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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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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的气压并未因何宇薛的“臣服”而变得轻松。尤其是在苏晚晴的姐姐——苏黎回国后,某种微妙的平衡似乎被打破了。
与苏晚晴那种外露的、带着娇纵的锋芒不同,苏黎的美是冷冽而富有攻击性的。她继承了苏家最优秀的基因,身材高挑,五官明艳大气,常年的海外留学和介入家族生意的经历,赋予了她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锐利。她看人时,眼神仿佛能穿透层层伪装,直抵本质。
她回国的接风宴办得极为隆重,几乎邀请了本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其意义远不止于家庭团聚,更是一次苏家实力与野心的展示。何宇薛作为“准女婿”,自然必须出席。
宴会上,苏晚晴紧紧挽着何宇薛的手臂,笑容甜蜜,像是在展示一件昂贵的战利品。何宇薛配合地扮演着完美未婚夫的角色,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空洞地落在觥筹交错之外。
苏黎端着香槟,穿过人群,径直向他们走来。她先是对苏晚晴笑了笑,语气亲昵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晚晴,眼光不错。”然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何宇薛身上,伸出手,“苏黎。常听家父家母和晚晴提起你,何宇薛。”
何宇薛与她握手,触感微凉而有力。他迎上她的目光,那眼神深处没有苏晚晴的嫉妒或苏父母的算计,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探究,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苏黎姐,欢迎回国。”他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苏黎微微颔首,抿了一口香槟,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前段时间,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闹得有些不愉快?”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何宇薛耳中,“年轻人重感情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该做的事。及时止损,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她的话,听起来与苏父母那套说辞相似,却又截然不同。苏父母是用利益和亲情施压,而苏黎,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不带情绪,却更具分量,仿佛在提醒他,他所经历的一切挣扎痛苦,在更大的棋盘上,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何宇薛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勉强笑了笑:“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好。”苏黎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何苏两家未来合作的空间还很大,希望你不会让晚晴,还有我们家失望。”
她的话点到即止,随即自然地转向苏晚晴,聊起了国外的见闻,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何宇薛却无法轻松。苏黎的存在,像一面冰冷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他处境的更加不堪——他不仅是被操控的傀儡,甚至他的痛苦和挣扎,在这些人眼中,也只是需要被“处理”掉的、影响效率和利益的麻烦。
宴会进行到一半,何宇薛借故走到露台透气。晚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重。
身后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他回头,苏黎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倚在门边,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不适应这种场合?”她问,语气平淡。
何宇薛没有回答。
苏黎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缓缓消散在夜色中,忽然说:“晚晴被宠坏了,有时候会耍小性子,但你既然选择了她,选择了苏家,就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转过头,目光如炬:“何宇薛,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感情是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它能让你脆弱,成为你的弱点,甚至死穴。想要站稳,就得学会冷酷,无论是对于人,还是…对于过去。”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剥开他试图掩饰的伤口。
“苏黎姐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来教导我吗?”何宇薛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讥诮。
苏黎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胜利者?不。我只是个现实主义者。告诉你这个游戏的规则而已。你看起来还不算太蠢,应该懂得如何让自己好过一点。”她掐灭烟蒂,“比如,彻底接受现实。”
她说完,没有再看他,转身优雅地走回了宴会厅,留给他一个冷漠而强大的背影。
何宇薛独自站在露台上,夜风更冷了。
苏黎的出现,没有带来新的风暴,却让原本就冰冷的囚笼,变得更加坚硬和真实。她不需要像苏晚晴那样大吵大闹,也不需要像苏父母那样施压警告,她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冰冷的“现实道理”,就轻易地碾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回头望向厅内,光影交错,言笑晏晏。苏黎正与一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举止从容,游刃有余。
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真正融入,却又被死死捆绑的世界。
而医院里那个被所有人试图抹去的存在,在那个世界里,轻渺得不如苏黎指尖落下的一缕烟灰。
绝望,从未如此刻般具体而清晰。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已经渗入了许念晞的骨髓。
她依旧安静,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瓷娃娃,靠在床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但不知为何,最近几日,一种极其细微的、本能的焦躁,像水底暗流般在她空茫的内心深处涌动。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不是物理上的疼痛,也不是明确的悲伤。只是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尤其在那个名叫何宇薛的男人来过之后,这种窒息感会格外明显。
那个男人。
他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充满了她无法理解、也不愿去理解的痛苦和挣扎,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真是…可笑。
偶尔,会有一些破碎的、无法连接的画面像闪电一样劈入她的脑海—— ——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背影。 ——冰冷的雨滴,和一种心被撕裂的剧痛感。 ——还有…一种让人作呕的、被欺骗和背叛的冰冷触感。
这些碎片来得快,去得也快,抓不住,摸不着,只留下阵阵心悸和更深的迷茫。她下意识地抗拒着这些碎片,因为它们带来的感觉糟糕透顶。
今天,那个男人又来了。
他依旧穿着昂贵笔挺的大衣,面容俊美却憔悴,手里拎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果篮和补品。他站在病房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用那种近乎贪婪又痛苦的眼神望着她。
许母接过东西,态度客气而疏离:“何先生,你又破费了。真的不必经常来的。”
“阿姨,我…我只是想看看念晞,看看她好不好。”何宇薛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深情。
许父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眉头紧锁。他们感激何宇薛在女儿出事初期的奔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苏家施加的巨大压力和女儿始终不见起色的状态,让这对老实的夫妻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他们隐约感觉到,女儿的车祸和这个看似深情的男人脱不了干系,却又无法抓住确切的证据,更无力与何苏两家抗衡。
何宇薛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试图去碰许念晞放在被子上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秒,许念晞像是被电击般,猛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整个身体几不可查地往后退缩了一下。
动作幅度很小,但抗拒的意味却异常明显。
何宇薛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念晞…”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受伤。
许念晞没有看他,只是将脸更偏向窗外,嘴唇微微抿紧。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只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排斥,强烈的排斥。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极其尴尬和令人窒息的气氛。
许母连忙打圆场:“念晞她…她可能今天有点不舒服。何先生,你别介意。”
何宇薛苦涩地笑了笑,收回手,握成拳放在膝上:“是我不好,吓到她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试图找些话说,比如医院的伙食怎么样,晚上睡得好不好。许念晞始终一言不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许父许母的回答也干巴巴的,礼貌但充满距离。
最终,何宇薛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声的凌迟,狼狈地起身告辞。
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病房的背影,许母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
一直沉默的许父,突然低低地、清晰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呸,渣男。”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病房沉闷的空气里。
许母惊讶地看向丈夫,丈夫脸上是压抑已久的愤怒和鄙夷。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女儿冰凉的手。
许念晞依旧看着窗外。
但她缩在被子里的手,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渣男…?
这个词,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猝不及防地楔入她一片空白的大脑。
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
心里那股莫名的、针对那个男人的厌恶和抗拒,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却极具力量的标签。
窗外,一只小鸟孤零零地飞过,很快消失在灰白色的天空里。
许念晞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极其缓慢地,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情绪涟漪——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的鄙夷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