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酒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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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薄雾天。
城中绝大多数的店铺早已关门，只剩下街尾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在泛着光。如同捕蚊灯般，许多深夜出来觅食的蝇虫都扑棱着飞去。
“叮咚，欢迎光临～”
快要睡着的令韧抬头，便闻到一股恶臭的酒气。事后令韧想起来，这可能不单单是酒精能引起的恶臭，更多的像是腐烂的肉味。
果不其然，一个酩酊大醉的男人呼吸急促地晃着身体，缓慢地走到了货架中徘徊着。
对于令韧来说，一个白化病患者，他的眼睛由于缺乏黑色素，常年有些畏光弱视。而当一个人有着五感上某处的缺陷，那另外的感官将会非常敏感。
空气中的酒味随着那个男人的飘荡，越发令他难以忍受起来，就像是要蛄蛹着钻入他的毛孔。
“先生，你需要找什么？”他忍不住高声询问道。
“烟，我要烟......”那个喝醉的男人口齿不清，喃喃道。
“在柜台哦，先生你要哪种。”
令韧说着，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起身为醉汉展示身后的烟墙。
他不经意间瞟到醉汉身上的衣服，上面溅上了零星红色的污渍，而脸颊泛着异样的坨红，和一直飘忽不定乱瞟的眼神，让令韧皱了下眉。
“看什么看？”醉汉被看得浑身不自然，突然大喊一句。
令韧收回目光：“要什么种类的烟。”
“来两包中花。”
令韧在架子上找了找，拿了条还未拆封的烟：“店里只剩下软中了，你看要不。”
“要要要，废话那么多干嘛，让你拿就拿。”醉汉提高了声音，眼神时不时向门口撇去，脚下不停地搓挪着碎步。
听到这话，令韧也不多嘴了，拆下两包烟往扫码机下一扫：“70一包，两包140。”
“什么？我靠你这人蹬鼻子上脸吧，老子前两天买还40一包。”醉汉怒吼道，气血充脸，瞪向令韧：“一定是你这该死的穷货见我穿这么好，想贪我钱吧。”
令韧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无论是喜欢找茬的客人，还是喜欢骂他穷鬼并找茬的人，他现在只会在心中狠狠地咒骂一下，然后接着挂上笑容，把这该死的工作做完。
“硬中花40，软中70，一直都是这样定价的。”
“去你的，老子抽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吗，什么硬的软的，再逼让你尝尝我的拳头硬不硬。”
令韧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最硬好吧，您简直是我见过最硬的客人了。您要觉得定价不合理可以去找厂家协商哦，支持您打倒资本。”
“你个小兔崽子敢挑衅我——”伴随着醉汉的咆哮，一只拳头狠狠地向令韧砸来。
令韧灵敏地往收银台下一钻，熟练抽出沾满各种油渍和污秽的拖把，打算起身和那个醉汉对战三百回合，然后申请工伤带薪休假。
只是他还未起身时，就听到了一阵“嗬——嗬”声，仿佛一只被捏住嗓子的狗。
他挺直了身体，然后直直对上一双浓铅色的眼睛。
这个男人看上去不是很壮，却一把握住了醉汉的手腕，又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拎起，直至那人发出呜咽声，一张脸憋得青紫时，才将人往身后一扔。
他长得并不凶，一副浓眉配上下垂眼，甚至让他有些许无辜感。只是当他板起脸来，眉压眼的面相难免有些狠戾，特别是配上一张漆黑的口罩，张扬中带着些许压迫感。
“你不买单还有人排队呢，别耽误时间。”他沙哑道。
醉汉指着男人，嘴唇打哆嗦地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只好瞟了下男人的表情，瞪了一眼令韧，转身出店了。
典型的欺软怕硬啊，令韧想，但设身处地地思考一下，换他也怕。
两人目送着醉汉出门，男人又将目光转向令韧。
令韧心领神会，立马扔下拖把，双手接过男人的购物篮子，开始一件件扫商品。
这幅模样好似逗笑了男人，他哈了一声，然后帮忙将商品从篮子中拿出。
又是一阵无言。
“谢谢你大侠，免费送你个包子，算我头上。”令韧为了打破沉默，开口道。
男人声音依旧沉沉的：“举手之劳，都是上夜班的打工人，彼此互相帮助。”
听到也是打工人，令韧不免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你是感冒了吗，声音听上去哑哑的。”
“嗯，好像是流感，戴个口罩防止传染。”大侠又将那双铅灰色抬起，只是这时令韧只能看到其中清澈的目光：“你呢，也是流感吗。”他指了指令韧的口罩。
“不是哦，有人说我长得吓人，口罩是防止吓到人的。”
听到这话男人挑了下眉，开口：“不会吧，白化病虽然不常见，但也没到吓人的地步。”
说到这里，令韧突然想逗逗他：“因为我长得奇丑无比，眼斜嘴歪，和半夜吃人的妖怪一样。”
“除非你给我看一眼，不然不信。”飞珞回话空隙中一伸手，从背后货架上拿了一包口香糖，当他再回头时，愣住了。
只见他面前的便利店小哥摘下了口罩，好像是为了故意吓他，龇着一口鲨鱼齿，配合着那双硕大但格外闪亮的红瞳，眼睛弯弯，还有两只故意摆成爪形的手，不知怎么的，飞珞的心脏真的漏了半拍。
令韧见对方愣住了，为自己的完美恶作剧点了个赞，笑道：“真的吓到你了吧！”
“蛮酷的，像大白鲨。”飞珞吹了声口哨。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哦，大部分人看到我整张脸都会吓一大跳。”令韧将口香糖也装进袋中，然后拿起了夹子：“你包子要哪个。”
