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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永夜 ...
夜幕降临,黑暗像粘稠的墨水转瞬淹没了天坑,刺骨的寒风剐蹭着岩壁上最后几星倔强的苔藓,带走‘活物’身上最后一丝体温。
这里是永夜峰,寒蝉的巢穴,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沈菀抱紧双膝缩在角落,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泥沼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数不清的虫豸在腐殖质间蠕动。黝黑的甲壳借着月色泛起油光,多节的肢爪划开黏稠的泥浆。
那些半沉半浮的活人躯壳与沼泽渐渐交融,只消咽下最后一口气,新丧者凹陷的眼窝里就会长出青苔,最终与这片黑沼再无二致。
"给。"细弱蚊呐的声音驱散了耳畔的寂静。
沈菀抬起头,惨白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跪坐在她面前的枯瘦女孩。
那女孩手里捧着半块还算干净的饼,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嘴角一道狰狞的疤痕一直划到下颌——正是白天被粗暴推倒、又挨了一脚的那个女孩。
沈菀注意到她衣襟上模糊的绣纹,依稀能辨出是武将世家官眷的纹饰。
“这里的食物……每天都要这样抢吗?”沈菀的声音有些干涩。
女孩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坐下:“嗯。我刚来时也跟你一样,嫌脏、不肯吃。”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被磨平棱角的麻木,“可不吃,就会死。”
她掰开饼子,将明显更大的那一半塞进沈菀手里:“吃吧。明天只会更难熬。”
饼子散发着霉味,最终,沈菀的胃背叛了她的尊严。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
女孩就坐在一旁,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关进这儿的,不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就是走投无路的欠债鬼,再不然……就是我这样,家里头无足轻重的庶女,你这样的,算是例外。”
沈菀自嘲,她的确例外,是被赵淮渊拐来的,也不知卖了多少银两。
女孩见沈菀饿了这么久还能慢条斯理的吞咽,略感苦涩的扯了下嘴角,白天挨打后留下的疤随之牵动:“组织内不养闲人,每天的训炼,都会淘汰掉一半以上的人。”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用死亡的方式。”
说着,她抬手指向泥坑中央一处明显的凹陷:“前天,工部左侍郎家的千金还躺在那。她抢不到吃的,最后就没再起来。”女孩的声音里听不出悲伤,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寂的空白。
“死了也好,”她轻轻说,“至少不用再受罪了。”
沈菀突然觉得嘴里的饼子变成了铅块,坠的她胃脏生疼。
赵淮渊阴冷潮湿的性子,似乎和这永夜峰一模一样,原来这里就是饲养他的巢穴。
“他把我丢进巢穴,是想将我变成同他一样的怪物吗?”沈菀苦涩一笑,怪物就是怪物,连带心爱的姑娘回家省亲的方式都透着兽·性。
**
入夜,永夜峰上亮起一盏盏如同鬼火的风灯,忽然间,沈菀头顶的铁网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数十双乌黑皮靴踏压而上,步履顿挫如翻滚的雷云逡巡在头顶。
人群蓦地分开一道缝隙,一抹猩红的身影缓步踱出。
妇人的皮肤很白,身披一袭以金线绣曼珠沙华的赤红罗裙,裙摆迤逦如血,云鬓高绾,血色珊瑚长簪在轻晃间闪烁冰冷光泽。
她妆容极艳,眼尾的朱砂痣灼灼如凝血,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仿佛刚从冥府踏出的罗刹。
四名脸上带刀疤的黑衣护卫紧随其后,手持弯刀,眼神死寂。周围一众寒蝉杀手皆躬身垂首,如同恶鬼对鬼母俯首称臣。
“快、快跪下……她就是寒衣阁主。”身侧的女孩猛地拉扯沈菀的衣角,声音颤得不成调子,整个人几乎匍匐进泥里。
沈菀听过她的名号——‘血罗刹’,寒蝉首脑,江湖人闻之色变。
传言她爱穿红衣,只因血色溅上亦不显眼,是个贪得无厌且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恶毒妇人。
寒衣阁主轻笑一声,嗓音柔靡如情人低语,却让坑中所有活物齐齐一颤:“听说今儿来了个漂亮的美人儿?”她的目光如淬毒的薄刃,缓缓掠过,最终钉在沈菀脸上,“抬起头,让本座瞧瞧。”
沈菀咬紧牙关抬头,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寒衣阁主的眼睛能让她想起赵淮渊。
“果真是个绝色,调教好了,必成一把祸乱世间的好刀。”寒衣阁主笑了,笑容有些神经质,而后又从袖中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姿态优雅地轻拭额角,随手一抛。
那帕子如一抹残雪,飘摇坠入污浊的泥坑。在坑底活物惊惧的目光中,洁白迅速被黑黄的污水吞没、玷污、沉沦。
“瞧见了么?小东西们。”她环视坑中瑟瑟发抖的‘活物’,声音轻柔却字字剜心,“在这世上,清白是最无用、最可笑的累赘。在这里,你们唯一该学的,就是碾碎那些卑微的可怜的自尊,跪着活下去。”
随着寒衣阁主一个轻描淡写的手势,铁网外猛地倾倒下数桶冰水。
刺骨的寒流劈头浇落,沈菀还未来得及惊叫,只觉得身上陡然一轻!
