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种》裘道

4、再遇恶魔

　　第二天一早，沈执远硬生生被尿给憋醒了。自从出了那个魔窟，他既没拉过屎，也没撒过尿，在宠物医院里还吃了两根儿猫条，十几个小时只进不出，再牛的膀胱和屎袋子早晚都得出事儿。
　　他一睁眼就全身蓄力准备往门外跑，浑然忘了自己是个缺胳膊少腿的，落地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当场差点尿失禁，脸都快绿了。脚上的疼痛耗尽了他大半精力，洪流般的尿意分散了他全部心神，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发现压根儿出不去，天都快塌了。他使尽浑身解数，左三圈右三圈，眼前的门除了多几条划痕，没有丝毫变化。
　　往常睡觉前颜歆都会把门留个缝儿，方便五粮液出去上厕所。要是天气太热，她不想让冷气流出去，就直接把猫砂盆搬进来。今天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拿了猫窝后误以为自己拿了猫砂盆，总之，颜歆忘了…
　　沈执远也是觉得无语，弄了这么大动静，那俩跟没长耳朵似的，估计被人卖了还在梦里帮人家数钱。他一瘸一拐回到床边，好不容易才把五粮液叫醒，用力夹紧后腿努力不让尿液钻出来，轻声轻气地说道：“快把颜歆叫起来开门，我快憋不住了。”
　　五粮液翻身起来打了个哈欠，用前爪抹了下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你憋不住啥。”
　　沈执远忍得身上都打了几轮冷颤，实在没了耐心，艰难地开口催促道：“别废话了，快叫醒她，我要尿了，我不仅要尿，我还要拉屎！拉屎！不想被臭死就快点行动起来。”他说完又一步一顿地往门口走去。
　　五粮液也感觉到他可能确实是憋得挺难受，于是跑到颜歆面前又是用爪子刨，又是用舌头舔的。
　　颜歆仍旧闭着眼睛，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反手把五粮液推开，拉起被子捂在脸上，梦呓一般低喃道：“干嘛啊，大周末的，别烦我～。”
　　见她不打算起来，五粮液瞄了眼沈执远比石头还僵的脸，直接跳到颜歆胸上，继续喵喵拳攻击。
　　颜歆终于受不了了，掀开被子双手捧住五粮液的圆脸，问：“你到底要干嘛。”
　　五粮液猛地甩头挣脱她的双手，利索地跳下床对着她嗷嗷叫。颜歆这时也听见了沈执远的声音，意识到应该是有事，才不情不愿地伸手打开灯。
　　缓缓睁开眼睛，颜歆就看见五粮液做着刨猫砂的动作。她顿时心领神会，迅速下床两步跨到门口，手才搭在门把手上，地上就传来嘶嘶声，沈执远尿了…
　　一人两猫同时愣住，均是一脸不可置信，沈执远更是恨不得立马抠出个大城堡躲起来。
　　颜歆立马把门打开，先是回头在床头柜上扯了几张纸盖在尿液上，随即抱着沈执远往猫砂盆跑，生怕下一秒巧克力就掉地上了。
　　在沈执远上厕所的时间，颜歆麻溜地把地拖了，洗了拖把回来看见两只猫都已经解决完回到卧室。她重新躺回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七点都没到，遂又放下手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作孽呀，怎么就给忘了呢。”反思完又下床把沈执远报到床上，边给他顺毛边道歉：“茅台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下次再也不会了，呜呜呜。差点把孩子憋坏了。”
　　沈执远没好气地腹诽：“可不是么，要不是我放下猫猫素质，膀胱早炸了。”
　　五粮液见他没什么好脸色，忙替颜歆解释道：“她昨天肯定是累到了才忘了的，你可千万不要怪她。”
　　沈执远虽然觉得颜歆害他颜面失尽，但也不至于到怪她的地步，于是说：“不至于，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多憋两秒，幸好你是个公的，不然让我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一提到性别，五粮液瞬间石化。
　　变成猫后的沈执远大大咧咧、没头没脑的，自然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用头蹭了蹭颜歆，表示自己原谅她了。
　　他们一家三口显然都不推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类理念，遂又开开心心挤一块睡起了回笼觉。