“就角落那条鲨鱼吧。”
令韧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是一只小鱼豆沙包。这种卡通包子卖得特别好，很受小朋友喜欢，现在只剩下了这一只卖相不好的，瘪瘪的，血盆大口被压成了一条线，孤零零地趴在架子上。
令韧打包好，道：“看不出来，童心未泯哦大侠。”
“飞珞，起飞的飞，王各珞。”
“啊？”
“我的名字。”
“好哦，飞珞大侠，总共东西总共143，现金还是扫码。”
在飞珞拿起手机找码时，白发店员道：“令韧，口令的令，丰刃韧。”
“好哦，令韧店家，江湖有缘再见。”听到飞珞极为夸张地模仿自己的语气，令韧嘴角又是一咧。
一见钟情，令韧是这么想的，但不是关于爱情和欲望方面的，那样过于俗套了。但也许就是这样老套又平凡的故事，总之让作为游走于社会边缘的人——令韧也开始好奇起一个人。以至于后面几日的日子他的视线总是跟随在这个人身上。
每次从他的便利店门口路过时，薄唇撅起，嘴中胡乱吹的曲调；踩在雨水坑中，那些溅在他身上，顺着小腿肌肉的水珠；对方在酒吧吧台时弹唱的身影，额间落下的那些漆黑的发丝。
哦对了，他还惊喜地发现对方工作的地点就在他的对面，隔着一条街，一位酒吧驻唱，而他只需要在收银台前稍微踮踮脚，就能将对方的身影尽收眼底。
飞珞好像人缘也不错，周围总是有一群簇拥着他的人。也只有这种人才会莫名其妙地和一个超市小哥搭话，一个总是脸上挂着笑，被爱包容的人，才会去分享爱。
他们后面还聊到了一个非常热门的射击游戏，互相加了好友。只是令韧从那之后减少了打开电脑的次数，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飞珞上线的时间。
他目前不知怎么地，他想了解飞珞更多，想窥探他生活的每个角落，但是却会在日常生活中尽量避开接触。
可能就是做贼心虚吧，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和他相隔一条街的蓝韵酒吧中，某位调酒师也陷入了迷茫中。
她忍不住和同事唠起来，道：“你不觉得老板自从上次，从对面便利店抓了一个逃单的酒鬼，来店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吗？”
同事也是附和的点点头：“对的！而且上台演出的频率也多了，从一周两次变得每天都来了。而且还一直坐在落地窗旁边的那片台子上，唱两首就时不时往外面看看。”
“而且之前也不是很在意形象，明明是个帅大叔，却连胡子都不刮。到现在每天衣服都不重样。”
两人对视一眼，将对方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我们酒吧要转型了，因为没客人。”一人说道。
“老板只能自己上任色诱了。”
“啊啊我们想的一模一样，默契啊默契。”两人顿时握住彼此的手，小声地呐喊。
飞珞在给吉他调音时，一直有隐约地听到这两个小姑娘的嬉闹声，但由于这是未上班的时间，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眼向着隔壁便利店中的某个白色身影望去。
音色偏高的少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哦对了，那个酒鬼被老板收拾了一顿，最后还去医院闹来着，说什么‘把我揍成残废了，全身的皮都在疼。’之类的话，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来店里喊。”
“不至于吧，现在可能早就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了。”另一位说道。
“这事难说。诶对了你有没有看最近新闻，最近好多酗酒滋事的，都是和那个酒鬼一样，浑身泛红色，易燃易怒，酒醒后说自己皮肤好疼的人。”
“那看来哪儿的酒鬼都一个样啊，Y的悲剧。”
“是啊是啊......”
眼见两个女孩越聊越开心，飞珞连忙咳嗽两声，待她们看向他时，开口：“我看最近不是很安全，加上还有流感，你们干脆放假两天吧。”
“哇塞谢谢老板！老板祝你早日康复啊！”
飞珞摆摆手，示意她们少说场面话，早点收拾好下班。
两个少女互相帮助，飞快地打扫着卫生，其中一人开口：“菲菲啊，要不你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吧，家里没人，又不能出去，我闲得慌。”
“好啊好啊，今晚搞个电影之夜怎么样啊......”
......
“什么？邀请我去你家看电影？”令韧一边忙着往货架上搬着商品，一边抽空和靠在货架上，拿着清点单的男人说话。
“我同事她们害怕最近的流感，请假了，酒吧也没什么人，打算关几天。”飞珞看向忙来忙去的白发青年，目光扫过一片冷白的后颈时，悄然地多盯了几秒。
“所以，和电影的关系是？”
飞珞轻咳一声，道：“所以这几天我也不打算出去来着，然后我看了你的执勤表，这几天也没你的班，我也没什么朋友，咱们多买点吃的喝的，可以一起宅着打打游戏.....当然，你拒绝也行，我就......”
“什么时候去采购？”
“......孤零零的一个人趴在家里躺尸......啊？你说什么？”
“同意了，采购时间，地址，然后我讨厌......”
“胡萝卜。”
“抒情电影。”令韧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然后盯着飞珞的眼睛说道：“话说你这么知道我讨厌萝卜？”他甚至在晚上吃盒饭时，都将里面切得不能再碎的胡萝卜丁挑出来。
“猜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酒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