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卫是仇敌》蓝龙马

2、第 2 章

　　数月前，正值黎勿登基不久。当今陛下雄心勃发，欲创一片太平盛世，当下便同御史大夫颜士一拍即合，全面推行削藩改革之策。

　　推行之初，皇亲贵胄反响便甚是激烈，各诸侯王不过月余便集结了一支大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发兵征讨，并给陛下密信一封。
　　“交出颜士，以换退兵。”
　　布帛上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如是写道。黎勿读完，静默良久。

　　主和的便吴盖当即面见圣上，请求捉拿颜士以平战乱。而他的计谋正中黎勿下怀。
　　国内要是再起战事，只会落个劳民伤财结果，黎勿打心底里是不愿再动干戈的。

　　如果能用一个臣子平息这场战乱，何乐而不为呢？权衡各方以后，黎勿终究是点了点头。他亲封了吴盖为太常，当下便携太尉动身，即刻捉拿颜士。

　　因着是颜士好友，吴盖不费吹灰之力，便借着品茶的借口顺利把颜士约到了集市，一举拿下。颜士既死，可叛军并没有依诺，就此退军。
　　最终还是黎勿带兵亲征，亲自诛杀了各路逆贼，这才平了这起战乱。
　　黎昭华收回思绪，转而向廊下苦练飞刀的如玉投去了目光。
　　自从他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便苦心钻研武学，无论黎昭华如何试探他都忆不起半分从前。

　　他果然忘了啊...黎昭华叹息一声，为着明日的誓师礼，早早便歇下了。

　　翌日的誓师礼上，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几声鼓点落下，分胙礼毕，黎勿率先举杯，下首的军士纷纷举杯相敬，誓师宴正式拉开序幕。听闻昭华公主作为监军随军出征，人群处传来些闲言碎语。

　　“公主殿下娇生惯养，哪里能吃得下苦？”

　　“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指不定过几个月便哭着闹着跑回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针对自己的窃窃私语最后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黎昭华的耳朵。
　　如玉气不过，转头便想同那伙出言不逊的人理论理论，却被黎昭华止了动作：
　　“无碍，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去了，无需向不相干的人辩白。”

　　如玉还是一如既往地率性直白。自他入府以来，便听说了不少关于公主的事迹，听闻昭华公主克己复礼深得陛下器重，常帮陛下处理政事，更难得的是她心怀天下。
　　连前些日子的衢州水患都是昭华公主亲自筹集物资，又衣不解带的兴修水利，听闻衢州当地现在还留有公主的塑像。
　　跟着这样的君，如玉下意识便站到了公主这一侧。或许公主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如玉却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黎昭华面色如常，转身离席转而进了殿后的练武场。不曾想，大将军楚青竟碰巧也在此处。

　　“臣请殿下安。”

　　黎昭华点头，她同这位将军算不上熟悉，寒暄几句便接过如玉递来的弓箭在沉默中瞄准了数十步开外的靶心。

　　见黎昭华搭弓，楚青来了几分兴致。当初收到公主要随军出征的消息时，他是讶异的。既是作为监军随军出征，楚青倒想看看这位公主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公主殿下，不如我们切磋一场如何？”

　　阖宫皆知，黎昭华自小便醉心于诗书，至于文韬武略具体如何，楚青有心一试。
　　黎昭华松了握弓的手，并不露怯：
　　“能同将军切磋一番，自然是好。不知楚将军想同昭华切磋哪一项？”
　　楚青放眼四周，心下有了决断：
　　“那便比骑射如何？此番比试不过互补所长，还请殿下亲自同在下切磋一番，他人不可代为，如此可好？”
　　“这是自然，请。”

　　骑射讲究的便是心手合一的配合，要求骑者朝五十米开外七尺高的箭靶射三箭，三箭全中则为优，若是一箭不中亦或是堕马则视为输。
　　楚青早已吩咐人牵来了自己的爱马，他率先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儿便如闪电一般疾驰而去。

　　二人一拍即合，吸引了一众围观的将士，静候好戏开幕。

　　待楚青疾驰而出，须臾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一上来便驭马全力冲刺，似是胸有成竹。
　　他熟练地张弓搭箭，略微眼一眯，木箭便如流星一般直奔箭靶砸去。