　　持续了几个月的高温终于退去，天气愈加凉爽起来，风也甩掉了那恼人的热度。
　　空林市的秋天虽然短暂，但各种大丰收带来的满足和喜悦，却足以在其他三个季节中尽情挥霍了。
　　从相遇那天算起，沈执远几乎在颜歆家度过了整个夏天。没了整日整夜的折磨，少了女人的拳打脚踢；有了颜歆的精心呵护，多了兄弟的温馨陪伴，他也紧跟天气的步伐，迅速转变起来。起初他还嘲笑人家五粮液的脸圆似皮球，现在看来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只是笑得未免早了些。
　　爱能让人形消魂灭，也能滋养万物。颜歆每天出门上班前会给他们做好营养均衡的猫饭，下了班会带着他们出去遛弯晒太阳；五粮液会带着他巡视领地、强身健体。沈执远就这样在他俩的照顾下逐渐圆润起来。
　　某天，颜歆在公司吃下午茶时，听同事提起某个商场新开了家猫咪主题餐厅，里边既有中餐又有西餐，还有特制猫饭。餐桌设计也很独特，可以为主人和猫咪提供一个干净舒适的共同就餐环境。她听了觉得挺有意思，向同事打听了具体位置和营业时间，打算周末也带上家里那俩出去见见世面。
　　商场离颜歆家不远，半个小时车程，但里边大多是卖奢饰品的，她平时没那个需求，也不曾去逛过。下午四点多，颜歆穿戴整齐，往猫包里放了两个飞盘、一个小皮球、两根儿猫绳和一堆猫零食，把两只大肥猫挤到一个航空箱中，出门开着她的迷你小电车出发了。
　　颜歆平常很少开车，到公司上班大多时候选择坐地铁，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她也不喜欢大早上起来就开车，而且还堵车，干脆解放双手双脚，还能为国家早日实现双碳目标做点贡献。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她开车真像个马路杀手。
　　沈执远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猫，只是空间太小活动不开，四肢有点轻微发抖而已，他强装镇定问五粮液：“这…这是什么操……啊～”作字还没出口，颜歆一个急刹，他脸上的肉被箱子上的小铁栅栏分成了好几条。
　　五粮液是真镇定，把因惯性趴倒在沈执远身上的身体摆正，说道：“肃静，肃静。这都是小问题，习惯就好，别大惊小怪的，这样容易分散颜歆的注意力，到那时候才是真的该叫天吼地了。”
　　沈执远无言以对，一路强忍着想就地呕吐的冲动，终于熬到目的地。
　　颜歆带着他们在公园里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一会儿追飞盘，一会儿踢小球，好不快乐。大多数家养猫到了室外腿都站不直，严重的还可能应激。他们俩到好，玩得比狗都开心。一个从小就被颜歆带着做社会化训练，一个无师自通练就了铁胆，眼里只有能促进荷尔蒙和多巴胺分泌的飞盘和球。
　　周围的人都被两只玩得忘我的小猫吸引过来，有的惊讶，有的羡慕。比起长得周正的沈执远，混血的五粮液明显更受欢迎，他们的嘲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也是真的。
　　他们两个终于玩够了回到颜歆身边，屁股刚沾地，刚刚围观的人纷纷过来，都想亲手检查检查这俩是不是电子猫。五粮液深知迎合广大观众，得到他们的夸赞能让颜歆高兴得合不上嘴，于是乖乖享受着免费技师们带来的短暂按摩体验。而沈执远恰恰相反，他不想颜歆因为别人夸她教子有方而笑，也不想颜歆对着别人笑，他更不想除颜歆以外的人摸它。别人的手一伸过来，他就往颜歆身后躲，他跑她追，她追他跑。幸好颜歆是懂他的，见他躲了几次就牢牢把他护在怀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猫咪主题餐厅在商场顶楼，他们到时还不到六点，店里没啥人。刚进去看到布置时，除了周围绿植多了点，可以带宠物进去外，她没觉得与其他普通餐厅有啥区别，直到坐下，服务员拿出两本菜单，她才觉得大开眼界。
　　餐桌是鱼肚白色的圆形石桌，桌面下方可旋出一块能调节高度的矩形木板，正好适合猫咪站在上边吃饭。猫食菜单上有鸡胸肉饭、牛肉饭、虾仁饭、金枪鱼饭、三文鱼饭、双拼、三拼……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形状的猫猫小蛋糕。颜歆最后给自己点了份牛排，给猫猫点了不同口味的饭和小蛋糕。一人两猫同桌共食，其乐融融。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店里的位置几乎都被坐满了，听他们交谈，还有不少是回头客。
　　吃完休息片刻，颜歆起身拿出猫包，对五粮液说：“乖乖，茅台还没逛过商场，今天你委屈一下待在里边儿，妈妈抱着茅台让他长长见识，下次再来又换你抱抱，可以吗？”
　　五粮液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颜歆的意思，但明白颜歆想让他去猫包里，便自己往里边走。
　　沈执远虽不想暴露自己能听得懂人语，但又怕五粮液觉得颜歆偏心，还是说道：“颜歆说下次换我进包，然后抱你。”
　　五粮液半信半疑：“我都没听懂，你听得懂？”
　　“我感觉她是这个意思，信不信由你，下次再进商场自能见分晓。”沈执远不想过多解释。
　　颜歆背着五粮液，抱着沈执远坐着扶梯一层层逛下去。走到一楼时，颜歆正在纠结去不去添只新口红时，就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没抱住茅台。她作为被撞的那一个，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抢先一步：“走路不张眼睛啊！”
　　听见这个声音，沈执远开始瑟瑟发抖，努力把头往颜歆嘎吱窝钻。
　　颜歆察觉到了他的反常，颠了颠怀里的猫，把他抱紧，这才看向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她身穿一条小黑裙，披着粉色外套，脚踩黑色高跟鞋，眼睛被黑色墨镜挡着，身后还跟个一身黑色西服、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颜歆不想跟这种没素质的人多拉扯，提脚就准备走。
　　但对方却不依不饶，一手摘下墨镜开始上下打量颜歆，最后将目光定在她怀里的猫身上，说：“诶，这猫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她把墨镜箍在头上，趾高气昂地看着颜歆说：“你，把猫转过来。”见颜歆没做出反应，语气更加无理：“我让你把猫转过来！你猫哪来的，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这猫确实是颜歆捡到的，自从见到这个女人，沈执远的反应也很大，她心里确实有点儿码不准。但转过来又想，这几个月来他的变化大得让人瞠目结舌，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敢想象这是同一只猫，顿时底气十足反击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大了，你说哪来的？”
　　人为一但所欲为习惯了，规则对他们来说便是随时可以脱掉的外套。
　　尹昶就是这种世界为她独尊的人，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想法设法弄到手——她看上颜歆的小灰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