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同因》田芽里

1、囚笼

　　第一章
　　清晨七点，方家大宅的餐厅里已经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郑姝恩站在长桌末端，将最后一块草莓司康摆进骨瓷碟，象牙白的丝绸睡袍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落地窗外的晨雾还未散尽，她已经完成了晨间瑜伽、皮肤护理和早餐准备——这是她作为方家少奶奶的第六年，生物钟比墙上的古董摆钟还要精准。
　　"少奶奶，先生的公文包已经备好。"管家福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郑姝恩微微颔首，转身走向旋转楼梯。拖鞋踩在大理石台阶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二楼主卧的门虚掩着，方聿谦正对着穿衣镜打领带。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细条纹西装，衬得肩宽腰窄，典型的豪门继承人模样。郑姝恩从首饰盒里取出袖扣，踮起脚尖为丈夫佩戴，动作熟练。
　　"今天上午十点有董事会，下午和恒通集团的王总喝茶。"方聿谦看着镜中的两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工作。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郑姝恩耳后的珍珠耳坠，那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礼物。
　　"知道了。"郑姝恩的声音温婉柔和，指尖在丈夫的领带上调整，"晚上有慈善晚宴，我已经让张妈把礼服送去干洗了。"
　　方聿谦嗯了一声，转身拿起公文包。经过郑姝恩身边时，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里的克制，郑姝恩早已习以为常。
　　餐厅的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早报。当主持人提到"方氏集团股价再创新高"时，屏幕上出现了方聿谦在发布会上的照片。郑姝恩端起咖啡杯，看着画面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少奶奶，您的电话。"女佣小陈捧着手机过来，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郑姝恩接过电话，走到露台上去接。
　　"姝恩，下周末的家族聚会别忘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林佩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舅舅家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你们年轻人该多走动。"
　　郑姝恩望着花园里修剪整齐的冬青树，轻声应道："知道了妈，我会安排时间。"
　　"还有，"林佩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听说聿谦最近在接触城西那块地？你得多上点心，这种时候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明白。"郑姝恩挂了电话，指尖冰凉。她知道母亲口中的"上心"是什么意思——在这个家里，她的价值就在于能否为郑家巩固与方家的关系。
　　上午九点，郑姝恩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化妆师正在为她打造今天的妆容，镜子里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精致的眉形，恰到好处的腮红，还有永远保持微笑弧度的嘴唇。这张脸曾登上过无数杂志封面，被媒体誉为"豪门最完美的女主人"。
　　"少奶奶，您今天看起来特别漂亮。"化妆师笑着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郑姝恩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的微笑："是吗？可能是昨天睡得比较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昨晚她又在书房待到了凌晨。桌上摊着方氏集团的财务报表，还有一份关于城西地块的调研报告。她必须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的商业布局，这是她在这个家里生存的法则。
　　下午三点，郑姝恩准时出现在市中心的慈善基金会办公室。作为副会长，她每周都会来这里处理事务。今天要审核的是关于儿童教育项目的拨款申请，厚厚的一叠文件堆在桌上。
　　"郑副会长，这是我们和星光小学合作的方案。"助理小李递过来一份文件，"他们希望能建一个新的图书馆。"
　　郑姝恩翻阅着文件，目光停留在预算表上。她用红笔在几个数字旁做了标记，抬头问："这个装修预算是不是太高了？我们的宗旨是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孩子身上。"
　　小李连忙解释："是考虑到要符合基金会的形象标准..."
　　"形象是做出来的，不是装出来的。"郑姝恩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们，装修标准降到最低，把省下来的钱用来买更多的书。"
　　小李点头应下，心里暗自佩服。这位年轻的副会长看似柔弱，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难怪能在方家和基金会都站稳脚跟。
　　傍晚六点，郑姝恩回到方家大宅。张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四菜一汤，都是方聿谦喜欢的口味。她换了身素雅的家居服，坐在餐桌旁翻看财经杂志，等待丈夫回来。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方聿谦还没回来。郑姝恩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还有酒杯碰撞的脆响。
　　"聿谦，你什么时候回来？"郑姝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关切而非质问。
　　"在陪客户，可能要晚点。"方聿谦的声音有些含糊，"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郑姝恩慢慢放下手机,看着一桌渐渐冷却饭菜,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起身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镜子里映出她苍白脸容,眼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郑姝恩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脸颊。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一滴无法擦去的眼泪。
　　深夜十一点,方聿谦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倒进卧室大床。郑姝恩已经换上睡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只是抬了抬眼皮。
　　"今天谈得怎么样?"她轻声问,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还不错..."方聿谦含糊地应着,翻个身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郑姝恩合上书,关掉床头灯。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勾勒出丈夫沉睡的轮廓。她静静地躺着,听着身边男人均匀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像是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
　　结婚六年,他们一直维持着外人眼中的模范婚姻。一起出席商业活动,共同面对媒体镜头,甚至在家族聚会上会牵手秀恩爱。可只有郑姝恩自己知道,这看似完美的婚姻,不过是一个镀金牢笼她被困在里面,日复一日地扮演着"完美妻子"的角色。
　　凌晨两点,郑姝恩悄悄起身来到书房。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的脸。邮箱里躺着一封未读邮件,来自私家侦探:"目标最近频繁出入城西开发区,疑似考察地块项目"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回复:"继续跟踪,随时汇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郑姝恩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她关掉电脑,走到落地窗前。窗外的方家大宅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夜灯还亮着,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远处城市的霓虹闪烁,将夜空染成一片橘红色。
　　郑姝恩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她参加豪门宴会。回家的路上,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姝恩,从今天起记住,我们郑家人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立足,就必须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人。"
　　当时的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深意。直到后来她遇到方聿谦,嫁入方家,才真正明白父亲的用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豪门世界里,爱情不过是奢侈品,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通行证。
　　郑姝恩抬手抚摸无名指上的钻戒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这枚戒指不仅象征着婚姻,更代表着一份契约,一场交易。她用自己的青春和自由,换取了郑家的地位和荣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郑姝恩终于回到卧室。方聿谦还在熟睡,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轻轻抚平丈夫眉间的褶皱。
　　这个动作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快得如同错觉。
　　新的一天开始了。郑姝恩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嘴角重新扬起完美的。镀金牢笼的门已经打开,她该戴上枷锁,继续扮演那个优雅而冷漠的方家少奶奶了。
　　早餐桌上，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在这个家里，不管是谁,只要威胁到她的地位,就只能成为新的棋子。
　　在这个豪门棋局里,她早已学会了如何落子无悔。
　　窗外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进餐厅。郑姝恩端起咖啡杯,看着杯中的倒影。
　　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少女的天真和憧憬。
　　她知道,从踏入这个镀金牢笼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永远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