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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胡编乱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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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应拭雪将先前在镇上抓的药细细煎服,身子轻快不少。至少不再似从前那般,走几步便气息涣散,心口突突乱跳,连带着经脉骨节都隐隐作痛。
她倚坐在茅屋门前的矮凳上晒太阳,盲妇在院中弓着身子撒菜籽。
阿萝举着新编的草蚂蚱,时而跑动玩耍,时而要提醒母亲播种的位置。
“阿萝,过来。”应拭雪轻声唤道。
小姑娘闻声跑到门前,“姐姐要说什么?”
“这药很见效。”应拭雪拢了拢膝上衣襟。
盲妇直起佝偻的背,朝声源处转过脸来:“这可是好事。”她顿了顿,搓了搓手上的土,“若是银钱不够,那玉佩当的银子还余着些。”
应拭雪本意是让两人心安,省的她们总是担心自己劳神费力,可她们倒是想反了。
“不是银钱的事。”应拭雪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阿萝沾着草屑的发梢上,“我该走了。”
院中霎时静了下来,阿萝的眼睛红了,撅起小嘴。
“别走。”她死死拽住应拭雪的袖角,眼泪打着转。
“我何尝不想走,这几日是我活的最像人的时候,只是…宗门不可懈怠。”
“也是,那就走吧。”盲妇没有挽留。
应拭雪站起身走进屋子收拾东西,盲妇让阿萝给她多带点吃的。
阿萝给她装了几个大白饼,又塞了一小包晒干的野莓果,手指紧紧攥着包袱布不肯松开,低着头呆愣愣的。
“姐姐,你还会回来吗?除了母亲只有你护着我,保护我,我好想你留下。”她仰着脸,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泪痕。
应拭雪蹲下身,用袖子轻轻擦拭她的小脸,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皮肤,心头一颤,肯定道:“一定会回来的,你好好陪你娘,乖乖等我回来。”
盲妇站在门边,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朝她道:“姑娘保重。”
应拭雪点点头,背起包袱走出茅屋。阳光依旧暖融融的,可风里已带了些秋意,掠过她的脖颈竟有些刺骨。
阿萝追到院门口,忽然从怀里掏出那只草蚂蚱,硬塞进应拭雪手里:“这个给你!你带着它,以后看到就会想起我,千万别丢掉,我会感受到的。”
对于阿萝说她会感受到应拭雪只当是小孩胡编乱说没放在心上,她低头看着掌心粗糙的草编小物,心里暖洋洋的,将东西收入包袱,道:“好,我带着,你也别忘记我。”
她转身离去,身后传来阿萝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盲妇没有安慰女儿,只是摸索着继续撒种。
走出一段路,应拭雪回头望去,茅屋已隐在树影之后,唯有炊烟袅袅升起,消散在苍青的天际。
一路向南,跋涉数日,穿过山下镇子然后依旧是荒芜的山野。
她的脚步虽比从前轻快,但长途跋涉仍让旧疾隐隐作痛,偶尔咳出一丝腥甜,又被她不动声色地咽下。
应拭雪在阿萝家的时候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报仇雪恨,忽而想起那个传闻。
听说蓬莱有真仙,唯有一人见过,但那人也是后知后觉知道救自己的人是何等身份,只要有人能见到他,如果他愿意救治,身上任何顽疾沉疴都能治愈,化腐朽为神奇。
应拭雪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蓬莱仙岛在东海之滨,需渡海方能抵达,途中的村民给她指明方向。
后来她去到了一处沿海的地方,可世道纷乱,加上近来海上风浪诡谲,船只根本不敢轻易出海。她只能先往南行,寻一处港口再做打算。
途中没了银钱,便给路过镇子里的小铺干上一个月后再次出发,有时候没有那么幸运,没人要她,应拭雪就在集市上支个悬壶济世的摊子挣钱。
