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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原因 ...

  •   “什么郎君,”宋嫣顺手玩弄起韦丛岩身后垂落的一缕长发,语气有几分戏谑的埋汰,“要叫嫂嫂。”

      说着,侧首吩咐身旁的婢女:“满枝,去将昨日岭南刚快马送来的新鲜枇杷和香梨取些来,请柳公子尝尝鲜。”

      这些南方佳果正值初熟期,在宫中也是稀罕物,难得一见。

      宋嫣以此招待,彰显诚意。

      韦丛岩静坐一旁,将柳涣骄自宋嫣出现后就目瞪口呆,眼神发直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眸光微动,起了介怀,握了握宋嫣搭在肩上的手,抬起头望向她:“夫人不是还有许多账目亟待处理么?怎有闲暇过来了?”

      宋嫣垂眸与他对视,笑着嗔怪:“我自然是来瞧瞧夫君的朋友,怕你怠慢了贵客。你瞧你,就只给人家泡壶清茶,不说备些糕点,连个像样的瓜果盘都没有,这哪是待客之道呀。”

      “涣骄兄哪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好啦,知道你们不拘小节,”宋嫣从善如流地笑道,顺势抽回手,“那你们继续聊,我回去接着盘我的账了。”

      她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什么,停步回身,对着柳涣骄言语恳切地补充道:“对了,柳公子,我家夫君平日思虑过重,常自困于心,在府里待久了难免沉郁。劳烦你这做朋友的,若是得空,多带他出去走走,骑马射猎,赏景饮酒都好,总要疏散疏散心胸。我就在此先谢过了。”

      宋嫣知道,宋于微在世时,韦丛岩基本和朋友都断绝了来往,而他就该多与朋友聊天散心,才能对他沉郁寡欢的症疾有益。

      说完,她方才领着侍女离去。

      宋嫣走后,柳涣骄才缓缓坐回石凳上。

      他低着眼,望着桌上端来的几盘水果,金黄的枇杷,清润的香梨,皆是难得一见的时令珍品,体现了女主人的周到与诚意。

      柳涣骄恍然喃喃道:“丛岩你,早就知宋兄是齐云县主啊。”

      “嗯。”韦丛岩回。

      闲聊一阵,望着柳涣骄离去的身影,韦丛岩翘了下唇。

      宋嫣是他的命,不容任何人觊觎,即使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选择悬梁,一半为了声名,大半为了宋嫣。

      早在宋嫣说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时,他的心就死了,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种煎熬,无尽的痛苦,摧残着身心,钻心蚀骨。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楚,入睡也成了困难与奢望,每个夜晚都是清醒的折磨。

      他试过所有的安神汤药,均无效果。

      其实,与宋于微新婚那日,他就做好了自尽的打算。活着不如解脱,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很想解脱。

      他平静地备好白绫,选择在新婚夜了结。

      他要死在新婚夜,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宋嫣:你看,你说你有洁癖,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用性命铭记,我会为你誓死守一身清白。

      这样,宋嫣心里会不会就永远牢记他了。

      只是,新婚夜,他发现宋于微眼里闪着一种和他相同的疯狂光芒,她笑着拎起了墙边的棍子。

      棍子抽打在了他的身上,他竟觉一直麻木的身体有了感知,这种身痛有些压住了心里的撕裂,好像有了活着的感觉,是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宋于微虐打尽兴,喊着让他滚,还说以后敢踏入她院里半步,便要了他的命。

      这不正合他意吗,他欣然接受。

      那晚他满身伤痕却获得了第一个安眠,原来□□承受的剧痛,可以暂时淹没心口的空洞,以前怎就从没想到过这个办法呢。

      他似乎不用死了,又能多见几次宋嫣了,奈何她变得深居简出,能偷偷见她一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宋于微的虐凌也成了他赖以生存的良药,有时痛得他晕了过去,不过,他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香过了,痛晕的感觉反让他愉悦。

      他已经习惯了宋于微的虐打,有时她许久不传唤,他便自己执起匕首,在手臂划下新的伤口,看着鲜血汩汩流出,好像这样就能将积压在心底的苦楚一并释放。

      后来,宋于微亡毙,失去了那些让他痛到昏厥的夜晚,他又开始了无法入眠。

      外间的流言从对他个人的诋毁,牵连至韦府。

      他不能连累家人,是不是死了,就能斩断所有非议,还韦府安宁了。

      宋嫣也不要他了,生念早无,痛不欲生地活着有什么意思,然后,他自尽了。

      韦丛岩九日的婚假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进宫例行当值的日程。

      宋嫣平日里瞧着他还显清癯的身形,很不是滋味,一心想要将他养得康健些。

      于是,每日傍晚估摸着他快散值的时辰,就坐上府里的马车,准时候在宫门外,接他去宴仙楼吃各种好吃的。

      她也不坐包间,专门挑大堂的座位坐,想让韦丛岩多接触些人,感受些烟火气息。

      这日傍晚,夕阳给朱红宫墙镀上一层暖阳。

      宫门外车马渐多,等候的各家仆从或车夫皆肃立一旁。

      中书侍郎李衷站在自家的青篷马车边,忽见宫门内走出一位身着绿色官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

      此人体态端正,面方额阔,神态沉稳,颌下蓄着修剪得宜的短须,正是他的同僚好友郑秉添。

      “老郑,今日散值倒早?”李衷笑着招呼。

      郑秉添闻声走来,语气平和地答道:“韦大人回来了,衙署里积压的事务他接手了大半,我等自然也轻省不少。”

      “如此,正好!”李衷兴致勃勃地相邀,“走,去宴仙楼喝两杯,松快松快。”

