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不喜欢我》今不谈

54、朋友

　　简九珩没有说话，那只火红的小狐狸凭空出现，跳到了江澍的肩膀上。

　　江澍松了口气，这些天，他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直到此时才找回正常的心跳和呼吸。

　　看着江澍和小狐狸贴贴抱抱举高高，仿佛他是把二人拆散的大坏蛋，简九珩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我是妖，你应该离我远一点儿。”

　　江澍知道简九珩听到了那天的话，赶忙调出已经写好的解释。

　　【人类和妖族没有区别。】

　　【你不一样。】

　　【我不想要什么家主的位置，我也没有其他目的，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们是朋友。】

　　“哪里不一样？你不是最讨厌妖怪了么？”

　　【我不讨厌你。】

　　简九珩看着这句话，还有紧张兮兮的江澍，没再追问，这个答案并不影响结果。

　　人妖殊途。

　　“江澍，我是妖，你应该离我远一点儿。”

　　江澍挡在了简九珩面前，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

　　【我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

　　“该道歉的是我，那天情绪不好，不告而别，我很抱歉。”

　　【不用道歉的，你别不理我。】

　　江澍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简九珩没有再执着这个问题，抬手在对方冰凉的脸颊上揉了揉，将热度传过去，“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

　　顺着村子里的小路，很快就走到了渡云古宅。

　　这是一个三进院落，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门楣上悬着写有“渡云”二字的匾，字迹如烟似雾，十分秀气，门两侧贴着破旧的朱砂符纸，门槛中还埋着几枚锁魂钱，钱币上的花纹已经模糊，看制式有些年头了。

　　大门外有个破旧的服务厅，里面坐着一个保安，他们之前已经联系过景区，这名保安今天带他们进去参观。

　　二人到的时候，另外四人还没来，服务厅里有个老旧款式的电暖气，简九珩带着江澍坐在旁边取暖。

　　“你还不回去么？”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江澍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但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留下，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就见简九珩的四个同学已经过来了。

　　“简九珩，你这么早就到了？”

　　王池最先走进服务厅，看到简九珩还有些意外，对方拒绝昨晚和他们一起过来，还以为对方今天会晚到。

　　“刚到。”

　　王池很快就注意到站在简九珩身边的陌生面孔，“这位是？”

　　“我朋友，顺路送我过来的。”

　　江澍冲几人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后来进来的付贝贝和夏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俩，简九珩猜测她们可能看到了那个帖子。

　　看到江澍还是呆呆的，简九珩条件反射地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江澍前面，帮对方挡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我们进去吧。”说完，简九珩看向了保安，“麻烦您了。”

　　保安戴上帽子，招呼着他们一起进了景区。

　　江澍见简九珩没再赶他，就像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现在已是深冬，万物凋敝，草木枯槁。虽是景区，却因疏于打理，显得分外破败。行走在空荡的院落里，尘土混合着陈旧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穿越到一段昏暗腐朽的时光中。

　　刚转过回廊，一株百年老梅闯入眼帘。它呈倒伏状，像一个倾倒的巨人，疲惫地趴在院子中央。

　　付贝贝被这个东西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这宅子，平时都没人维护吗？这梅树长成这样也不修剪修剪，太吓人了吧。”

　　“哪里有钱啊。”保安叹了口气，“没游客来，没人管啦。”

　　“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付贝贝拍着胸口，和夏玥小声说道。

　　“咱们这么多人呢，别害怕。”

　　保安带着他们在古宅里逛了一圈，然后将他们带到了一块影壁前，也是他们此行的研究目标。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你们看吧，我就在外面的服务厅，有事随时喊我。”

　　“麻烦您了。”夏玥出言感谢。

　　送走保安之后，几人开始观察面前的影壁。

　　这块影壁以青石为基，上面雕刻着一幅《雪夜访梅图》，雪覆群山，月照孤亭，一株老梅斜出，树下有一女子执卷独坐，角落的落款却模糊不清。

　　刘桉绕着影壁看了一圈，伸手在影壁上摸了摸，“没什么特别的，摸起来还挺凉。”

　　“你别乱摸啊，这是文物。”

　　“又没围起来，怎么不能摸了。”刘桉说完，又搓了搓手臂，“真冷啊今天。”

　　“要不我们去旁边的屋子里吧。”王池提议道，“你们女孩子就在屋里待着，避风，我们出来拍照。”

　　几人向着后面的小楼走去，江澍不知道在调弄什么设备，蹲在影壁前面没有动。

　　简九珩看了眼小楼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江澍冻红的手和脸颊，将自己的围巾解下，然后蹲下把江澍裹了起来，那只小狐狸也终于有了眼力见，成了一个“暖手宝”。

　　“那里面有东西，要不要先去看看？”

