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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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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日结束,满山青葱,只是略残留有些许的凉意。
翠竹林中,云团小小的坟堆长满青草,在旁边的坟堆,才冒出些许绿茬。
文粟沉静地站在坟前,想到了昔日和云团的欢闹,和青团的不熟悉到热络。
在望向阿洛的衣冠冢,眼睛泛酸。
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落下来,竹林间被雨水打的噼里啪啦,可她身上没沾到一点雨珠,偏头看向身旁站着的百泉。
“下雨了,回家吧。”
百泉到这里小半个月,对这周围的环境都熟悉了,知道文粟常来的地点。
文粟自回来后和百泉说几句话,就再没发一语。
文粟点头,接过百泉递来的雨伞,看他另撑起一把,步子缓慢地走在身旁。
雨声砸在伞面,闷闷的。
阔别多日,再回来,霍家的屋舍都已建造的差不多,现下只需再盖两边的厢房就可竣工。
他家人口多,光是地基和竹料,就耗费多日。
原本只有文粟的屋舍的空地,周边现已多了十多处的屋舍,有几位是白溯身边的朋友,其余的不熟。
文粟抓着伞骨,步子迟缓,疲累地从鼻腔里叹出一口气。
百泉问,“有没有想吃的?跟我说说。”
文粟偏头,看向温柔的百泉,他长相不差,是郑舒爱人里最俊朗的那一个,身高腿长,面向柔和又不失刚毅,鼻子眼睛都漂亮,头发也许是因为受到霍勤他们的影响,已经把半散着的头发,用简易的木簪束起来,露出精致的耳廓和脖子。
文粟垂下眼眸,有点迷惘,更没什么食欲,紧紧蹙眉,“还没胃口。”
“这怎么行?”百泉担忧,看她精神萎靡,面色泛白,比起刚回来时更差。
文粟眉头不展,伸手揉揉刺痛的眉心,瞧着湿润的路面,“我回去睡觉。”
百泉忧虑加重,怪不得她瘦,这成日成日的睡觉,饭食吃得少,怎么能行。
“阿翡,我想,也去弄些地种种,你看行不行?”
文粟又重重地放下去脚,歪头看向百泉,思路回转,“行,过几日吧,我精神还没养足,养足了一起去。”
自六岁后,就是一个人生活,习惯了孤独和几天不说话,现在身边多了亲人,竟有些拘谨。
百泉也热爱自由,不愿再束缚在郑部落看郑舒的脸色。
“好,等你养足精神。”
文粟抬手摸摸不舒服的鼻子,路过霍家的门口,正巧碰见霍言。
霍言正提着竹篮,撑着伞,朝清水村内部走去,看见文粟和百泉,礼貌地打招呼,“文粟姐姐,百泉叔叔。”
文粟微微笑过,看霍言精神十足,“嗯,好久不见。”
百泉温和地笑笑。
霍言现在算是明白了,文粟会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她的父亲是这样俊朗的君子。
文粟把伞搁在门口,将要踏进屋内,就听见霍勤的声音。
“文粟,你等等。”霍勤抱着一沓纸过来,护住纸张没让雨点沾上。
“这是我绘制的地图,和设计的修路方案。”
文粟蹙眉,有些没听清,“什么?”
霍勤又说一遍,温柔地笑着,“你要是不看,也没关系。”
“叔,您也看看,我把在郑部落所在位置都画出来了,您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霍勤知道文粟没心思看,短暂地看他一眼,就进了屋。
也明白,她这段时间的心情极为压抑,一时半会儿不能缓和过来。
百泉手指轻微颤抖,接过霍勤递来的地图,细细地看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山川和林子,都基本绘制上去,连几条河流山涧溪流,没有遗漏的。
霍勤在门口等着,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屋内,文粟倒杯水,就站在窗前,也望过来,只是她的视线,并不在地图上。
也许,是在看他,又或许是在看雨景。
在旧居时,偶有几次下雨,常能看见她站在屋檐下看雨。
许久,百泉出声,“没有漏掉的,你记忆不错。”
霍勤伸手接过,慢慢卷起,“那便好,我还担心,有遗漏。”
文粟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杯子,低垂下去的眉眼,慢慢地向上看去,恰巧对上他看过来,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霍勤,你有没有空?”
“有空。”霍勤轻点下巴,“要我做什么?”
文粟稍微倾身,看向窗外的雨,不大不小,是细细密密的毛雨,把杯子搁下,走出去,捻起伞小幅度的撑开,走进雨幕里,把伞撑高些,侧身看他,“走吧。”
霍勤卷起地图,稍稍一弯腰,拿起另一把还滴着水珠的雨伞。
两人走在草地上,慢慢步入竹林。
苍翠的竹子错综复杂地生长,越进入到林中,雾霭浓重,愈发地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只能隐约地听到风声和竹子晃动发出的咔嚓声。
文粟瞧着眼前的雾林,偏头看着在身边站着的霍勤,看他抱着地图,微微抿唇。
走了一路,谁都没有率先说一句话。
文粟轻咬了牙齿,轻微地眨眼,收回看着霍勤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在雾林中,能看到在里面奔跑的野兔和一些从竹子后跑出来的竹鼠。
霍勤也思考了许久,原以为借着这段短暂的漫步,能说出口。
可这么半晌,都不知道要从哪一句开始才好。
他微微偏头,用肩膀蹭蹭不舒服的下颌。
竹林中的竹鼠,咬着竹子发出清脆的响动。
文粟轻轻地喟叹一声,“唉,霍勤,我想问,你的碎片记忆,是清晰的画面多一点,还是模糊的画面多一些?”
