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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鬼偶夜谒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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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积念久执拗生则谓之祟。
“李大人……”崔元琢望着那尊僵立的木偶,他隐约觉出不对,却又说不透其中关窍,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
老李没接话,反而蹲下身,小心避开木偶颈部卡着的短刀,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躯干木料。
他指腹刚触到木头,便从袖中摸出张莹白的显祟符,两指夹着符角在风灯烛火旁虚晃了一下。
符纸未燃,却缓缓晕开一层浅灰色雾霭,像水墨在宣纸上漫染,大半都缠在木偶躯干上,甚至顺着木纹往胸腔里钻;而那雕工精美的头颅与木手边缘,墨色却淡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祟气的根源不在头和手上。”
老李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仔细看,语气里带着笃定:“这头这手跟躯干凑得久了,沾了点祟气的边儿,但你们看,真正生祟的是这具身子。”
崔元琢凑近细看,果然见符纸上的灰雾顺着躯干木料的纹理流动,甚至在胸腔位置聚成一小团,就像是躯干内部藏着股沉郁的气。
他想起之前培训中讲过的“物祟需执念来养”,一时忍不住拧眉:“可这躯干木料看着新得很,不太像有年头的样子。而且废库常年锁着,没人看管,又从哪来的执念让它生祟?”
“这就是最怪的地方。”老李站起身,同样拧眉露出了些困惑。
“而且…”
苏枕流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指尖从这祟物上划过:
“废库里的东西都是百工司的失败造物,而这木偶躯干做工粗糙,看着像是初学者所做,一眼便知与前几年被宫里贵人不喜的那些造物无关,甚至也绝不是司内的匠人所为,那这东西又怎会出现在这间府库里呢。”
“而且这又是谁放的呢,是司内人,还是外人呢?”
“若是司内人所为,他又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若是外人…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她的问题另外两人自是无法回答。
正在此时——
库房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三人同时转头,风灯的光线有限,只能看到库房深处的货架后面,隐隐冒出几道人影,正朝着他们这边移动,速度不快,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谁在那?”崔元琢低喝一声,手中短刃已滑至掌心。废库守卫森严,按说不该有外人闯入;可若真是司内的同僚,他们刚刚已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为何不早些出来查看?又何必躲在暗处不动?
老李也警惕起来,左手悄悄摸向袖中的符咒,指尖悬在符纸上方。
崔元琢话音落下,那几人却没任何回应,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着三人这边扑来。风灯的光终于彻底照亮了它们——
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四尊木偶!
最前面的三尊木偶与先前那具粗坯木偶高矮相近,可做工却是天差地别。
它们的躯干用打磨光滑的楠木制成,裹着褪色的戏袍,衣料虽旧,却能看出当初绣工的精致。
左边一尊花旦扮相,眉梢还能看出残留着的淡红胭脂,鬓边插着半支断裂的珠花;中间一尊是老生,颌下的马尾胡须缠了些灰尘,左手握着柄木质长剑,剑刃却已劈裂;右面那尊是丑角扮相,脸上面谱用黑漆画得狰狞,手里攥着个小小的拨浪鼓,鼓面已经破了,却还能看到上面模糊的花纹。
而剩下那具则最是怪异,看衣着许是小生,但比其他三个硬生生矮了一头——它脖颈处光秃秃的,原是头颅被硬生生掰下。
这几具木偶实在太过精细,远看与真人无异。到了近前,它们身上的非人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叫人汗毛忍不住竖起。
几人都判断出这正是周福安口中那几具几年前被制造出来的戏偶。
但来不及多想,最前面的一尊老生偶已冲到了面前。
它双臂伸直,朝着崔元琢猛扑过来,僵硬却迅速,动作间带起的风声便让人感受到其堪称可怕的力度。
崔元琢不敢硬抗这一下,它侧身避开,手中短刃顺势划向“老生”的肘关节,他出刀极准,恰好卡进关节的薄弱处,只听“咔嚓”一声,“老生”的右臂应声而断,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花旦左手弹出三根细如牛毛的木刺,直刺向苏枕流的咽喉。
“元琢兄身手不错啊。”
苏枕流反应也极快,一个附身避开木刺,闪身间一脚踹翻了突至自己面前的“花旦”。眼见“丑角”从侧面袭向了崔元琢的后背,她一边漫不经心调笑着,一边却已按住崔元琢的肩膀,不等他反应,掌心发力一按,身形借势轻巧腾空;凌空一瞬,衣袂翻飞间她右腿再度疾扫而出,精准狠戾地踹在这偷袭偶的胸膛之上!
“喀嚓!”
清晰的木料碎裂声响起。
“丑角”如同被重锤击中,毫无抗力地倒飞出去,接连撞倒几个散落的箱篓,最终砸在三四米外的墙壁上,碎屑纷飞,彻底不动了。
崔元琢回头看了眼满地的木料碎片,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苏枕流,对这位同僚的力气又有了新的认知。
老李也没闲着,他捏着诀,将三张符纸同时掷向剩下的那尊无头木偶。
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淡金色的火焰落在木偶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木偶身上的祟气竟像被风吹走似的,迅速消散,只在躯干表面留下淡淡的灰痕。
“不对劲!这些祟气是被强行灌进去的!”老李低喝,语气带着一丝惊觉,“自然生祟的物件,祟气跟木料是融在一起的,烧起来会有焦糊味;可这些木偶的祟气浮在表面,一烧就散,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给它们灌了祟气!”
这几尊木偶出现的快,却也不难解决。
三人站在满地的木偶残肢间,脸色都沉了下来。库房里的灰尘被搅动起来,混着木料的碎屑,呛得人有些难受。
“这几尊被灌进祟气的木偶是谁做的?先前那具又是从哪来的?”苏枕流低头拨弄了一下残缺的“小生”的左手,确认了最早出现那具木偶身上的右手正是这“小生”的。
老李脸色同样有些发沉。
他进入异闻司十几年,虽也多多少少处理过一些异常事件,但这种发生在官家府库内的异事却也是第一次。且这几尊偶一看便是人力所为,能凭人力将祟气注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有守卫看守的府库里,这背后怕是牵涉甚深。
他想了想,还是谨慎道:“这里不宜久留。周福安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先出去,查一查这几尊戏偶的具体来历,再问问看管废库的人,最近有没有人来过,还有……”
“这具自然生祟的躯干,必须查清楚它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