有时还给人算命,一开始不要钱,名声打出去之后就专挑有钱人骗,根据穿的衣服要钱,普通锦衣三十文,穿织金锦缎的,她张口就要一两,若是遇到两匹马拉轿子的富商,那便是“贵人命格”,没个几十两银子绝不算完。
过了两个多月,应拭雪一路来到了蛤仙镇。
应拭雪大步走进镇子,蛤仙镇因为沿海所以比她一路走来的地方都要繁华。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要应拭雪说,还是靠海更好,因为大海如此广阔,比起在山上打猎种田还是这的鱼虾来的快。
路边小贩吆喝,人流熙攘,路过的老人家哼着小调,一片欣欣向荣。
往里走,旁边的摊子上还有肥美的大虾,蛤蜊,应拭雪突然觉得腰间银钱重的赘的晃,神色一直留在那些海味上。
摊后的大娘眼巴巴望着她,准确地说,是望着她的钱袋。
可最终她还是转身走了。不过是途经此地,买了也没处烹煮。
大娘见她离开,重重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今日来的晚了,日头快落了,只能明日再打听出海的事。
镇子上的客栈有两家,应拭雪选了最大最气派的一家迈进。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掌柜开口问道。
“住店,我要一间中房。”应拭雪掏钱放在柜台上。
掌柜瞅了一下钱,“客官今天没有中房了,只剩一间上房。”
“那算了。”应拭雪手伸向柜台把钱拢回来。
“您可是要去另一家?”
应拭雪没有理会他的询问,自顾自向外走去。
她刚要迈出门槛,身后掌柜的声音追了上来:“客官,另一家客栈也没中房了,那家也是我们东家的产业,昨夜就被一伙人包圆了。”
她几步退回,帷帽垂下的青纱在两人之间轻晃。
掌柜听见她声音淡淡,身段修长,举止从容,心中暗叹此人气度不凡,不似那些粗声大气的莽汉或撒泼耍横的妇人,倒是个好说话的,兴许能多要点钱。
可帷帽遮挡的另一端应拭雪正扭曲着一张脸,抽了抽鼻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这些日子可算摸透了江湖门道。通铺、中房的价格各地相差无几,可上房却是个无底洞,有些黑心店家见便宜房间没了,便坐地起价,上房的价格没有最高,只有更高,恨不得把住客的裤腰带都勒断。
从前在应家那破山头苦修时,出门不是跟着长辈就是带着师弟师妹,仗着修士身份,哪知道江湖险恶?如今独自闯荡,可算开了眼,今日被黑店坑去三钱银子,明日又被小贩多算五文铜板,回回上当,次次新鲜。
这一路摔打下来,倒叫她摔出个七窍玲珑心,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如今往街上一站,哪个奸商想坑她?那怕是惹错了人,不被反骗就不错了。
她停下脚步,问道:“上房什么价?”
掌柜搓着手,笑得殷勤:“姑娘来得巧,就剩最后一间了,二两银子一晚。”
应拭雪闻言眼角一跳,顿时有种要吐血的感觉,这价钱,都够在别处住上大半月了。
掌柜原以为她会住下,谁知她转身便走,临走啐道:“你说你骗谁不好非骗我,你自己住吧,我是无福消受。”
应拭雪出了客栈,在镇上转悠了半日,终于在西边寻到一座破败的寺庙。庙门歪斜,屋顶漏风,但好歹能遮风挡雨。她掸了掸蒲团上的灰,盘腿坐下调息。
“他娘的,这破地方连间客栈都住不上!”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踹开庙门,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应拭雪被声音吵的睁开眼,撩开面前垂纱,入眼进来六个穿着麻布衣裳,膀大腰圆的男子。为首的头上一根毛都不剩,手里拿着把刀,左手边的瘦猴嘴歪眼斜,腰间挂着把剑,右手边的男子长的像胖头鱼,武器是两把宝锤,余下几个都用剑。
“老大,咱们明日就要出海,总得找个地方歇脚啊,再怎么嫌弃这也就住一晚。”瘦猴搓着手,眼珠子滴溜溜转。
客栈没房,几个大汉在街头先问了纳鞋底的大娘,后又问了一条街的人,给再多的银子都不让他们留宿,此刻正憋了一肚子气,光头刚想说话一眼扫见盘腿打坐的应拭雪,瞥见应拭雪的面容发出几声□□。
“喂,你是男还是女?啧,别把脸挡上啊,那么好看。”
那几人了解光头的脾性,又不关自己的事,像没看见一般纷纷坐下休息,瘦猴一路上都在讨好这个光头,现在也不例外,出手一把扯掉应拭雪的帷帽。
“你!”应拭雪嗔怒的扫了他们一眼。
瘦猴看见应拭雪眉间痕迹,惊呼一声,“老大,你看,应家的人?”
