作优雅从容。千秋朝瑾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眼底那抹难以完全掩饰的悦色,甚至连唇角都似乎比平日上扬了微不可查的弧度。她心下不禁大为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父亲这般喜形于色?
几人依序落座,礼节性地寒暄过后,千秋朝瑾看向父亲:“爸爸,您找我?”
千秋纯一郎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似乎想收敛一下过于外露的情绪,但语气里的那丝振奋却难以掩盖:“朝瑾,你之前提议并委托开发的那个高强度信号屏蔽项目,近期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实用效果……非常显著。尤其是在一些涉密等级极高的核心场所。”
“真的吗?”千秋朝瑾眼眸倏然亮起,心底涌上一阵真实的欣喜。在这个事故频发,尤其是意识到自己与那位“死神小学生”共处于同一片天空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便驱使着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某些注定的轨迹。
特别是在辗转得知警校组那五人都尚未毕业时,一个念头便愈发清晰。她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梳理出关键原理,然后通过经纪人目黑信的人脉,联系上了东京大学一位权威的电子信息工程教授,匿名委托其进行研发。她本意是想悄然进行,却没想到目黑信借助的是继母奈奈女士的人脉,最终还是让家里知晓了此事。更出乎她意料的是,父亲以其敏锐的政治嗅觉,立刻洞察了这项技术背后巨大的潜在价值与现实紧迫性,当即动用资源接手并大力推进了整个项目。
“爸爸,那现在……已经开始普及应用了吗?尤其是警视厅方面?”她忍不住向前倾身,语气带着急切,“最近东京的炸弹案似乎有增多的趋势,如果能配备有效的信号屏蔽装置,至少能在关键时刻阻断遥控起爆,极大保护排爆警察和普通民众的安全。”
“试用反馈极佳后,已经以最高优先级,在研究院、军队、核心政府部门以及警视厅系统内全面推广配备了。”千秋纯一郎颔首,语气中是难得的赞许与肯定。这项成果,于公于私,都意义重大。
“那就好……太好了。”千秋朝瑾轻声喃喃,像是心上某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昨天才偶遇了松田阵平,今天就收到了这个
消息……冥冥之中,似乎真有幸运眷顾。她甚至还记得前世在论坛里反复翻阅那些试图挽救警校组命运的帖子,种种假设,种种遗憾。若此路不通,她几乎已准备好要采取更直接、也更冒险的方式了。
几人又闲谈片刻,父亲因公务繁忙,便起身先行离开了。继母奈奈女士温柔地提议:“朝瑾,听说你这几日又有了新作,带我和琳去欣赏一下可好?”琳立刻雀跃地附和。于是一行人便又移步至画室。
千秋朝瑾将画架小心的转了个方向,三人屏息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几乎铺满画布的樱花图。深浅不一的粉,层层叠叠,晕染出极致的绚烂。
“哇——”千秋琳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被那温柔而磅礴的粉色浪潮攫住了全部心神。连一向沉稳的千秋泉,眼中也掠过显而易见的惊艳。
泷川奈奈在最初的视觉冲击后,细细品味,却渐渐陷入沉思。画面上,枝头的樱花盛放得那般热烈,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可整幅画传递出的气息,却并非单纯的喧闹,反而透着一股深沉的、近乎虔诚的期许与无声的祝福。那情感厚重得几乎要破开油彩,流淌出来。
“这幅画……是准备要送人的吗?”她轻声问道,目光仍流连在画作之上。
“嗯?”千秋朝瑾闻声,从旁转过头,视线也落在那片樱花海上。从画展归来后,提起画笔,脑海中便不自觉地浮现出樱花纷飞的景象,笔尖便自有主张地勾勒起来。
——
“千秋……朝瑾。”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那四个字在他唇齿间被缓缓吐出,竟无端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郑重与难以言喻的温柔。
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暗自气闷。不知不觉,竟与他在画廊里消磨了整个下午。直至人流散尽,廊内灯光渐次熄灭,他始终亦步亦趋地陪在她身侧,听她将那些画作的背景、画家的生平、笔触的妙处与色彩的运用娓娓道来。他听得异常专注,不见一丝不耐,偶尔提出的问题还总能切中要害。
眼见真的要分道扬镳,而他似乎仍未能“猜出”她的名字,一股混合着失望与小小气愤的情绪在她心底盘旋。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会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他以那样的语调念出。
那一瞬间,心尖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酸酸麻麻,欢喜得几乎要立刻笑出来。她强自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心底轻哼:他定然是早就知晓了,却偏要等到这时才说。
——
“朝瑾?”泷川奈奈的声音将她从恍惚的回忆中唤回,她连唤了几声,才见朝瑾眼神重新聚焦。
“的确,”千秋朝瑾回过神来,指尖无意识地轻触了一下画框边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是有想要赠送的对象。”
“是我们认识的人吗?”千秋泉立刻追问,语气里带着属少年人特有的、对接近姐姐之人的警惕。
“不是哦,”千秋朝瑾摇了摇头,想起那人偶尔闪过的锐利又或是戏谑的眼神,想起他看似懒散实则可靠的模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不自觉地在唇边漾开,冲淡了眉宇间常有的那缕轻雾。她顿了顿,似是明白弟弟的担忧,轻声补充道,“是一位……很可靠、很认真、内心善良、非常优秀的警官先生。”
千秋泉似乎还想再问什么,泷川奈奈却微微侧首,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她看着朝瑾谈及那人时,眼中那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了然地笑了笑,不再深究,只将目光重新投回那幅盛大的樱花之上。
那绚烂的粉色背后,藏着的或许是一份欲说还休的春日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