昨夜还与她相偎取暖、分食那半块饼的女孩,竟趁她不防备,猛地扯走她唯一御寒的斗篷,像只狡黠而卑劣的野狸,头也不回地扑向墙根,将自己迅速裹紧、蜷缩。
冷水仍在不断泼下,沈菀怔在原地,浑身湿透。
她望向那张昨日还冲她怯怯微笑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麻木的阴鸷,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半块饼的交集,从未在寒夜中颤抖着分享过一丝温暖。
泥坑中其他‘活物’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有人露出讥诮且了然的神色。在这野兽窝的泥淖之中,人性不过是第一件被丢弃的废物。
信任意味着死亡,心软等同于自戮。为了一口食、一寸暖,就会毫不犹豫地撕咬曾经靠近自己的人。
这就是赵淮渊的生存法则,他原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怪物。
寒衣阁主的声音再度穿透寒冷,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记住,这里的每一块沾满泥垢的食物,都是对你们活下去的恩赐。”她轻笑,如蛇信微颤,“明日训练照旧,只有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品尝活着的滋味。”
冷水将淤泥泡发,就着寒冷的夜风,瞬间结出一层灰色的冰碴。
沈菀与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紧紧相拥,像一群被困在山坳深处、等待宰割的羊,只剩下最原始也最卑微的抱团取暖。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陌生人的骨头硌在她皮·肉上的触感。
黑暗中,压抑的啜泣声断续传来,不知是谁在哭。
人间尽是埋骨地,死如脱屣弃残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极轻,却字字清晰:“我叫阿芜,其实认得你。在贵妃娘娘的春日宴上,你是相国家的嫡出小姐。”
女孩的牙膛颤抖的几乎要把她的舌头咬下来,“你活得让我好生羡慕,出身高贵,又生得那样美。”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如果明天我们中必须死一个……我希望是你。”
黑夜漫无尽头,沈菀试图从恶意蔓延的方向辨认对方的脸,却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轮廓和更深的黑暗。
她努力瞧了半天,终在一片漆黑中放弃了,就算看清了又能怎摸样,对方可是盼着她去死啊。
极度的寒冷和疲惫终于击垮了她,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恍惚看见一抹修长且死寂的身影伫立在铁网上,正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目光凝视着她。
大概是死神……
第二天黎明,教头的皮鞭声叫醒了所有‘活物’。
沈菀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僵硬,骄养在深闺的肌肤此刻冻的红肿龟裂。
一场夜风刮过,幸存下来的‘躯壳’都纷纷抖动起身,沈菀也踉跄着爬了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僵硬在原地的‘躯壳’,默然定格在一处,前夜送她半块饼的女孩已经凉透,浑身不着寸缕,苍白的皮肤上还带着斑驳的·体·液·残留——恰恰是那张被她抢走的狐裘斗篷,变成了催命符,害她备受凌辱又活活冻死在了漫长的寒夜里。
至于那个素未谋面的阿芜,沈菀连找的兴趣都没有了。
"脏兮兮的猪骡,开饭了!"教头掀开铁网,哗啦啦倒下的依旧是发霉的饼子和泥巴一样的菜粥。
这次,沈菀没有犹豫。
在饼子落地的瞬间,她已经扑了出去。
却不防旁侧猛地窜出一道高大人影,一条铁臂骤然箍紧她的后颈,狠狠将她整张脸砸进污浊的泥泞之中!
腥臭的淤泥瞬间呛入她的口鼻,窒息感如毒蛇缠颈般迅猛袭来。她拼命挣扎、双腿乱蹬,却像被巨石压身,越陷越深,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那一瞬——
前世赵淮渊那双阴冷的眼和低哑的训诫如鬼火般在脑中燃起:“……绝境之中,唯有以伤换命……抠其目、断其息、咬其喉……”
她五指猛地抠入泥底,仿佛攥住了最后一缕生机。
下一瞬,她倏地反手向上疾探,五指成钩,精准狠戾地插·进了身上那少年的右眼!
