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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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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井沢的森林在阳光下蒸腾着清新的草木芬芳。
忍足的车缓缓驶入迹部家别墅前宽阔的庭院,轮胎碾过细碎的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院子里已经相当热闹。
向日岳人正在草坪上追逐一个网球,宍户亮抱着手臂倚在一棵巨大的橡树下,凤长太郎和泷荻之介正和各自的女友佐藤、千叶低声交谈着,芥川慈郎则躺在不远处的藤椅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脸上,似乎又睡着了。
迹部景吾颀长的身影立在别墅正门前的台阶上,正注视着缓缓停稳的车子。
忍足推开车门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动作流畅地拉开车门。
山间的清风拂动她鸦青的长发和白色的裙摆,如同林间初绽的琼花。
忍足极其自然地从后备箱拿起了如月遥的旅行包和自己的行李箱。
一手一个,姿态熟练得如同训练有素的管家,将如月遥的行李妥帖地安置在自己手中。
“这里走。”忍足侧身,示意如月遥跟上。
他带着她,走向那群早已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的昔日队友。
“咳,”忍足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晰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如月遥,东大文学部的同学。”
他侧头看向如月遥,眼神温和,“这些都是我国中时期网球部的队友。”
忍足语速飞快,如同报菜名一般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叫了一遍,介绍简洁至极,点到即止,显然不想让如月遥在这里站太久接受“注目礼”。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站在忍足身边的如月遥,那张惯常清冷如冰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疏离冷漠。
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或好奇、或兴奋、或审视的脸庞,唇角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弧度很浅,淡若云烟,却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消融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意。
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她对着众人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姿态优雅,不卑不亢。
“啊嗯?欢迎光临本大爷的别墅。”迹部率先开口,华丽的声音带着主人应有的气度,“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他示意旁边等候多时的老管家,“管家,带如月小姐去她的房间。”
“不用麻烦了。”忍足立刻出声,语气极其自然,“行李我拿着,我带她上去就行。”
他看向如月遥,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体贴到位,“你坐了一路车,先上去休息一下吧?”
如月遥点了点头。
看着忍足那殷勤的背影消失在别墅楼梯转角,向日岳人立刻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凑到宍户亮和凤长太郎身边,压低了声音。
“喂喂喂!你们看到了吗?!侑士那家伙……”
“那语气!那眼神!那动作!‘你坐了一路车,先上去休息一下吧?’……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酸得我牙都要掉了!”
宍户亮酷酷地哼了一声,“那家伙……没救了。”
凤长太郎温和地笑着:“忍足前辈真的很关心如月学姐呢。”
“啊嗯?”迹部走了过来,华丽的声线带着毫不留情的吐槽,“向日,你这点酸算什么?你是没看到他在东大时,天天围着那位大小姐转的样子……”
他微微眯起眼眸,语气带着点嫌弃,“简直毫无华丽可言!完全不符合本大爷的美学!”
这边男人们小声吐槽着忍足的“重色轻友”,另一边,女性阵营早已悄然行动起来。
水谷雅子被迹部安排的另一辆车送达后,就元气满满地加入了“战场”。
凤的女友佐藤明美和泷的女友千叶纱织,早就从自家男朋友那里接到了“助攻忍足如月”的“光荣任务”,此刻目标明确。
没多久,如月遥率先下楼,她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热情又不失礼貌地围到了如月遥身边。
“如月同学,你好!我是佐藤明美,长太郎的女朋友。”
佐藤笑容温婉,“你的皮肤真好~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呀?”
“我是千叶纱织,泷的女朋友。”千叶气质优雅,目光落在如月遥的裙子上,“这件裙子的剪裁和颜色太适合你了!”