光头听罢,凑近两步,眯眼看了一瞬,“哦,真是应家的,你的剑呢?”
“与你何干?”
光头转头笑了两声,短粗的手指指向瘦猴道,“你小子懂个屁!应家这些年逐出门墙的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不是被收了佩剑?再说就算老子猜错又怎样,应家修士离了剑他们就是废物一个!”
瘦猴被反驳心中不满,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是,是,是我肤浅了。”
光头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发黄的牙齿,脸上挂着邪笑,眼冒精光,踱着方步晃到应拭雪跟前。他弯下腰,带着鱼腥味的吐息喷在应拭雪脸上:“小娘子怎么不说话?”粗糙的手指突然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啧啧,连根像样的发簪都没有……”
他直起身,故意把镶着铜钉的腰带晃得哗啦响:“应家那些老古板最是刻薄,被赶出来不丢人!跟着爷混,绫罗绸缎随你挑,山珍海味管够!”
应拭雪眼波一转,忽然敛了怒容,唇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
“这位大哥,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她慢条斯理地掐指一算,声音忽然压低,“你左肩是不是时常酸痛?夜里还会梦见一条黑蛇缠颈?”
光头大汉闻言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左肩。瘦猴见状立刻凑上来:“老大,她说的准不准?”
“放屁!”光头回过神来,怒目圆睁,“老子肩膀好得很!”
应拭雪不慌不忙,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抛:“坎为水,离为火,水火相冲...不妙啊。”她忽然抬头盯着光头的眼睛,“你三日前是不是在东南方向杀过人?那人的冤魂正跟着你呢。”
光头大汉脸色骤变,咽了咽口水。他身后的胖头鱼突然惊叫:“老大!三日前咱们在渔阳渡口抢的那艘商船。”
“闭嘴!”光头厉声喝止,却已经晚了。他额头渗出冷汗,死死盯着应拭雪:“你...你怎么知道?”
应拭雪心中暗笑。这帮人身上带着海腥味,鞋底沾着红泥,整个蛤仙镇只有东南边的渔阳渡口有这种红土,应拭雪曾路过那,至于杀人…这帮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上没几条人命才怪。
“天机不可泄露。”她故作高深地摇摇头,忽然指向瘦猴,“你!你家中老母病重,再不回去就见不到了。”
瘦猴浑身一抖,心中虽是不信,但见她给这光头算的这么准,也开始担心起来:“我娘...我娘她……”
“还有你。”应拭雪转向胖头鱼,声音压的极低,“你腰间挂的玉佩是死人身上捡的?那铜钱上沾着怨气,若不化解,必遭反噬。”
胖头鱼手忙脚乱地扯下玉佩,脸色煞白。这铜钱确实是他上月在一具浮尸上摸来的。其余几人见状,纷纷后退、偏过脸,生怕被这“神算”点到名字。
应拭雪心中暗笑,这人腰间铜钱色泽暗沉,与寻常流通的钱币明显不同,且用红绳缠绕,沿海渔民向来忌讳用红绳系钱,除非是陪葬品。她这一猜,竟又中了。
光头大汉咽了口唾沫,忽然扑通跪下:“仙人救命!求仙人指点迷津!”
