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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量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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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楼梯时,叶言兮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空里。掌心被项圈锁扣硌出的痛感隐隐传来,混合着伤口原本的抽痛,成为一种持续不断的、冰冷的提醒。
客厅里,一位穿着得体、举止谦和的中年beta男性已经等候在一旁,身边放着专业的工具包。想必就是裁缝了。池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到叶言兮下来,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低头看她的杂志。
“先生,请站到这里。”裁缝示意叶言兮站到客厅中央光线较好的地方。
叶言兮沉默地照做。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裁缝拿出软尺,开始为他测量各种尺寸——肩宽、臂长、胸围、腰围、腿长……
软尺冰凉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每一次环绕、每一次拉直,都让叶言兮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和屈辱。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仅仅是一件需要被包装得“体面”的物品,为了那个所谓的家庭聚会,为了叶家的脸面。
裁缝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口中报出的数字被助手记录下来。他的目光专注而客观,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然而,叶言兮却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那股冰冷清新的红茶信息素,似乎并未因为叶时南的去上学而完全消散,依旧如同幽灵般萦绕在空气里,让他如芒在背。
当裁缝测量到他的颈围时,软尺轻轻环绕住他的脖颈。
那一瞬间,叶言兮的身体猛地僵住!
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联想到了那条被扔进抽屉的、黑色皮革的项圈!那冰冷的锁扣,那刻着的“Property of N.S.”的字样,如同噩梦般清晰地浮现眼前!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色一瞬间褪得惨白,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推开裁缝的手。
“先生?请放松一些。”裁缝察觉到他的僵硬,温和地提醒道,稍微松了松软尺。
池静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抬起头,微微蹙眉看向叶言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和不耐烦:“量个尺寸而已,紧张什么?”
叶言兮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站稳,放松脖颈的肌肉。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和恐惧硬生生压了下去。
“抱歉。”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
裁缝很快测量完毕,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好了,先生。尺寸都记下了,我们会尽快做出样板送来请您过目。”
叶言兮如蒙大赦,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池静放下杂志,对裁缝点了点头:“辛苦了。”她又看向叶言兮,语气平淡,“好了,你上去休息吧。”
叶言兮几乎是立刻转身,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就在他即将踏上楼梯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他备用的旧手机。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僵在楼梯上,手指冰冷地颤抖着,几乎不敢去掏手机。
池静和裁缝还在身后说着什么,声音模糊地传来。
最终,他还是颤抖着拿出了那只旧手机。
屏幕亮着,又是一条来自那个熟悉号码的匿名短信。
【量好了吗?】
【哥哥的脖子很细呢……和我想象的一样。】
【很适合戴项链。】
最后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叶言兮的瞳孔。
他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得他头晕眼花,四肢冰冷。
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
他甚至知道裁缝在量颈围!
那个恶魔……他是不是就在这房子的某个角落,透过隐藏的摄像头,像观看一出戏剧一样,欣赏着他刚才的恐惧和失态?!
无处不在。
如同鬼魅。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窥视、无处遁形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扶住楼梯扶手,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言兮?你怎么了?”池静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语气带上一丝疑惑。
叶言兮猛地回过神,背对着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没事。”
他不敢回头,不敢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崩溃的表情。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跄着冲上了楼梯,逃离了那个仿佛布满无数双眼睛的客厅。
回到房间,他反手将门虚掩,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濒死的鱼。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上的那几条短信像恶毒的诅咒,灼烧着他的眼睛。
【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
【很适合哥哥。】
【下次,我帮你戴上。】
【量好了吗?】
【哥哥的脖子很细呢……和我想象的一样。】
【很适合戴项链。】
“项链”……他是在说那条项圈!
叶时南真的要给他戴上那条项圈!像给狗戴上项圈一样,标记他的所有权!
巨大的恶心和恐惧再次涌上喉咙,他猛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那条被他扔进抽屉的项圈,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冰冷的磁场,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那令人绝望的处境。
那个恶魔不仅仅满足于精神上的折磨和□□上的凌辱,他还要用这种具象化的、象征绝对奴役的东西,来彻底摧毁他的尊严,将他彻底物化,打上永不磨灭的烙印。
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把项圈扔掉?叶时南会发现,然后呢?等待他的会是更可怕的惩罚。
藏起来?藏到哪里?在这个几乎毫无隐私可言的房间里,有什么地方是那个恶魔找不到的?
告诉池静?她不会信,甚至可能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转而告诉叶华年,最终倒霉的还是他。
无尽的绝望如同最深的沼泽,将他一点点拖入冰冷的泥泞深处。
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再次渗出血迹的纱布,看着手腕上那圈清晰的青紫指痕。
这些伤痕尚且如此,那条看不见的、名为“项圈”的枷锁,又该如何挣脱?
时间在恐惧中缓慢流逝。
下午,样板果然送来了。佣人敲响房门,将几套用廉价坯布做出的衣服样板挂在衣架上送了进来,让他试穿看效果。
叶言兮麻木地看着那些按照他尺寸做出的、轮廓初现的“体面”衣服,只觉得无比讽刺。
再体面的衣服,也掩盖不了内里的不堪和即将被套上的耻辱枷锁。
他机械地试穿着,裁缝的助手在一旁记录需要修改的地方。
当试到衬衫时,那挺括的领口包裹住脖颈的瞬间,叶言兮再次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仿佛那已经不是衣领,而是那条冰冷的、带着锁扣的黑色项圈。
他猛地扯开领口,呼吸急促。
助手吓了一跳:“先生,是领口太紧了吗?”
叶言兮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就这样吧。”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助手记录完毕,带着样板离开了。
房间再次剩下他一个人。
夕阳西下,昏暗的暮色逐渐笼罩房间。
叶言兮走到床头柜前,猛地拉开抽屉。
那条黑色的项圈静静地躺在里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像一只沉睡的毒蛇,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他死死地盯着它,眼神里翻滚着剧烈的挣扎、恐惧,以及……一种冰冷的、逐渐凝聚的什么东西。
最终,他猛地合上了抽屉,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被夜幕吞噬。
别墅外的路灯依次亮起,勾勒出花园的轮廓。那株被叶时南种下的红茶苗,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叶言兮的眼神,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变得一片死寂。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致的屈辱和恐惧中,终于彻底沉底,凝固成了坚硬的、冰冷的绝望。
他缓缓抬起缠着纱布的手,看着掌心。
然后,慢慢收拢手指。
刺痛传来。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只是那双映着夜色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波动,也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