水谷雅子更是兴奋地加入:“对吧对吧!如月同学的气质穿什么都好看!今天这个红茶色超显气质的,快告诉我色号!”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话题迅速从护肤、衣服跳到了彩妆领域。
女人一旦提起这些,气氛瞬间就热络起来,天然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被围在中间的如月遥,显然对这种热情直接的“女性话题”有些措手不及。虽然表情还是平淡的,但眼眸深处那份惯有的冰封,却在这样热烈又带着善意的氛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消融。
她不再只是简单地“嗯”一声。
面对佐藤关于护肤的请教,她会简短地回答:“保湿为主。”
面对千叶对衣服的赞美,她会微微颔首:“谢谢。”
当水谷雅子追问口红色号时,她犹豫了一下,居然真的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那支口红,递了过去。
“哇!就是这个色号!限定红茶色!太美了!”水谷雅子惊呼。
“真的很好看!衬得肤色好白!”佐藤也由衷赞叹。
“这个牌子的质地好像也很不错?”千叶观察着口红管身。
如月遥看着她们传看着那支口红,听着她们真诚的夸赞和讨论,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唇角那抹清浅的弧度却一直没有消失。
她甚至在水谷雅子追问“哪里买的”时,轻声回答了一句:“心斋桥那家店。”
忍足侑士重新回到庭院里男人堆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如月小姐,那个总是拒人千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冰美人,此刻正被佐藤、千叶和水谷三个女生热情地围在中间,她们传看着一支口红,讨论得热火朝天。
向日岳人正想继续吐槽忍足刚才的“管家”行为,却见忍足的目光牢牢锁在庭院角落那群女生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笑容。
“喂……侑士?”向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忍足这才回过神,收回目光,转向身边这群损友。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但眼底那份明亮的光彩却怎么也藏不住。推了推眼镜,低声感叹道: “啊……”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庭院角落那个清丽的身影,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前途一片光明啊。”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庭院一角,女生们的欢声笑语如同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
忍足站在男人堆里,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悄然融化的冰峰,只觉得眼前这片轻井沢的夏日晴空,从未如此明媚动人。
午餐的香气弥漫在迹部家别墅宽敞明亮的餐厅里。
巨大的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餐具在阳光下闪耀。迹部家的主厨显然深谙如何满足这群运动少年的胃口,料理丰盛而美味,既有日式的精致,又兼顾了分量。
向日岳人吃得两颊鼓鼓,像只满足的仓鼠,美食下肚,他那关不住的话匣子立刻打开了。
咽下一口烤得恰到好处的和牛,目光亮晶晶地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如月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如月同学,真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嗯……文静……”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结果那天居然那么厉害!咔咔两下就把那个混蛋的手指弄断了!简直太帅了!”
这个话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天忍足被恶意球攻击、如月遥雷霆出手的场面,早已成为网球部口耳相传的故事。
被点名的如月遥正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玉子烧,闻言动作顿都没顿,平静地将食物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抬起眼,看向向日岳人,声音清泠无波:“打网球,就打网球。”
“打人,就打人。”
“要尊重每一项运动。”
“噗!”宍户亮刚喝进嘴的味噌汤差点喷出来,他强忍着咳嗽,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向如月遥。
“哈?打人……也算运动?”
如月遥的目光转向宍户亮,脸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平静,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算。”
她带着点学术探讨意味地补充道,“双方互动。”
“双方互动?!”宍户亮的声音拔高了一点,荒谬感冲上脑门,“那天明明是你单方面压制好不好?那家伙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如月遥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带着对弱者的鄙视: “那是他太菜了。”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纤细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武器,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带着理所当然的冷酷: “总不能怪我太强吧?”
众人:“……”
餐厅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向日张着嘴,宍户亮和凤长太郎面面相觑,被这强大的逻辑和冷酷的自信震得说不出话。
迹部嘴角抽了抽,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泷荻之介则露出了敬佩混合着敬畏的表情。
一直沉默观察的日吉若,此刻眼中燃起了强烈的兴趣。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武者见猎心喜的探究:“如月前辈,请问您学的是哪个流派的武术?”
如月遥的目光转向日吉若,微微偏头,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没有具体流派。”
“近身格斗和远程攻击,都学过。”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却让日吉若的眼神更加炽热,甚至带上了一丝敬意:“原来如此!很厉害!”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芥川慈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似乎只捕捉到了“厉害”的关键词,迷迷糊糊地把一碟刚上桌、点缀着新鲜莓果的慕斯蛋糕,推到了如月遥面前。
“唔……这个……超好吃!”慈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眼睛还半眯着,脸上是毫无保留的分享美味的灿烂笑容,“给你。”
如月遥的目光落在眼前那碟色泽诱人、散发着清香的蛋糕上。
她抬起眼,看向慈郎那张带着婴儿肥、睡眼惺忪却写满真诚的脸。
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的小银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细腻绵密的慕斯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确实非常美味。
她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在品尝的瞬间,极其明显地向上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嗯。”她对着慈郎,发出了一个清晰而带着满足感的单音节,甚至还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水谷雅子一直坐在如月遥旁边,此刻才从“远程攻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担忧地看向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此刻正握着银勺的手。
“如月同学……”水谷雅子的声音带着忧虑,“你…你打架的时候……会不会受伤啊?”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如月遥的手,“……万一弄伤了会不会影响你弹琵琶?”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弹琵琶对手指灵活度的要求极高。
然而如月遥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担忧的表情,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冷酷的话语:“别担心。”
“我一般不打架。”
似乎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碾压式的强大,“直接KO。”
“……” 餐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不打架……
直接KO……
这已经不是反差萌了!
这是核威慑级别的宣言啊!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看向如月遥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向日默默地把凳子往后挪了挪,宍户和泷交换了一个“以后绝对不要惹她”的眼神。
忍足坐在如月遥的斜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他的月亮,用最平静的脸说着最冷酷的话,震慑全场;看着她对着慈郎的蛋糕露出难得一见的真实笑容;看着她被日吉若追问流派,被水谷雅子关心……
忍足表面维持着平静,然而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怎么人人都要和她说话?!
向日那个话痨!宍户那个杠精!日吉那个武痴!连慈郎那个睡神都醒了!
还有水谷雅子……又来了!又拉着她问东问西!关心她的手!
