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我》楚雨白

6、第 6 章

　　江城是应家祖上世代居住的地方，前些年地产行业风靡的时候，应珩青的父亲便抓住机会，在江城投资修建了好几个楼盘。

　　应珩青现在所住的这套公寓也是应家的产业。

　　偌大的房子只有灰白两种色调，显得单调又冷淡，和他的主人倒是相符。

　　房子的主人此时正坐在真皮沙发上，锋利的下颌有些微微收紧，皱着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不是让你订票？”

　　唐叔恭敬地站在他面前，闻言欠了欠身，声音里带着几分谨慎与为难：“少爷，老先生刚刚亲自来打来电话，吩咐让您哪也不许去，就留在江城。”

　　停顿片刻后，又斟酌着开口，“另外，应先生和夫人这段时间都在美国，您就算去了京市也见不到他们。”

　　应珩青从唐叔的这番话中察觉到了不对，他直直看向低着头站着的人，眼中有浓重的墨色在翻涌。

　　“唐叔，”应珩青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压力，“你看着我回答。爷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应家势力盘根繁杂，应老爷子早年就让应珩青的父亲带着应家明面上的大部分产业和资金回国，在京市站稳了脚跟，成为了另一股庞大的势力。但是隐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另一部分还滞留在国外，却是半点都不让应父沾染。

　　而如今应珩青的父亲却在应老爷子身边，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唐叔沉默不语。

　　应珩青眼皮一阖，往后仰头靠在沙发上，心绪顿时起伏不平。

　　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无声的寂静蔓延开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才打破了这险些令人踹不过气来的沉寂。

　　是应老爷子打来的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一位穿着黑色唐装的老人坐在一把色泽沉润的宽大檀木圈椅上，他的身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

　　老人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眼虽已被岁月磨蚀得浑浊不清，然而眼眸深处蕴藏的锐利与深沉，却令人不敢直视。

　　“爷爷，爸，妈。”

　　“嗯。”老人应了一声，身后的应见川和蒋悠看着屏幕里的应珩青也点了下头。

　　唐叔早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就带上房门出去了。

　　招呼过后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僵持。

　　“爷爷，为什么送我来江城，又为什么不准我回去，到底出……”

　　“珩青。”

　　应珩青终是没有忍住，将自己的疑虑一股脑说出来，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老人威严的声音打断。

　　应珩青抿了抿唇，不再追问，眼睛却始终盯着屏幕里的人。

　　应老爷子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容质疑，“什么都别问，这段时间也哪都别去，好好待在江城。”

　　“可我也是应家人，难道就要我一昧地回避吗？”

　　“这不是回避，”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

　　应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子那副与自己年轻时分外相似、却又更为沉静的面容，眼里不禁流露出些许欣慰。

　　再开口时，声音缓和许多，“爷爷只是老了，并不是不中用了。这边的事我能解决，还用不着你一个小辈来插手。”

　　说完挥了下手，示意身旁的应见川挂断通讯。

　　“爷爷……”应珩青还想说什么，但屏幕已经完全暗下去。

　　直到应珩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应老爷子强撑着的神色才迅速如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灰败。

　　最初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佝偻下来，重重地跌进宽大的椅背里，仿佛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猛地袭来，他赶紧用一方手帕捂住嘴，咳得浑身颤抖，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虚汗。

　　蒋悠立马上前扶住他，用手拍打着脊背顺气，目露担忧，“爸，还是去医院吧。”

　　应老爷子边咳边摆了摆手，见状应百川连忙从桌上倒了杯水递过去。

　　待气息稍微平复下来后，应老爷子才抬手接过，“不碍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一旁的应百川出声道，“爸，珩青说得其实挺对。他也是应家人，只要他还冠着这个姓，应家这趟浑水，他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只要我还在一天，董事会那群人就不会轻举妄动。”

　　“珩青这个孩子啊，”应老爷子闭了闭眼，“还太年轻，再等等吧。”

　　应见川心下无奈。

　　他早在应珩青这个年纪时就已经会熟练处理应家大大小小的事务，说他年轻，不过是老爷子舍不得他多年呵护着长大的孙子罢了。

　　应见川其实知道他父亲的心结。明里暗里针对应家的人不少，当年应珩青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被绑走，他父亲心里其实是有愧的。

　　后来他让应见川和蒋悠回国，也是为了之后应珩青能有个退路。

　　他将应珩青完完全全地摘了出去，企图用一副垂垂老矣的病弱残躯为他的孙子铺一条康庄大道。

　　但是老爷子如今这身体又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应珩青是被一阵微信提示音唤回神的，电话挂断后，他独自一人呆坐了一上午。

