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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话连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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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铭并未压低声音,师琢动作只是一顿,并未有多大反应。
周元祁若有所思,这孩子还真是护着华阳。他对周元铭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瘦小羸弱、谨小慎微的阶段。
周元铭就是故意说明师琢听的,带着羞辱的意味,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得罪师琢。
周元娇心中也略带疑惑,但只道:“师大人什么时候得罪你了?生病了看谁也不乐意?”
周元铭声音倒是小了,“我没有。”
此时师琢已经搁下了笔,起身后与周元娇对上视线:“琢作此诗谨献公主殿下。”
有旁观者惊叹道:“竟作得这般快吗?”
快得不像当场作出来的。
有宫人正将要诗作取过,却被周元娇制止,她带着少女般的天真,笑眯眯地看他,“本宫想要师大人念于我听,可否?”
师琢眼睫微动,声音清冽,“是琢的荣幸。”
周元娇笑容烂灿,眉眼弯弯,一副要竖起耳朵认真听的乖巧模样。
师琢未执起纸页,而是抬眸看她:
“焚香端坐九莲台,明镜光寒岂为钗?霓裳未掩山河色,长河一裂雪千皑……”
她与他对视,她喜欢那双眼睛,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寒冷中又带着温暖的光。
周元娇其实光听他的声音光看他的眼睛去了,诗中是何内容也未仔细着磨,连他没念完也不知道,见他停顿,夸赞的话张口就来:“好诗,师大人果真是好才华。”
师琢微张的唇又闭起,面上依旧没有太大波澜,回避其目光,垂目掩下神色,“殿下喜欢便好。”
周元祁听了却是面带惊奇,他本以为华阳在外的威名,与师琢的为人处世完全相左,也许只会随意作首夸赞公主天真灿漫,但这诗乍一听,东西大了。
不光周元祁在心中暗想诗中含义,其他人暗自思考,总觉得此诗别有深意。
师琢年纪轻轻能让皇帝给他坐上知州的位置,执掌顺州军政大权,除开家世背景,还靠其清正廉明,公正无私的性子。
所以他会对名声好坏参半的华阳公主另眼相待吗?
虽说华阳受皇帝宠爱,但皇帝与太子本就对此人赞赏有加,师琢倒也不必去刻意讨好周元娇,他也完全不是这种人。
所以此诗定有深意。
周元铭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从来不吝于揣测他人的恶意,紧紧盯着师琢。
“此诗后四句呢?”周元祁眸光微沉,问他。
师琢久居淮州顺州,应该从未见过华阳,为什么会作这样一篇别有深意的诗?
嗯?居然还有?周元娇略略从师琢那张脸上回过神来,也生出好奇,“师大人,后四句呢?写的什么?”
他看她,一点也没有吊足别人好奇心的打算:
“威仪自引群芳避,玉辇偏从暗壑来。莫道天家无剑器,点绛朱唇戏凤台。”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焚香端坐九莲台,明镜光寒岂为钗?霓裳未掩山河色,长河一裂雪千皑。威仪自引群芳避,玉辇偏从暗壑来。莫道天家无剑器,点绛朱唇戏凤台。”
这一听便不是什么随便作来哄公主的诗。最后两句更是不得了,什么叫“莫道天家无剑器,点绛朱唇戏凤台”?
这诗到底是夸是贬?夸也不该是如此夸,贬也不该是如此贬。
周元铭掩下眸底的阴沉,忽然开口问:“师大人,恕我才疏学浅,这诗是何意?”
周元娇也想知道,她与他这第一次见面,他便作这样一首别有用心的诗,是何用意?
周元铭等看师琢的回答,却只听他道:“公主知晓的。”
她可不知道。
周元娇并不喜旁人吊她胃口,但她听师琢的回答,又总感觉自己应当知晓一般。
她眯了眯眼,忽然问:“本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师大人?”
他却道:“公主万金之躯,琢未曾有幸观殿下天颜。”
……
“阿姐当真喜欢那个装模作样的?”回程路上,周元铭已经是不知多少次明里暗里表达他的不满意了。
周元娇懒散道:“我喜欢也没用,我这人还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抢取豪夺的事情你阿姐做不来。”
“此人二十二岁,大了阿姐四岁,一点也不与阿姐相配。”
周元娇斜眸看他,“四岁而已,有什么关系?”
周元铭一时语塞,又道:“他这个年纪就当上知州,想来极有心机手段,绝不是阿姐的良人。”
周元铭越说越起劲:“而且他这年纪还没有成婚,指不定是因为他这人有什么隐疾。”
“真是奇了怪了。”周元娇纳闷,“你为何如此反感师琢?”
“我只是就事论事,阿姐。”周元铭反问,“那阿姐又为什么喜欢他?”
周元娇云淡风轻,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怎么就是喜欢了?好看的人多看两眼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周元铭语气有些急了,“阿姐看这个人不一样。”
“你不要乱想。”
“阿姐!”