      郑秉添习惯性地摆摆手,面露难色:“今日怕是不得空,家中还有些琐事亟待处理……”

      “诶,那些琐事何时处理不得?改日再做也不迟。”李衷不依,觑着他,歪头眯眼,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走吧,今日我作东。”

      郑秉添与他相交多年,见状不由失笑,伸手指点了他两下,无奈地摇头笑道:“你呀……也罢,那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正要一同登上李衷的马车,李衷顺手撩起车帘让好友先进去,眼神无意间向外一扫,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出宫门。

      那辆这些日子已渐渐让人眼熟的马车旁,一位身着嫣红裙裳的明媚女子已然下了车,正翘首以待。

      见韦丛岩出来,她立马迎了上前,很自然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仰头笑着说些什么,随后两人一同登上了马车。

      李衷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郑秉添,朝着那边努嘴道:“啧啧,老郑你快瞧见没?那位就是齐云县主。真是奇事,韦大人日日散值这个点,她都亲自来宫门口接,这样的关怀体贴,可是京城头一份的待遇了。”

      郑秉添依言凑到窗边,冷眼瞧着那辆马车缓缓驶离。

      他脸上没有艳羡之色,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冷笑:“关怀体贴?日日这样准时盯梢,到底是夫妇间的鹣鲽情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限制管束,你我又岂能看得分明?”

      李衷被郑秉添这么一呛,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时语塞。

      仔细想来,每日散了值就准时把人接走,不给人在外停留的机会,这做派确实与先前那位三公主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齐云县主出身皇家,难保没有同样的掌控欲。

      这么一想,李衷方才的羡慕都冷却了几分,心底反而替韦丛岩生出些忧虑。

      两人的马车一路行至宴仙楼。

      时值饭点,酒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上了二楼,寻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几盘凉菜上了后,李衷闲聊着眼睛随意一扫,意外地在靠窗的角落发现了韦丛岩和宋嫣的身影。

      “诶。”李衷惊讶地低呼,用眼神示意郑秉添,“那不是韦大人和齐云县主?他们也在此用饭?”

      郑秉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那对长相出色到惹人注目的夫妇正对坐用膳。

      他先前那番“管束”的言论似乎不攻自破,李衷有了底气,略带得意地低声道:“看吧,我就说县主是真心关怀韦大人。若真是严加管束,岂会容他来这喧闹酒楼用膳?怕是早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然而,郑秉添只是瞥了一眼,没有接话,脸上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深沉模样。

      李衷见他如此,也失了争辩的兴致。

      不怪郑秉添这样的态度。

      他与韦丛岩同在中书省共事,是韦丛岩的下属,对这位年轻的上司郑秉添怀有难得的好感与敬重。

      郑秉添出身寒门,年近不惑,还在最清苦又冗务缠身的底层官职上打转,俸禄微薄。

      中书省里地位清贵,晋升便捷的要职,早被几位宗室出身的年轻子弟占据,作为他们锦绣仕途的起点和跳板。

      省中事务本就繁杂琐碎,而那几位背景显赫的年轻上司,大多只是挂个虚名,终日不见人影,将堆积如山的公务尽数推给像李衷、郑秉添这样的底层属官。

      几位年轻的世家子弟上司里,唯有韦大人,性情谦和,处事勤勉,不仅将自身份内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从不推诿甩手,甚至有时见他们这些下属忙得焦头烂额,还会主动屈尊过来搭把手,帮衬一二。

      郑秉添见过京中太多的世家子弟,他们大多眼高于顶,高谈阔论,表面客气,内里疏离傲慢。

      他从没见过哪位世家公子能如韦大人这样,待人接物真诚温和,没有居高临下的官腔作态,还会时常体恤下属,亲自分担劳碌。

      韦大人于他而言,就如一阵清朗的风,一轮明净的月,在这略显污浊的官场中显得分外可贵。

      在他身上,李衷难得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尊重的东西。

      正因如此,当初听闻韦大人在府中遭三公主虐待折辱,他才会感到愤懑难平。

      如今见他又尚了位声名在外的县主,实在为其际遇感到不平与担忧。

      “与韦大人在此相遇,你我是否该上前敬一杯酒?”李衷率先提议。

      郑秉添与他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

      “也好,”郑秉添点头应道,“说起来,韦大人也许久未曾与我等一同小聚闲谈了。”

      两人说罢,各自端了酒杯,朝角落的桌案走去。

      “韦大人,”李衷端着酒开口,脸上是恭敬又不失热络的笑容,“真是巧遇,没想到您今日也在此用膳。”

      韦丛岩见是下属同僚,忙站起身来,谦和地回礼:“李大人,郑大人。”随后解释,“夫人颇为喜爱此间菜肴,便随她一道来了。”

      说着,掠了一眼身旁正含笑望着他们的宋嫣。

      李衷笑容更盛,言语间满是奉承与善意:“大人与县主真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说来,我们中书省里几位同僚也许久未一块聚饮了,今日得遇大人,实属缘分,下官在此敬大人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郑秉添不擅言辞,也紧随其后,双手捧杯,言辞朴实无华:“下官也敬大人一杯。”他的动作略显拘谨,但透着十足的诚意。

      韦丛岩见状,亦端起桌上杯盏,神色柔和:“二位大人客气了,多谢。”从容举杯,受下了这份敬意。

      宋嫣见状,优雅地起身,偏头对韦丛岩柔声道:“夫君,难得与二位大人相遇,你们多聊一会儿吧。我也用完饭了,正想去旁边的胭脂铺和首饰阁逛逛,挑选些合心意的物件。待会儿我再回来寻你。”

      语罢,她扬声唤道:“小二——”

      “来咯!”店小二应声跑来,手中还端着收拾碗碟的空盘,“客官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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