他都快被挤到边缘了!
从落座到现在,他几乎没能和如月遥说上几句话!
每次想开口,不是被向日打断,就是被宍户抢白,要么就是被慈郎的蛋糕截胡,连介绍别墅周围环境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如月遥手边那碟快吃完的慕斯,我都没来得及给她拿甜点,慈郎那小子居然抢先了!
忍足无奈,忍足叹息。
午餐的氛围在如月遥那句“直接KO”的核弹级宣言之后,笼罩上了一层敬畏与诡异的安静,直到凤性格温婉的女友佐藤明美,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如月同学……”佐藤的声音轻柔,带着好奇和担忧,“你学武术,家里父母同意吗?”
这个问题问得朴素,却触及了某个核心。
普通家庭的父母,会对女儿进行如此严苛、甚至堪称凶悍的训练吗?
如月遥刚拿起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水面微微晃动,映着她沉静的侧脸。
“家传的。”
“必须学。”
必须学。
这三个字,带着一种无需解释的强制性,瞬间在安静的餐厅里砸下。
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坐在佐藤旁边的千叶,显然还沉浸在影视作品的幻想里,下意识地举起手,像个好奇的学生提问:“是像电视剧里那种吗?成龙?李小龙?”
她比划了几个夸张的动作,“哇!好酷!”
如月遥的目光转向千叶,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类似于“难以评价”的神情。她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如何解释才能让普通人理解其中的鸿沟。
“不太一样。”
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他们那种……是比较温和的。”
噗——!
这次不止宍户一个人,连凤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向日岳人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
成龙?!李小龙?!温和?!!!
“哈???”凤温和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月前辈……你是不是对‘温和’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在他们心目中,那些飞檐走壁、拳拳到肉的功夫巨星,已经是打斗的巅峰代表了!结果在如月遥这里,居然只落得一个“比较温和”的评价?!
唯有日吉若,不仅没有被吓退,眼中那簇狂热的光芒反而燃烧得更盛。
他完全忽略了忍足那写着“给老子闭嘴!”的怨念目光,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压过了社交礼仪。
他猛地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锁定如月遥,带着一种武者最纯粹的挑战欲:“如月前辈!”
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方便找个机会切磋一下吗?”
如月遥听到日吉若的请求,先是微微一愣。看向日吉若那充满战意的脸,又下意识地转向了坐在她斜对面的忍足侑士。
她的目光在忍足那张写满紧张担忧的脸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重新看向日吉若,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极其清晰的纠结。
“你……”
“你是忍足的朋友……”
“……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日吉若不解,更不甘心,高手当前岂能错过。
如月遥看着他执着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用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让整个餐厅温度骤降十度的真相。
“……我不想打死你。”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直接KO”还带着抽象的威慑力,那么这句“不想打死你”,就是赤裸裸的、具象的、对自身破坏力的确认宣言。
向日岳人手一抖,筷子掉在了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宍户亮倒抽一口冷气,看着日吉若的眼神充满了“兄弟,珍重”的同情。
凤长太郎和泷荻之介下意识地正襟危坐,他们的女友佐藤和千叶更是下意识地闭嘴。
连一直迷迷糊糊的慈郎都似乎被这杀气惊得清醒了一点,眨了眨眼。
水谷雅子担忧地看向日吉若,又看看如月遥,欲言又止。
主位上的迹部景吾,华丽的额角终于控制不住地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无语地看向如月遥:“啊嗯?切磋而已……”
“要发展到打死人的情况吗?”
“十招制敌是我的标准。”
“所以出手会比较狠辣。”
众人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看向如月遥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升级到了“非人类危险生物请勿靠近”的层级。
忍足侑士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月亮用最淡定的表情说着最惊悚的话语,看着日吉若那副被打懵了的表情,看着餐厅里弥漫的诡异氛围。
他内心那股翻腾的醋火和担忧,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无处安放的、混合着心疼和无奈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又想起了她提及“家传”、“必须学”、“被一次次推到更高处”时话语里那深藏的沉重。
这身可怕的武力值背后,是她早已远去的、绝算不上幸福的童年阴影。
不能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忍足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强行活跃气氛的轻快:“啊!那个!”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么好的天气!”他指了指窗外明媚的阳光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波光粼粼的湖泊,“窝在屋子里太浪费了。”
“吃过午饭,大家一起去湖畔划船吧?怎么样?”
他根本不等众人反应,主要是怕日吉若再开口作死,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管家,麻烦准备一下。”
餐厅里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汗颜和敬畏气息。
大家默默低头,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唯有如月遥,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任何问题。她重新拿起勺子,舀起最后一口慕斯送入口中,眼眸里只有对甜食的纯粹满足。
一顿气氛诡异、却又在忍足强行控场下勉强维持了表面和谐的午餐,终于在众人的沉默咀嚼中落下了帷幕。
窗外轻井沢的夏日阳光依旧明媚,湖面上的波光像是在无声地召唤着这群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教育”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