应拭雪轻咳一声,慢悠悠伸出五根手指:“天机不可轻泄,需得这个数。”
“五两?”光头连忙掏钱袋。
“五十两。”应拭雪淡淡道,“买命钱。”
光头本不信这些,可惜这些年作恶太多,被人点出,心中后怕。他一咬牙,掏出全部家当:“仙人,我们兄弟几个凑凑就这些。”
应拭雪掂了掂钱袋,满意地点头,看向光头:“你,明日卯时,面朝东方磕三个响头,将这把刀。”她指了指地上的钢刀,“沉入海底,可保平安。”
又看向胖头鱼,叹了口气,“你,给那死者立个碑,放上贡品,也需跪下磕头,不过越多越好,诚心认错。”
两人如获大赦,连连称是。瘦猴却突然眯起眼睛:“老大,她要是骗咱们…”
光头眼睛一眯,应拭雪见行事有变便招手让他过来,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住口!”光头听罢,更深信不疑,一巴掌朝瘦猴身上怼过去,“仙姑连你偷看隔壁玉郎君洗澡都知道,还能有假?”
“老大,这,这,我没有啊!”
光头撑起油腻腻的大脸蛋,笑眯眯的问,“我早看你不对劲了!她说的肯定是真的!我就没见你和女子在一起快活过!”
这话一出,身旁弟兄哄堂大笑。
瘦猴急了,伸手就要朝应拭雪要个说法,却只见应拭雪早把帷帽戴上,看不见那张欠脸,瘦猴心里的气如同火烧般要破膛而出。
应拭雪语气平淡,“方才不过是玩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嘛,毕竟是你先对我起了疑心,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这两位大哥考虑,我算命十余载,若我真是骗子,又岂能算得如此精准?”
应拭雪又开始乱编,顿了顿,唇角微扬:“再者,我并非被逐出师门。不过也是,以你们的见识,自然不懂元婴大能早已达到万物皆可为剑的境界。想与我为敌,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光头连连称是,忽然想起什么,谄笑着凑近:“仙人,您看我们兄弟几个明日要出海,能否请您算算吉凶?”
应拭雪装模作样掐指算着,忽然皱眉:“明日辰时出海大凶!”她故意停顿片刻,见几人竖着耳朵听,才缓缓道:“不过...若改在午时,借阳火之气压制水煞,倒也无妨。”
光头大喜,又要掏钱,可惜兜里就剩几文,应拭雪摆摆手:“天机已泄,再多收反倒不美。”她指了指庙角,“我要在此打坐,诸位自便。”
闻言,站着的二人也累了,退避一边坐下歇息。应拭雪闭目调息。
夜深人静时,应拭雪忽然听见细微的响动。撩开轻纱,眯眼看去,只见那瘦猴鬼鬼祟祟地摸向她的行囊。就在瘦猴即将得手时,应拭雪咳一声,瘦猴被吓得一哆嗦,应拭雪苍白的脸朝着他,黑漆漆的瞳孔直直盯着,一眨不眨。
他赶紧移开视线,又看向她,应拭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面如土色。应拭雪无声地做了个“滚回去”的手势,瘦猴连忙缩回角落,整夜再不敢动弹。
翌日天光微亮,光头等人便按应拭雪所言,面东磕头,沉刀入海,给死者立碑,摘了野果供奉。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光头觉得心中通透,不再背负着巨石,临行前还特意来向应拭雪辞行:“仙人大恩,来日必报!”
待他们走远,应拭雪才松了口气,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足足五十两银子,够她雇条好船了。她收拾行装正要离开,忽听庙外传来一阵喧哗。
“就是这儿!那妖女肯定躲在里面!”是瘦猴尖利的声音。
应拭雪心头一紧,暗道不好。她迅速环顾四周,发现这破庙竟无后门。情急之下,她踢开破窗,跳了出去,前几日有人在这砍伐,落下不少树枝,踩起来就嘎吱响,她刚跳出去和好窗,几人就踢开了门。
光头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面色狰狞:“给我搜!那贱人骗得老子好苦!”
