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女/破天荒][章连半架空]等待》磷小满

1、初识

　　有时候我想：一个人一辈子永远是自己，那也是够单调乏味的。——周国平

　　章卫平不想坐上这列火车，它破旧、拥挤，嘈杂的人声刺痛着耳部神经。这趟列车运载的全是学生，不是军绿的袄衫就是靛蓝的长袍，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心情……不，章卫平的心情肯定和那些涌到窗边朝着月台上的人群呼喊的学生们的不一样。他们是那样激动，手里挥着花和被泪水浸湿的手绢，这让他想到那首刚流传开来的诗：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洋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多的，他记不清了。

　　章卫平没有和他们去挤窗边那小小的位置，月台上没有他留恋的人。他手托着下巴坐在火车另一边的座位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月台和空荡荡的铁轨，似乎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如果他的计划再周密一些，那么就不会那么快就被父亲从边境抓回来；如果……是的，一切都是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呢。他开始烦躁起来，一拳头捶到厚厚的火车车窗玻璃上。

　　痛，自找的。

　　我一定要去为哥哥报仇！章卫平揉着手，重重地哼了一声。

　　火车的鸣笛声盖住了喧闹，长长的许久不停歇，似乎预示着漫漫长路。章卫平想，我会回来，即使沿着铁路走回来。他又看向窗外，漫无目的，想看见什么人，又不想看见。火车没有先兆的启动了，猛地往前一冲，巨大的轮子还开始转动，那绵绵不休的“矼哧”声，慢慢响起。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车厢里渐渐响起《故乡校园都不见》的歌声。

　　沉沉的回忆啊/遥遥的思念/童年少年啊/绿一片/春风杨柳人去远啊/叶落深秋何时还？/亲朋好友握手别/从此相隔万重山/白发双亲愁无语/谁知无语是有言/谁知无语是有言/久久地凝望啊/长长地哀叹/人生茫茫哟/白一片/烈日炎炎人渐老啊/雪花飘飘灯半燃/家园校园两不见/热泪滚滚湿衣衫/团圆美酒梦中暖/醒来夜半歌声寒/醒来夜半歌声寒

　　对面那原本空无一人的月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跑着跳着，越来越近。是马权，章卫平看清了，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窗去。“马权！！”他喊着，却被火车声无情吞没，“马权！！”对方也激动地张大嘴巴，但章卫平听不到一个字，也许喊着他的名字，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火车越开越快，马权已经赶不上它的速度，渐渐被甩在后面，又变回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朝他大幅度地挥着手，直到被没有继续延伸下去的月台拦住去路。章卫平保持着探出身子的姿势，任由带着煤渣味的风拍打他的后背。

　　他不敢想未来是什么样的，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熟悉的事物，更没有了优越的生活。不会有人跟他一起玩“打仗”游戏，手下没有“兵”。未知是可怕的，因为它不可揣摩。风吹得后背很痛，站台已经看不见了，火车将这一群怀揣着梦想与希望的青年男女，送向远方。

　　章卫平眯了眯眼睛，慢慢收回身子，重新坐回座位上。

　　堆叠在窗边的人逐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做自己的事情。章卫平旁边是个女孩子，大大的眼睛，齐耳根的短发，很寻常。她朝他抿着嘴笑笑，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枣子问道：“吃么？”章卫平有些不好意思，礼貌地摇摇头说谢谢。他开始环顾四周，大多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学生，聚在一起胡侃乱侃，这让章卫平又想起了大院里那些从光屁股蛋一直玩到现在的朋友，包括跟他不明不白打了一架的乔念朝。

　　说到乔念朝，章卫平不由得撇嘴，死小子，倒是够义气，就是白吃了一顿鞭子，到头来他还不是被抓了下 放。

　　不时有人拖着行李从过道上走过，背包带打得歪歪扭扭，胡乱缠着双鞋子。“让一下让一下。同志，让一下。”一个人有些笨手笨脚地拽着自己的行李走到章卫平所在的小间隔来，大概是东西太多有些挤，大眼睛女孩稍微往里侧让了让，使得正在发呆的章卫平回了神。“对不起。”那人局促的说了声，开始往架子上塞行李，卷起来的席子大概是被里面的什么东西挡住了，露出大半截推不进去。那人似乎就跟它杠上了，非要在这被棉被包裹挤得密不透风的架子上再扒拉出那么一点小缝隙来。

　　“算了，”章卫平看着都替他感到累，“这么高打不着谁的。”那人笑笑，抬手抹去额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刚刚给他留出的座位上，正对着那大眼睛女孩。“吃么？”那女孩又问，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那人正从包里翻出一个有些旧的搪瓷缸子，愣了一下，伸出去说：“谢谢。”女孩将枣子放进去，发出“咚咚”几声清脆响。章卫平看了他一眼，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心情，又是一个心怀远大梦想的，北京知青。

　　他将头靠在火车窗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