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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清明桂语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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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还是占用,楚帘爬楼梯上七楼领车。
陈运磊这个人,四十不到,职务一般,但业务能力超强,是一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楚帘知道自己专业不对口,所以格外勤奋努力,缠上陈运磊,着实是个意外。
刚进公司那会儿,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制造业和商贸不同,他在省城熟悉的那套模式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他不懂材料也不懂销售,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被叫去帮着整理营销档案。
本来以为毕业就要荒废的专业突然派上用场,他弄完数据,偶然发现这偌大一个企业,三分之一的客户,资源居然都在一个叫陈运磊的业务经理手里。
又分析了两天陈运磊的数据,他便下定决心要跟这个人拜师学艺。
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他便经常下产线,从工艺到产能,跑别人不愿跑的腿,接别人觉得麻烦的活儿,即使挨骂,也要弄懂并获益。
把产品摸透之后,他才开始打陈运磊的主意。
学生时代的积累并非一无是处,即使专业不对,兴趣不同,那些东西,也只是换了一个舞台,用另一种方式润色了他的事业。
从一开始僵硬生疏的端茶倒水到现在脸皮厚到敢蹭陈经理的议会,楚帘分寸把握得很极致。
之后,连续两天,他专职司机和助理,协助陈经理接待客人。
期间,除了协调制程,他光是下产线给客人取样都跑了七八趟。
楚帘说话一点就透,做事干脆果决,为人周全,他的野心甚至无需言语,从行动就能窥出一二来。
陈经理也不是木头,人到中年,对事业的追求不可能止步于一个小小的业务经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楚帘这样的助力,即使仍带着防备,慢慢地,再有客户到访,还是会捎上他。
职场就是这样,同事之间,互相竞争,但只要各自得利,也能互相成就。
有了陈经理引路,楚帘的工作终于步上正轨。
两年之后,陈运磊稳稳坐上了营销副总的位置。
楚帘兢兢业业,也把销量做到了公司第一,并在第三年,成功转入了F恒国际贸易部,专门对接F瀚的进出口相关业务。
浪C准备上市。
姚明彩两年前结婚,终于在今年年初怀孕,孩子来之不易,她在浪C的职务不得不退居二线,姚辛转而聘请了一支职业管理团队,专门筹备上市相关的事务。
三年前,他把唐徽意独自扔在高速上,曾恼羞成怒地说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后来果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在浪C里。
当时两人关系闹得很僵,唐徽意都做好了退出浪C的准备,谁知,他又回来了。
一切如故。
姚辛的面子里子都丢完了,没人知道,他回来,只是为了唐徽意给他的那句不甚完美的“唯一”。
那年春节复工,两人电梯口迎面碰上,唐徽意诚意满满地跟姚辛打招呼,姚辛却只留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
于是,没过多久,姚辛也结婚了。
他同意了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并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从相亲到结婚的所有流程。
不过子嗣上,姚家兄妹不相上下,都是拖了一两年才有的动静。
现如今,浪C的老板娘正跟姚明彩一起,留在A城的姚家老宅待产。
对于姚辛,唐徽意其实不是没有触动,只是他已经有了楚帘,也很难去想象换一个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尤其这个人是他的朋友,唐徽意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放下自己,好好去过属于他的生活。
唐徽意的成全,是悄悄地后退了一步,在姚辛的世界里,默默舍弃了朋友的身份,选择只做一个合格的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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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新春。
浪C和F恒极为难得的有几天重叠的假期,唐徽意架不住楚帘的软磨硬泡,跟他一起去省城过节。
这一年,注定不同。
虽然过去陆陆续续因着楚帘的关系来过几次,但唐徽意还是第一次在省城跨年。
草坪上,穿了一身活泼的橙红,福娃似的小男孩背着小黄鸭造型的新书包,屁颠地把在座的大人挨个都找了一遍。
楚帘从厨房出来,跟小家伙迎面撞个满怀。
“小舅舅,我书包好看吗?”