　　打开手机一看，是魏子晟。

　　无所吊魏:快快快，去给我朋友圈点赞。

　　无所吊魏:顺便欣赏一下少爷我潇洒的身姿。

　　H:？

　　H:有病就去治

　　无所吊魏:应珩青你什么意思？你这么诅咒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无所吊魏: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我比你长得帅！

　　后面还跟了个“朕才是皇帝”的表情包。聊天框上还在显示“正在输入……”。

　　应珩青懒得再理他，反手就退出了消息框，点开了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魏子晟。

　　照片中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身姿修长，唇角还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只穿了一件花色短裤，正躺在沙滩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一切正常，若是忽略“少爷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非烟尘人间”这句中二配文的话。

　　手指往下滑动，好半天才在一众“魏少好帅”“魏少真有才华”的吹捧中找到了一条能看的评论。

　　遇风:你这配文是早上出门忘了戴眼镜，被猪撞了脑袋之后才想出来的？

　　H:还有种可能是脑子里的水太多，巴厘岛的太阳居然都晒不干。

　　遇风回复H:合理

　　无所吊魏:艹，有你们这么说自己兄弟的吗？我要拉黑你们俩（发怒）

　　遇风:求之不得

　　H:尽快谢谢

　　遇风真名叫白予风，比他和魏子晟大四岁，他们俩还都得叫白予风一声哥。同为京市上流名门世家，白家，应家，魏家在商业上难免会有些业务合作上的往来。

　　大人们交往密切，小孩们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熟络起来。他们仨也算是从小就结下的情谊。

　　尽管应珩青大多数都待在国外，但也没影响到三人的感情。

　　尤其是魏子晟，时不时地就来骚扰应珩青。

　　应珩青百无聊懒地继续往下滑动，全是各种出游的照片晒图。所以当他看到林昭的朋友圈时，指尖不由得一顿。

　　小林子: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碰个钱场，没钱的……没钱的您也别走，扫码点赞刷个666，也算您捧钱场了。

　　配图直接是一张二维码截图。加上林昭那真实版招财猫的头像，应珩青差点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加了个推销账号。

　　扫了一眼自带的地址是个甜品店，在某个商业区附近，离应珩青住的地儿不远。

　　应珩青垂眸看了半晌，站起身带上门出去了。

　　“林昭，快来喝点水。”

　　“来了。”林昭朝不远处向她招手的老板娘走去，边走边摘头套。

　　林昭的这份工作是穿着皮卡丘样式的玩偶服拉客，随便让客人刷一下店里的好评。

　　“今天是假期第一天，来的人有点多，可能还要辛苦你照看一下店里，万一发生什么冲突就麻烦了。”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边用纸杯给林昭倒水一边说道。

　　“放心吧，我会看着的。”林昭接过水一饮而尽。

　　尽管购物广场大楼的空调不间断的工作着，闷在玩偶服里的林昭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高束的马尾已略显松散，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颈间，可那一双明眸却依然清亮。

　　看着眼前姿容姣好的女孩，老板娘突然觉得，那身厚重臃肿的玩偶服实在委屈了这副长相。

　　女孩的眉眼清澈明亮，鼻梁秀气，本应站在更耀眼的地方，如今却被闷在密不透风的头套里，汗湿的碎发狼狈地贴在额角。

　　林昭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份工作苦是苦了点，但是工资数目倒是很可观。

　　“那我继续去工作了。”林昭把纸杯往垃圾桶一扔，带上头套就往店门外走。

　　甜品店门口不远处有一把月牙型的长椅，供商场里的客人休息用的，此刻上面坐了几个背着名牌包的女孩，正努力憋着笑。

　　林昭抬眼看去，就见她们面前有一个人形奥特曼正随着商场里播放的音乐起舞，舞姿有点令人一言难尽。

　　差点被闪瞎双眼的林昭:起猛了，看见奥特曼跳舞了。

　　这位的操作还不止于此，当一首歌放完，他还双手上举，朝着那几个女孩的其中一个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像是被人突然塞了一嘴懒羊羊发型状物体的林昭:天塌了，居然在如此正义的奥特曼身上感受到了谄媚。

　　林昭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林昭！”

　　正沉浸在童年男神形象破碎里伤心得不可自拔的林昭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抬起眼，就见店里的老板娘往她这边指着什么。

　　林昭后才知后觉，眼前这奥特曼挡在了店门口，无形中驱散了好多想进店的客人。

　　反应过来的林昭当即走到这位块头奥特曼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奈何这位大哥又一次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完全没反应。

　　无奈的林昭只好用了点力，使劲扯了他一下。正准备垫脚旋转的人没注意，被扯了个踉跄，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你干什么？”险些出丑的奥特曼站稳后大声的质问道。

　　声音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