“嗷啊——!!!”
指甲剜入湿软滚烫的眼球,触感黏腻破裂。少年发出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浑身剧震。
沈菀却毫不迟疑,借他松劲的瞬息翻身暴起,如同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一口咬上他暴露的青筋跳动的颈侧——牙齿切破皮肤,撕裂肌肉,滚烫的鲜血迸溅进她的口腔。
少年像一条被割喉的鱼,在泥潭中疯狂扭动翻滚,嘶嚎变调,血混着泥水溅得四处都是。
她却死死咬住不放,牙齿楔入更深,眼中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冷光。
周遭的‘活物’都吓得向后瑟缩,不约而同的在沈菀四周避让出一块弧形的空地,沈菀只管抢回沾血的饼子塞进嘴里。
霉变的酸腐味混着血腥气冲进口腔,她却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刺激!哈哈哈!”铁网上传来教头们的大笑和掌声,聒噪且刺耳,像是钝刀刮过骨头,听着让人心生戾气。
“没想到小美人不仅长得骚,牙齿还挺锋利,就是不知道舌头灵不灵巧,哈哈哈。”
变态的教头们围站在沈菀的头顶,粗粝的手掌拍击着,笑声像夜枭的嘶鸣,在潮湿的泥潭里回荡,撞上石壁又弹回来,一字不漏的钻进沈菀的耳朵里。
“都给我爬起来抢!废物!起来!”
纤长的钳子透过铁网伸进泥潭里的修罗场,带着倒刺的箭头毫不余力的插着倒地哀嚎的‘猪猡’,被沈菀弄瞎了眼睛的少年直接被铁钎子对穿,后蠕动了两下,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就断了气。
其他教头也被如此残酷的画面刺激,跟着喝彩,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地嘲笑着猎物们的自相残杀。
一场残杀在苟延残喘中归于平息。
少年的尸体被拖走时,沈菀正咀嚼着第二块抢来的饼。
她看着那具与自己同样年轻的躯壳被随意叉出去,突然明白了寒衣阁主的话——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尊严是活人才配拥有的奢品。
当教头宣布即将到来的格斗训练时,沈菀已经学会像其他人一样麻木地列队。
她注意到泥坑一角有个少年始终没有参与争抢,却总能得到食物,便恶狠狠的扯着旁边人的头发质问:“他为什么特别?”
被薅着头发的小个子怯怯道:“那是七号,你来的前几天,校场测试时徒手杀了七个人。”
沈菀默默记下那少年的脸。
寒蝉这种培养刺客的组织,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她必须记住所有潜在敌人的脸,赵淮渊想看她变成怪物?好啊,她就成为最凶残的那只,然后一口咬断他的脖颈,让他尝尝反噬的代价。
**
日子很快,顺利熬到了沈菀第一次杀人。
训练场上,她抖得厉害,试图躲在其他人身后拒绝这一切的发生。
“少缩在后头!再躲,小心老子的皮鞭!”教头怒吼着,一鞭子抽在她背上。
伴随着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痛楚猛地窜起,却奇异地稳住了始终没办法集中的精神。
刀光森寒,映出她污迹斑斑的脸。那一瞬,她眼底有些东西彻底寂灭了,
却又有别的什么,更冷、更硬的东西——无声地破土而出。
她无法拒绝这蜕变,就像无法拒绝生存本身。
她只能咽下血腥,饮下恐惧,然后任由这‘兽·性’从自己从躯壳里爬出。
“挥刀!”教头厉喝,“挺着你的胸脯子在那等着挨·草吗!”
沈菀挥刀。
刀锋割裂空气,发出一声极锐利的嘶鸣,像一声被掐灭在喉咙里的尖叫。
刀刃吻上了一截陌生又柔软的肌肤,太嫩了,嫩得她指尖发颤,对方的肌肤先是微微凹陷,而后顺从地绽开,温热的血涌出,黏稠的乌紫色在昏暗的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色泽。
刀锋继续深入,割过喉管时,触感变得粗粝,像是划开一层裹着砂纸的软蜡。
对方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挤出"嗬嗬"声,像是漏气的风箱。
然后,倒下了。
沈菀这才看清对手脸,是一个少年,脸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眼睛圆睁着,黑漆漆的瞳孔里凝固着惊恐和茫然。
到死前他的嘴巴都微微张着,似乎在问:“为什么?”
血在地板上蜿蜒,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慢慢爬向沈菀的鞋尖,少女垂眸:“别怨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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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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