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眠诺

67、传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叶言兮紧绷的神经上。

　　他几乎能想象出门外叶时南那张看似关切实则冰冷审视的脸。刚刚从父亲书房窃取信息的惊险还未平复，此刻又要面对最危险的审阅者，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枕头，全身缩成一团，只露出微微颤抖的肩膀，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虚弱不堪的病人。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门被推开了。

　　脚步声走了进来，比平时更沉，带着一丝未散的、从楼下带上来的冷厉气息。

　　叶时南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床上蜷缩的身影。

　　空气凝滞得可怕。叶言兮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背上逡巡，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他拼命控制着呼吸，让它显得微弱而均匀，仿佛真的因为之前的“惊吓”和“药效”而陷入半昏睡状态。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叶时南开口了，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这种平静比直接的质问更令人不安：“哥哥刚才睡得好吗？有没有被楼下的动静吵到？”

　　叶言兮像是被惊醒般，身体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过头，露出半张苍白失措的脸，眼神涣散地看着叶时南，声音细弱游丝：“……吵……爸爸……爸爸怎么了？”他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对父亲的“担忧”，符合一个即使神智不清也该有的基本反应。

　　叶时南走到床边，阴影再次笼罩下来。他没有回答关于父亲的问题，而是伸出手，看似自然地替叶言兮掖了掖被角，手指却“无意间”拂过叶言兮的手腕。

　　他的指尖冰凉。

　　叶言兮强忍着缩回手的冲动。

　　“没什么，父亲只是太累了。”叶时南的语气轻描淡写，目光却依旧锐利地锁着叶言兮的眼睛，“哥哥刚才一直待在房间里吗？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者……看到什么？”

　　来了！直接的试探！

　　叶言兮的心脏疯狂擂鼓，但他脸上却露出更加迷茫和困惑的神情，微微摇头：“……没有……头晕……一直睡……好像……好像听到很大声……然后……弟弟你就来了……”他将话说得断断续续，逻辑不清，完美契合一个被药物和惊吓影响的病人形象。

　　叶时南沉默地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漩涡在转动，在评估他话语里的每一个细微破绽。

　　叶言兮竭尽全力维持着空洞和怯懦，甚至因为对方长久的注视而表现出些许不安，下意识地想把被子拉得更高。

　　就在叶言兮几乎要撑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对视时，叶时南忽然弯下腰，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叶言兮的额头。

　　红茶味的信息素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哥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错辨的警告，“最好真的没有。”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乖乖待着，别听，别看。”
　　“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尤其是……对你来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叶言兮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他毫不怀疑，如果叶时南此刻发现任何端倪，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撕碎他。

　　巨大的恐惧让他身体的颤抖变得真实起来，眼泪也生理性地涌出，他看起来吓得厉害，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说不出话。

　　叶时南似乎对他这副吓破胆的样子还算满意，眼底的审视稍微淡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恶劣的掌控感。他直起身，最后冷冷地瞥了叶言兮一眼。

　　“睡吧。”他丢下这两个字，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再次关上。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叶言兮才猛地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将睡衣彻底浸透。

　　太险了……

　　叶时南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他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证据。但那最后的警告，已经明确划出了红线。

　　他不能再有任何轻举妄动。至少短期内，绝对不能。

　　获取的信息如同滚烫的炭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却无法立刻传递出去。

　　这种明知重要却不得不隐忍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枕头，无声地嘶吼着，发泄着内心的焦灼和恐惧。

　　接下来的两天，叶言兮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分”。他几乎整天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也眼神空洞，对任何动静都反应迟钝，送来的餐食也吃得很少，重新变回那个奄奄一息、人畜无害的傀儡。

　　叶时南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他许久，但似乎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外部“鼎盛”的危机显然牵扯了他绝大部分精力，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叶言兮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最老练的猎人，压抑着所有情绪，等待最适合的时机。

　　终于，在这天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别墅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叶言兮确认时间已晚，叶时南应该已经休息，值班的保镖和佣人警惕性也会降到最低。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拿出之前藏好的、一小块掰下来的干硬吐司边——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能发出轻微声音又不会引人注意的工具。

　　他移动到门边，再次确认走廊毫无动静。

　　然后，他拿起那块吐司边，用指尖捏着，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门板靠近底部的位置。

　　嗒、嗒、嗒。

　　三声短促。在摩斯密码里，代表字母S。也是“危险”（Danger）或“注意”（Attention）等紧急信号常用的前缀。
　　这是他苦思冥想后决定的信号，既不会太长太复杂，又能传递出“有重要紧急信息”的意味。

　　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仿佛只是夜风吹动什么的自然声响。

　　敲击完后，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门外一片死寂。

　　就在叶言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以为这次尝试失败了的时候——

　　极其轻微的，几乎如同幻觉般的，两声敲击从门板另一侧传来。

　　嗒、嗒。

　　是她！她听到了！她回应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叶言兮用力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他强压下激动，再次用吐司边，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敲出了一段简短的摩斯密码。

　　【… - . …. .- -.】（S-T-H-A-N）

　　叶时南名字的摩斯码拼写。他不敢直接敲出“暗河”那么敏感的词，只能用这种方式暗示危险来源于叶时南，且有重要行动。

　　然后，他又补充了两个字母。

　　【.-. ….】（R-H）这是他急中生智，用“暗河”（Dark River）两个词的首字母缩写来代表！

　　敲击完毕，他再次屏息等待。

　　门外沉默了片刻。

　　然后，再一次，传来了两声轻微的、确认般的敲击。

　　嗒、嗒。

　　她收到了！她明白了！

　　叶言兮脱力般地靠坐在门边，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信息已经传递出去，虽然隐晦，但他相信，司徒玄一定能解读出其中的含义——叶时南有异动，可能与“暗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