王谨扭着屁股,踩着“吱吱”叫的气垫鞋跟个小鸡仔一样蹦跶个不停,满脸兴奋。
“当然好看,唐叔叔可会买了,下次还叫他给你买。”
楚帘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把王谨拢在腿弯里,笑嘻嘻地去翻他的小书包。
“我看看啊,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不给看!”王谨一慌,手忙脚乱地掖紧拉链转身想跑。
他攒的宝贝可是都放进去了,不能给小舅舅知道。
“我就看看啊,乖。”
楚帘笑得像只大灰狼,王谨越是躲,他越要逗他,一边挠痒痒一边去抢书包,两只手都用上了。
“唐叔叔、大舅舅!救命啊!”王谨被长腿夹住了,挣不开又跑不掉,给他折腾得又喊又叫,急得都快哭出来,最后没招了,蜷着身把小书包抱在怀里往地上滚。
几个大人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却没人真的去拉,兀自悠闲自在地坐着晒太阳。
见他眼泪都飚出来了,唐徽意这才起身,一把将他从楚帘的腿弯里抽出来,架在胳膊上:“你小舅舅逗你玩呢,咱们别理他。”
“唐叔叔,小舅舅他蔫儿坏!”
小男孩还带着哭音,奶声奶气地告状,听得唐徽意心尖颤颤巍巍,忍不住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对,你小舅舅蔫儿坏!来,我们一起收拾他。”
“嗯!”
唐徽意把王谨打横抱稳,王谨立刻配合地展开胳膊,像个蓄势冲锋的小飞机一样,虎视眈眈地去挠楚帘。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跟我斗,看我的!”
……
有小孩的地方总是很热闹,院子里快乐的笑声一阵接一阵。
唐徽意在省城也不出门,一天到晚,就守着王谨玩。
楚帘就更不用说了,当初王谨几颗没长全的乳牙都能把他勾得魂不守舍,现在小家伙正是会玩的年纪,跟唐徽意都快组成带娃特工队了。
几人玩得满头大汗,楚帘进屋倒水,楚阳跟在后面。
春节他也有几天假,离得近,楚雨便叫他有时间就到别墅吃饭。
“后悔吗?”
“嗯?”
楚帘一愣,不明白他这飞来一句什么意思。
“你和唐徽意都这么喜欢小孩,没想过生一个自己的?”楚阳解释道。
“开什么玩笑?”楚帘仰脸喝了几大口,皱眉,“喜欢小孩就一定要自己生?”
“不然呢?”楚阳跟着兑了半杯温水,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们现在分开还来得及,只要结婚了,孩子还不是想生几个生几个?”
楚帘沉了脸,“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随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楚阳冷淡道,说完,端着杯子先行离开。
楚帘有些愣神。
孩子的事,唐徽意想过吗?
唐家就剩他一个人了,会不会,他其实也想要一个?
楚帘从来没有留意过这方面的事,他向来眼里只看得见唐徽意,但,似乎也从来没有站在唐徽意的立场为他着想过。
他一意孤行,难道要让这个人终生留憾吗?
可是……
楚帘攥紧水杯,浑身发冷。
院子里,唐徽意和王谨正追逐得热火朝天,嬉笑声不断传进来。
十几分钟后。
“接个水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楚帘一惊,回头,唐徽意抱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厅里。
窗外钝角西垂的余晖铺在他肩上,勾勒出一道岁月静好的浅影,美好得像莫奈的向日葵。
楚帘失神地看着他慢慢走近,展开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失温的心脏回暖得太快,楚帘眨眨眼,垂下睫毛。
“发什么呆?”唐徽意好笑地看着他,“把衣服穿好,脸都冻青了,这么大人了,不会还要我帮你穿吧?”
“好。”
楚帘慢吞吞地站直,慢吞吞地放下杯子,慢吞吞地把手钻进袖口,也不管衣服的领子是不是卷成了一团,直接就开扣口子。
唐徽意看不下去,挡开他的手,利索地把衣服给他整好。
“怎么穿个衣服还不如小谨呢。”
“嗯,”楚帘心头一刺,点点头,捏紧了拳头,“对不起。”
“还傻乎乎的?别是冻感冒了吧?”唐徽意摸了摸楚帘额头,确实凉冰冰的,转而又拉住了他同样微凉的手,“走,出去晒晒。”
王谨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看见他们出来了,一惊一乍地冲过来。
“唐叔叔,小舅舅,你们过来……快过来!”