“好了好了,给你买桂花糕吃不吃?”周元娇嫌烦,掀开窗帘子指使宫人去买,企图借此转移话题。
“阿姐!”
“师大人。”
外头突然传来宫人的声音,周元铭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安静听去。
隔着帘子,师琢的声音不大清晰地传进来,“我有东西转交殿下……”
马车远了些,车轱辘的声音不停,周元娇完全听不见师琢的声音了,倒是生出几分好奇,等着宫人上前来传话。
没一会儿,宫人果然上前,“殿下,师大人有东西要给殿下。”
周元娇掀开帘子,“什么东西?”
宫人呈上,“是师大人刚才在席间为殿下作的那首诗。”
周元娇接过,扶住帘子,略一探头就瞧见站在原地目送公主车撵的师琢。
有趣的人。
周元娇放下帘子,打量着纸页上的文字。
嗯,没有意外,是一手好字。
周元铭闷闷不乐,“阿姐,你教我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的。”
周元娇头也不抬,“你阿姐不一样。”
周元铭不说话了,直到周元娇将纸页折叠起来后,才看向满脸幽怨的周元铭。
“都说了,强取豪夺的事情你阿姐做不来。”周元娇二指夹着诗页在周元铭眼前挥了挥,似笑非笑,“这是叫你情我愿。”
……
周元娇送周元铭回宫后又被皇帝召见,叹了口气,老实去了。
皇帝召她做什么,周元娇是知道的,入殿后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皇帝面前,好好行了礼,朗声道:“父皇。”
“华阳来了,过来。”皇帝搁下笔,“今日的曲江宴玩得可好?”
皇帝这几年施严政,手段强势说一不二,眉宇间不怒自威。
“热闹得很。”周元娇走至皇帝身旁,“击鼓传花,曲水流觞,有趣得很。”
皇帝像是随口一问,“那父皇给你的那支紫玉光,可有送出去?”
“送出去了。”
“哦?是哪家儿郎?”
“师琢师大人。”
皇帝声音微顿,“他收了?”
周元娇理所应当,“自然是收了。”
皇帝想也没想,“他不行。”
听到皇帝这话,本想敷衍应答的周元娇生出些兴趣,“为何不行?”
皇帝不答反问:“你怎会喜欢师琢那般脾性的人。”
“儿臣为何不能喜欢?”周元娇歪了歪头,似有疑惑,“师大人的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儿臣不喜欢才是奇怪吧?”
“那照你这么说,京中那么多同样如此的儿郎,你怎的就没有看上的?”
周元娇挑眉轻笑,一句话就将师琢夸去天上,“他们怎能与师大人相比?”
皇帝忽然笑了,“知道我的华阳挑剔,不过,你确定好了要选他?”
周元娇一顿,老实说,她先前在马车上说的话带着逗弄周元铭的意味在内,随手送支笔跟真找个驸马她还是能分得清好坏的。
于是她回道:“儿臣还想在父皇膝下多承欢几年呢。”
“你说得倒是好听。”皇帝并不为她的甜言蜜语所动,“先前闹着要开府的是谁?”
周元娇正想再说点好听话辩解过去,皇帝却瞥她一眼,话音一转,“你已经不是孩子了,现在行事还是要有分寸……招收面首不要那般高调,这几日已经不少折子参你,收敛些。”
“什么面首不面首的,不过都是些可怜人儿。”周元娇眸底略有不悦,“何况他们都妻妾成群,非盯着我不放?难不成是嫉妒儿臣找得男人,而他们找不得?”
“又开始胡说八道些什么?”皇帝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就是该找个夫婿好好治治你这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周元娇悠然道:“有父皇为儿臣做主,儿臣便也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了。”
皇帝却不听她的谄媚,哼笑一声,“你还是早点嫁人,让朕省点心吧。”
“哪有父皇这样的,尽把儿臣往外赶。”周元娇故作不满,“再说了,有哪家好男儿能那般大度,容忍得了儿臣府上的那些可怜人儿?”
皇帝一点也不惯着她,“所以你就该早点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处理了,也能让朕耳根子清净些。”
周元娇鬼话连篇,什么喜欢不喜欢都挂在嘴边,但也没见得她多喜欢府上那群面首。
皇帝似乎也瞧出她心中所想,道:“嫁娶乃人之常事,若你母后还在,也定早早为你相看。”
“嗯嗯,知道了。”周元娇随口应道。
皇帝知道华阳的性子自小如此,极爱卖乖耍滑,不管说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敷衍至极。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个,提起周元娇最不愿提起的话题,“最近腿怎么样?”
三年前周元娇在皇家猎场上与熊搏斗跌下山崖,摔断双腿,如今虽能正常行走,但时有隐痛。
周元娇面对皇帝给出的回答一如既往,嘴上带着平和的笑容,“多谢父皇关心,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