“模糊的多一些。”霍勤偏开视线,静默地看她。
“你是想问,我会去找乌宁,要她深藏起来的物品。”
乌宁其实骗了文粟。
在旧居遇见乌宁没多久,乌宁单独来找过她,告诉阿洛的死因。
却没告诉她在寻到阿洛遗体碎片时,找到了阿洛常年戴着的玉竹。
乌宁本就是受到郑舒的压迫和用孩子威胁,一直没敢多透露。在她的立场上,能多透露一点,是一点。
文粟点头,“嗯,我想问这个。”
霍勤也是赌的,全凭模糊的记忆去寻乌宁,询问她是否有这么一件遗物。
想到当时乌宁的惊愕眼神,一语未发,将阿洛的玉竹和一缕梳理整齐的白发归还。
文粟的手揣在兜里,抚摸坠到小腹处的玉竹,隔着衣料,温热滑润。
她垂下眼眸,“我欠她一份情,我之前误会她了。”
“会再见面的。”霍勤宽慰。
“嗯。”文粟轻轻颔首,“会见面的。”
文粟眼眶微微泛酸,牵强地扯出笑意,“诶,这竹林往前一直走,会有一处断崖和瀑布,你去过了没?”
“还没。”霍勤笑颜温和,“有机会再去。”
细细的雾水,从伞檐飘落。
文粟面容上也慢慢浮现出轻松的思绪,“什么时候开始修路?”
“人员没确定好。”霍勤不想瞒她,又说,“是他们有部分人,不愿意。”
“这一次,跟来的三十九人,和这里的村民,融入不进,也很排斥。”
霍勤沉沉地叹口气,肩膀一耷,捏紧伞骨的手背青筋暴起,无可奈何地摇头。
他也感觉到了,在这里是,就是个割裂的时代。
即便之前发展迅速,能解决了日常生活所需,可眼下的情况,是无法一一克服去解决的。
异客,这两个字,始终压在他心中。
文粟哑然,怔怔地看着他。
霍勤俯视着她,看她轻松的思绪又更惆怅,短暂闭上眼睛,笑声苦涩。
“这没什么的,会过去的,只是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接纳,人心嘛,哪里能是透明的,全都是藏起来的,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是吗?人心,是藏在血肉里的。”文粟蹙眉,指尖轻轻敲打着伞骨,嘴唇微张,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以她的身份,能说些什么呢?
她转身,向前走了几步,驻足回头看他。
周海渠和秦行让一前一后地奔跑过来,面容挂着紧张与担忧,本来是想要掩藏一下的,却因事态超乎他们的处理范围。
“霍勤,出事了,我觉得,你得出面一趟。”
霍勤有很久没有出面去解决村里的事情。
霍勤看向秦行让,看他面上沾着雨水,神情焦急,“带路吧。”
文粟看他们走远,小跑追上来,小声询问,“我能跟着吗?”
“嗯。”霍勤问秦行让,“是什么原由导致的?”
“曾是弯部落的人强抢女子。”秦行让叹息,“白溯带人前去将人救回来。”
“弯部落?”文粟复述这个名字,眉头紧锁。
霍勤回忆,“我听泉叔说,弯、穹这两个部落,还残留有陋俗,强抢女子为妻,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他们曾是哪里人?”周海渠着急地问。
“西北大草原,那里曾是克林人放牧为生的地方,弯、穹曾是盟友,可不知什么原因就崩裂,双方抢夺女子,矛盾滋生,看来是西北东北干旱,不得不南下觅食,看这里有相貌更出众的女子,就又生了邪念。”
文粟看他们脚步加快,向蟾河走去。
大河下方的支流,有一条支流的黑蟾多,便命名为蟾河,也很少有人到那里去。
弯部落的族人在蟾河西北上方的树林里扎了寨子,有八十来人,听着上方粗豪的声音。
文粟偏头,看着霍勤,看他犯难的样子,伸手扯扯他的袖子,小心地把改良过后的特质针管,递给他,“这个你拿着。”
霍勤接过,略显诧异,“这是……”
文粟教他使用,“喏,按这个开关,对准目标,就行了。”
“好,多谢。”
文粟正要继续前行,就听见身后的林子里,似乎是传来了沉月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把伞挪开,去看在林子里快速行走的沉月和荀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不认识的人。
沉月年迈,身子骨强健,毫不费力地跨过蟾河,拎着铁矛就走上来,“阿翡,你就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