　　须臾之间，一只木箭在破开青空，在众人眼前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箭靶上。
　　楚青出手不凡，可他似乎对中靶早有预料，面上看不出半分欣喜。他安然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潜心捕捉下次出手时机。

　　许是想乘胜追击，他接而连发两箭。
　　在场的旁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马上颠簸，连发两箭想要中靶的难度可想而知。
　　楚青对周围的嘈杂置若罔闻，行云流水一般的拉弓射箭，仿佛胜券在握。

　　“嗖——嗖”

　　随着箭矢接连废除，仿佛空气也连带着焦灼了起来。两只箭一前一后从空中破开一条道路，风声在几乎在楚青耳侧嘶鸣。
　　出乎众人意料，两箭竟无一例外的正中靶心。三箭已出，却做到了百发百中，引来武场一阵唏嘘。
　　楚青虽占尽先机，却依旧不卑不亢：
　　“殿下，该您了。”

　　黎昭华沉默接过如玉递来的弓箭翻身上马，对面前的周围的轻视视若无睹。

　　骑射考验的不仅是眼力，更是考验手眼合一的能力。第一圈，黎昭华并未轻易拉弓，只是平心静气去适应马儿颠簸的节奏。
　　场下的众人面露嘲讽，只当黎昭华露了怯，嘘声不断。正当众人皆以为黎昭华要认输之时，她却有了动作。
　　只见黎昭华虎口轻托弓把，三指握箭，后肘稳稳向后牵拉，一个漂亮的开弓跃然于眼前。

　　“嗖——”

　　一只羽箭飞驰而出，黎昭华目光紧锁箭身，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第一箭竟然中了。
　　楚青严重闪过一抹惊讶，不知是黎昭华运气好第一箭偶然中靶，还是她深藏不露？

　　黎昭华深呼吸几口，试图从紧张中平复心绪。她右手直奔箭筒，反手搭箭且将弓弦拉至耳后，弓箭仿佛变成了黎昭华身体的一部分，她连人带弓舒展开来，如同一轮弯月。

　　凝神，屏息，放箭。

　　时机到来的刹那，黎昭华果断放手，只听“嗖”的一声，飞羽箭凌空而出，须臾间便稳稳没入了箭靶内。
　　若说第一次只是偶然的话，那第二次则是必然。
　　楚青饶有兴致的站了起来，目光牢牢锁定黎昭华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只剩最后一箭了。黎昭华的手心止不住的冒汗，极速跳动的心脏像是立马跃出胸腔。

　　一旁穿盔带甲的将士用手肘捅了捅身侧的友人，刻意压低了音量：

　　“哎，公主已中两箭，若是再中一箭，岂不是平了？”

　　“怎会，你瞧见楚将军的箭靶了没？五重圆环里都稳稳中了靶心，最后这一箭便要分胜负了。”

　　说罢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向场上的黎昭华投去了目光。
　　黎昭华摇摇头，将事关输赢的一片杂思抛之脑后。关键时刻，她却紧闭双目，试图捕捉风的声音。五感中的某感失灵时，其他感官则会更加敏锐。

　　再睁眼时，她心里已有了把握。

　　飞羽箭射出的刹那，黎昭华的呼吸也凝滞了，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利箭飞驰的呼啸，等待的过程犹如一场沉默的审判。
　　利箭如闪电一般滑过天空，尾羽在空中轻轻颤抖。

　　“咚——”

　　锋利的箭头扎透箭靶闷的响终于传来，黎昭华定睛看去，最后一箭竟然正中月眼。
　　武艺上黎昭华虽算不上精通，可身为公主她自小便秉持着要做便做到最好的心气，日日勤勉。因而今天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一角，实在算不上偶然。

　　黎昭华定睛细细看去，心却沉了下去。没曾想她所中环数竟同楚将军的如出一辙。
　　楚青显然也未曾预料，虽说只是平手，可心里却浮现了几分对旗鼓相当对手的惺惺相惜。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公主一时兴起扮演的游戏，可现在看来这个监军黎昭华确实当得：