　　围巾带来的暖意从头顶流淌到脚尖，江澍被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看着面前的简九珩，用力地点了点头。

　　莫名显得非常乖，简九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绕过影壁就是这座古宅的核心建筑，藏画阁，四面书架上收藏了百卷画轴，被发现的时候曾引起轩然大波。

　　真迹大都已经被取走，为了还原故居，现在书架上放的都是模型或者仿品，周围还围起了隔栏，避免游客触碰。

　　只有正中央悬挂的一幅画是真迹。

　　画中是位倚栏望月的女子，柳叶眉，樱桃口，着淡青衣衫。诡异的是她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在直视观画者。更令人不适的是凭栏旁的梅树枝桠，分明是五根扭曲的人指形状。

　　“阿云……”刘桉突然嘟嘟囔囔说起了什么。

　　王池走到好友身边，“你说什么呢？”

　　“……你还是这么美……我好想你……”

　　刘桉直勾勾地盯着古画，眼中皆是沉醉，他的声音也比往日更为低沉沙哑，这句话中蕴含着浓烈的情感。

　　“咱们级花还在这儿，你就夸别人，过分了啊。”王池锤了刘桉一下，“难不成这画中女子比级花还漂亮？”

　　刘桉登时转头看向了夏玥和付贝贝，这个动作十分突然，将站在一起的两个女生吓了一跳。

　　那眼神阴冷又诡异，肆无忌惮地将她们二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如此无礼的举动，让一向好脾气的夏玥也沉下脸来，厉声呵斥，“你看什么看！”

　　“不好看。”

　　这下几人都愣住了，王池跟刘桉挤眉弄眼，不是，难得和人出来玩，气氛这么好，不带这么说话的啊？！

　　夏玥的眼睛“腾”就红了，“你个混蛋！”

　　说完，夏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付贝贝骂了刘桉一句就追了过去。

　　两个女生离开后，王池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担心女孩子出事，跟简九珩说了句，也急忙跟了上去，留下刘桉还在如痴如醉地盯着画，近乎落泪。

　　“阿云，好久，不见……”

　　*

　　三人不知所踪，刘桉还被附身，最后研究影壁浮雕的，就剩简九珩一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做小组作业。

　　也不能算一人吧，还有个尽心尽力帮他扫描和拍照的“小哑巴”。

　　“江队，里面的情况你不管管吗？”

　　【他们未曾害人，没有达到调查科插手的标准。】

　　【附身很快就会结束。】

　　“……也是。”

　　【扫描好了。】

　　简九珩看着江澍手里的激光扫描仪，还有电脑上的最终成像，觉得十分神奇，效果远比他们最初计划的用手机拍摄要更好。

　　“从哪里借来的？”

　　【调查科，有时候会到一些特殊地方勘探，作为证据，我们一般会扫描留底。】

　　“谢谢。”

　　【不客气。】

　　在江澍的帮助下，影壁部分的记录和观察顺利结束，时间刚刚过中午，简九珩在小组群里留了言，就带着江澍找地方吃饭。

　　江澍的车停在附近，他们先回了车上，将扫描仪放下，然后江澍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了几个盒子，分别是处理好的芒果、蓝莓、奇异果、草莓还有几个耙耙柑。

　　“……？”

　　【吃芒果？】

　　简九珩点了点头，在江澍关冰箱之前，简九珩又看了一眼那盒饱满的蓝莓，也没客气，顺手勾了出来。

　　他们在附近找到一家小餐馆，随便点了两个菜。

　　等菜的过程中，简九珩收到了群里的回复，几人稍后就会返回古宅，下午留在古宅里研究影壁，简九珩如果已经看完，可以自由活动。明天的安排是走访当地的老人，了解古宅更多的故事，依旧是早上九点，在古宅门口碰面。

　　【明天还来吗？】

　　“来吧，有始有终。”

　　这里的饭菜并不好吃，简九珩只吃了水果，饭菜都被江澍吃了。

　　“谢谢你的芒果和蓝莓，很好吃。”

　　“也谢谢你今天帮忙，这顿我请客，等回去了，再请你吃更好的。”

　　“我先走了。”

　　江澍按住了简九珩放在桌子上的手，力气很大，简九珩甚至一下子都没能挣开。

　　【带我一程？】

　　【我有个作业要赶，DDL今晚。】

　　“你的车呢？”

　　【明天再开回去。】

　　这就是明天还要再来的意思，真是不怎么听话。

　　顷刻之间，二人回到了简九珩的别墅，准确的说，是别墅连接的那片山林。他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在人界待着，常常待在山里。

　　简九珩懒洋洋地坐在大石头上，已经恢复了让他更为舒服的本相。

　　“看到那边那棵粉色的树了么？推一下可以回到别墅，你可以在这住一晚，也可以回学校，离得很近。”