原来自从与应拭雪分开后,瘦猴越想越不对劲。他悄悄跟着应拭雪,发现她根本不是什么仙人,而是个江湖骗子。光头得知被骗,勃然大怒,带着人杀了回来。
“人呢!就这么让她跑了?他大爷的!”这几人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连应拭雪踢窗的声音都没听清,瘦猴察觉到哪点声响,心中疑惑,让大家噤了声,压着眼皮,探头探脑听着。
他没听到什么动静,转而道:“刚刚还见到她,现在肯定没走远。”他指挥着其他几人,“你和我在山上搜!你们去镇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众人一愣,纷纷转头看去。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就是从这扇小窗外传来的,瘦猴跑近骤地扯开窗,只见应拭雪头也不回地奔下山。
她边跑边想道:“这蛤仙镇果然不是久留之地,得赶紧雇船出海才是!”
应拭雪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枯枝在她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身后传来瘦猴尖利的叫骂:“往山下跑了!快追!”
她咬紧牙关,肺叶像被火灼烧般疼痛。没有修为的身体在这般狂奔下几乎要散架,但她不敢停下,若那群亡命之徒若抓住她,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哗啦——”
她突然扯下挂在树枝上的马蜂窝,用尽全力朝身后抛去。蜂群炸开的嗡鸣与几人的惨叫顿时响彻山林。
“这贱人!”光头暴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分头包抄!”
应拭雪趁机拐进一条樵夫踩出的小径。她记得来时曾路过一处断崖,崖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而海对面就是码头。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阿萝保佑。”她喃喃着,突然听见左侧灌木丛传来窸窣声。
胖头鱼挥舞着双锤从密匝匝的树丛中冲出,满脸被蛰的红肿:“找到你了!”应拭雪急刹脚步,抓起一把沙土扬向他的眼睛,趁他闭眼乱冲时抓起地上的枯藤。
“砰!”
胖头鱼被绊倒,两柄铁锤正砸在自己脚背上。应拭雪听着身后撕心裂肺的哀嚎,头也不回地冲向断崖。
崖边海风呼啸。她望着崖下深蓝的海水,喉头涌上血腥味。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瞥见崖壁上垂落的渔网,那是晾晒时被风吹落的,此刻正随海风轻轻摇晃。
“跳啊!怎么不跳了?”光头带着三个同伙围上来,刀刃映着冷光。
瘦猴道:“不是很能耐吗?臭娘们。”
应拭雪咽下嘴中的血,突然笑了。她摘下帷帽往身前一抛,众人下意识看向那青色帷帽,应拭雪趁几人不注意朝崖边跑去,跳了下去。
应拭雪重重砸进海里,对面就是码头,游了很久终于上了岸。
她浑身湿透地爬上码头,咸涩的海水从她发梢滴落。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方才跳崖时被礁石划开的伤口正汩汩渗血。应拭雪踉跄着冲向最近的一艘渔船。
应拭雪扑向正在解缆的木船。船老大惊得倒退两步,她将浸透的钱袋砸在甲板上,银锭从湿漉漉的布袋里露出来些,在朝阳下闪着刺目的光。
“现在就走,我出十两银子!”
船老大盯着她鲜血淋漓的伤口,惊疑不定:“你、你这是......”
“被鱼咬了而已,别废话。”应拭雪咬牙翻上船,将沉甸甸的钱袋甩过去,“这一袋子都给你,立刻开船!”她的声音艰涩喊道。
“好!好!”船夫一见这么多银钱,眼睛都直了。拉她一个,竟比拉满一船人赚得还多!这下不仅能给家里盖间更敞亮的瓦房,说不定还能置办几亩薄田。至于她被鱼咬了还是有什么蹊跷?管他呢!富贵险中求,不搏一搏,哪来的泼天富贵?
船缓缓驶离岸边,应拭雪闭目静坐。烈日灼烤着她的面庞,她却纹丝不动,唯有胸口微微起伏。眼前是一片暖融的金黄,仿佛浸在温热的蜜糖里。片刻后,她缓缓睁眼,稍稍抬起脖子,那几个追兵才刚赶到岸边,正挥舞着兵器破口大骂。
他们本就是急着渡河的人,哪肯轻易放过?当即威逼船夫抢了另一艘船,紧紧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