小家伙一手一个大人,把他们拖到一处刨得乱七八糟的土坑附近。
唐徽意才一蹲下,王谨就习惯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差点没把人推坐到地上。
“怎么了?”楚帘一脸好奇。
“我们刚刚挖到一条大蚯蚓。”唐徽意抬头对楚帘笑道,顺手捡起地上的塑料小铲子,递给王谨。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铲起蚯蚓往小桶里放,然后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唐叔叔,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楚帘随口插话道,“怎么这种季节还能挖到蚯蚓?”
“不知道,要——”
唐徽意摇了摇头,正准备问王谨还要不要继续挖,结果一张嘴,被人打断了。
小家伙信了楚帘的话,激动得脸都红了。
“小舅舅!你怎么什么都吃?连蚯蚓都不放过?”
“哈?我什么时候说要吃它了?”楚帘目瞪口呆。
王谨端着小桶拉着唐徽意跑得远远的,大声地斥责他:“你刚说要把蚯蚓凉拌!”
“我……”
楚帘一脸黑线。
唐徽意弯腰,一把捞起王谨,哈哈大笑。
“小谨,以后咱们还是要好好读书,光有幼儿园的学历不够。”
“这跟学历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口味重!”
楚雨从屋里出来,刚好听见楚帘喊的这一句,忍不住回怼。
扫了一圈,看见远处那个抱着孩子笑得像在抖筛子的人,心情又跟着好了不少,“唐徽意你还好意思笑,都多大人了,还不打算结婚么?天天馋我家小谨,自个儿生一个玩去。”
唐徽意笑得淡了些,“不急。”
“以后年纪大了可有你急的!”楚雨吐槽道,看见楚帘闷不啃声杵在一边,又数落他:“妈刚刚在厨房还说你呢,女朋友呢?方琪今年怎么还没来?她每年不是差不多就这几天过来吗?”
“……我怎么知道。”楚帘翻了个白眼,几步赶上唐徽意,拉着他钻进了灌木林子里。
“哎,跑什么跑?”
楚雨莫名其妙,走到楚阳边上道,“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都等着我给你们安排相亲吗?”
“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楚阳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坐着就地伸展了下四肢,“晚饭好了吗?吃完我得回去了。”
“还没,在蒸扣肉,应该快了。”楚雨挑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拿了桌上的凤梨酥咬了一口,“你说,我要不要先给唐徽意介绍一个?他也老大不小了,这些年楚帘把人家耽误得够呛。”
“别去多事,”楚阳蹙着眉道,“楚帘不会答应的。”
“哪里多事了?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再说楚三都工作几年了,唐徽意成个家还要他同意啊?”楚雨不以为意。
“他……,”楚阳欲言又止,“反正他们两个的事你少管。”
楚雨忍不住追问:“什么意思?”
楚阳抿了抿唇,神色忽地就烦躁起来:“他们两个有对象!”
“你怎么知道?”楚雨闻言,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楚阳,“楚三说的?真是方琪?那唐徽意呢?”
楚阳默不作声。
“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楚雨问得有些烦了,楚阳的性格老是让人琢磨不透,她没耐心再猜。
“你自己去问楚帘吧,我先走了。”
楚阳起身,作势要走。
关于这两人的事,他不想说得太多。
一是对唐徽意所作所为不置可否,这个人这些年对楚帘确实足够挖心掏肺,他看在眼里,也觉得还算对得起当初楚帘为他要死要活。
再则,他觉得两人到底还年轻,尤其楚帘,行事一向出格,说不定哪天两个人就掰了,此事,知道的人多一个不如少一个。
虽然八年以来,两人都没要分的意思,但楚阳总觉得这条路长久不了。
“吃了再走,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蒸腊排,大过年的,不能来一趟饭都不吃。”楚雨拦住他。
“我晚上还要值班,我去跟妈说一声。”楚阳绕开她,径直去了厨房。
楚雨烦闷地坐了一会儿,视线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搜寻起来。
远处的林子里。
那人不论出现在何时何地,总是一幅温润如玉,泰然自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