　　【这里是妖界么？】

　　“嗯，我们狐族的领地，不过这里靠外围，是我随意找的一座山头。”

　　“进了妖怪窝，害不害怕？”

　　【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

　　说完，江澍摘下随身的背包，席地而坐，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子作业纸，一支笔，还有一本纯英文的鬼画符，开始写了起来。

　　简九珩也不说话了，山林中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纸笔摩擦时的沙沙声，简九珩不自觉地被这个声音吸引。

　　阳光为江澍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眉骨到下颌的线条干净得像是工笔画描出来的。

　　那只小狐狸也睡醒了，似乎觉得喉结滑动很有意思，就在那里抓来抓去，然后被江澍捞了起来，放在了头顶上。小狐狸在头发间窜来窜去，左看右看，最后实在无聊，就开始冲着简九珩耀武扬威。

　　“……”

　　反了天了。

　　眼不见为净，简九珩的视线落到了江澍手上，握笔的指节有些粗砺，手背上还有明显的疤痕，是打斗留下的痕迹，但从这手下流淌出来的字迹却是清峻峭拔，自带风骨。作业纸上渐渐写满了演算公式，某个问题的论证正在笔下生长。

　　这些深奥的符号与这样的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就好像江澍这个人，温润的外表下掩盖着骇人的锋利，而锋利之下又是可怜与可爱。

　　矛盾也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简九珩收回目光，也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山林中的光阴，慢得几乎凝滞，却又在无人察觉处悄然流转。树影一寸寸挪移，云絮一丝丝散尽，只有他们彼此相伴，仿佛从未分开过。

　　*

　　江澍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茫然。

　　昨天跟着简九珩回到山里，他就开始补作业，然后赶在DDL之前将作业给助教送了过去，然后又跑了回来，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前两周都没睡好，现在才算补了回来。

　　江澍翻滚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身下还有软垫和毛绒绒的毯子，是谁帮他搬来的一眼便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上去的。

　　想到这里，江澍连忙寻找对方，刚从毯子里冒出头，就看到了正在打量他的简九珩。

　　“……”

　　不太稳重，江澍坐了起来，将毯子叠好。

　　简九珩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中带着揶揄，“看来江队睡得很好？”

　　江澍罕见的有些脸热，避开了简九珩的目光，没有回答。

　　“先去洗漱吧，还得去古宅。”

　　江澍点了点头，穿过通道，回到了别墅。

　　上次和简九珩聊完天，因为有调查科的人在外面，他是翻墙走的，还没参观过这里。

　　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两层，装修是极致的简约风格。房间开阔而空荡，黑白灰的主调下，几乎看不到生活的痕迹。

　　江澍找了个房间简单洗漱后就回到了一楼客厅，简九珩已经在等了。

　　“走吧。”

　　他们顺利抵达古宅，就遇到了从古宅里往外面冲的保安。

　　“小伙子，你怎么在这儿？你的同学去哪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昨天下班离开前，去影壁那里瞅了一眼，什么都没瞅见，以为你们都看完走了呢，结果今天早上一来，就看到藏画阁角落里散落的书包，但是他们人都不见了！那个联系我的小姑娘，电话也打不通！”

　　简九珩和江澍对视了一眼，“报警吧。”

　　“啊？”

　　“报警。”

　　保安彻底慌了，急忙去联系人，很快镇上的两名民警就赶到了现场，江澍亮出了调查科的证件。

　　调查科的其他人正在过来的路上，只能先请当地民警陪着江澍开始调查，双方很快就事情的背景达成了一致。说是调查，实际他们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行人径直前往藏画阁。

　　中央悬挂的那幅古画已经变了模样。

　　女子依旧美貌无双，但旁边的那棵像枯爪一般的梅树下按着四个面容惊恐的人。那四个人似乎看到了画外人，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大声地呼救着，而梅树的枝桠迅速生长，很快将四人卷了进去，只留眼睛露在外面，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无论是警察还是保安都曾看过这幅画，见此情景都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江澍。

　　江澍今天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好，难得没想简单粗暴地一剑把画劈开。

　　【我们进去看看？】

　　简九珩看了江澍一眼，他还以为能够速战速决，没想到江澍竟然选择了这么委婉的方式。

　　或许对方是没见过画中世界，简九珩点了点头，决定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这，这万一你们出不来，我们怎么办啊？”保安拦住了两人。

　　“已经上报了调查科，他们正在赶来。”简九珩替江澍回答道，“如果我们没出来，他们也知道如何处理。”

　　“那我们在这里守着。”

　　“嗯，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幅画，多谢。”

　　说完，简九珩和江澍走到了古画的隔离带前，画中的女子直直地看了过来。

　　“不是有事求我们？还不让我们进去？”

　　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再睁开眼，已是画中世界。

　　他们回到了过去的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