　　“公主殿下身手不凡，真是后生可畏。来日便要请公主多赐教了。”

　　她得更精进才行。还未等黎昭华平复心绪，誓师宴毕即刻启程的军令先一步而行：

　　“众将士听令，即刻启程！”

　　按大耀惯例，即接到征兵令起，各郡被征兵的士卒只需在汇合日期截止前自行赶到汇合地点即可，无需随大军一起出发。楚青则领京师兵团率先出发。

　　黎昭华带着思绪翻身上马，几次回头看这座熟悉的城。帝后立于高墙之上同大军作告别，不过须臾便化作了缥缈的身影隐入了尘埃。
　　不过须臾，原本万里无云的青空蓦然变了颜色，乌云层层堆叠，片刻便遮天蔽日。
　　须臾间，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雨幕之内一片滂沱。

　　负责勘察的斥候冒着滂沱大雨前来禀报，他一身泥泞，旁人几乎分辨不清他身上甲胄的颜色：
　　“禀大将军，前方雨势过大，视野受限。是否稍作休息？”
　　楚青蹙眉，雨势会影响他对周围的判断，他迅速做了决断：
　　“众将士听令！原地休整。”

　　楚青冒雨巍然立于雨中，朗声发问：“众位，战斗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前列的将士便抢答：“是进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是防守，保命为上！”
　　楚青点点头：“很好，还有其它的吗？”
　　下面的姜无恙也踊跃接话：“那当然得是谋略！有勇无谋，岂非送命？”

　　待武场重归寂静，楚青这才开口：
　　“诸位说的都对。但今天我要告诉诸位，时机也很重要。如果敌人此刻提刀杀向你，诸位如何应对？是逃还是挡？
　　敌人出手的瞬间，便会暴露出致命的弱点。同样，我们攻击的时候也是，一旦武器离了手，若再想收手防护，中间总归会间隔片刻。
　　这片刻的时机，却是致命的。
　　所以，掌握出手的时机便是关键。如若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更要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黎昭华双眼微怔，头次听这般新颖的论述，她有些跃跃欲试了。
　　楚青朝姜无恙点头示意：
　　“接下来便两两一组，一方进攻，一方防守，大家操练起来，在实战中去体验如何把握时机。无恙，你来分发兵器。”

　　如玉接过递来的刀具，一手向黎昭华比了个“请。”之前还在公主府的时候他便曾得武学师傅赞誉是个练刀的好苗子，眼下虽不是他拿手的飞刀，可他依然要全力以赴。
　　宝刀虽未出鞘，可仍是一场较量。

　　黎昭华掂了掂手里的佩剑，恍惚间想起她七岁时父王曾问自己长大想做些什么。

　　那时的黎昭华随手捡了支树枝便在院子里舞得虎虎生风，信誓旦旦说自己想做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女侠。

　　如今剑在手中，黎昭华反而罕见地多了几分迷茫。如若真能让她选择，或许她会选择不再需要女侠的太平盛世。

　　“如玉，你可有什么心愿？”
　　抽离思绪，黎昭华突然对面前执刀的对手多了几分好奇。
　　如玉垂了眼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殿下想知道？那殿下若是赢了我，我便告诉殿下。”

　　在有关胜负欲的这件事上，如玉和黎昭华如出一辙。他事事都想做到最好，哪怕现在仅仅是个贴身侍卫，可如玉也想做最出色的那一个。
　　许是脸皮薄，这些心思抱负如玉羞于对他人启齿。他坚信行动胜于言辞，这场小小的比试他势必全力以赴。

　　如玉身形一晃，黎昭华下意识便想躲。不料对方却是一个假动作，她犹豫的片刻刀柄便已抵上了她的腰间。
　　“殿下，你输了。”
　　如玉顺势收了刀，轻笑一声，脸上的笑意却尽显得意。若是他有尾巴，此时说不定已经翘上天了。

　　不知是出于对如玉心愿的好奇，亦或是不甘的心思作祟，黎昭华略微调整姿势便重振旗鼓。
　　“再来。”

　　楚青不知何时在此观战，此刻才出声提醒：
　　“手再抬高些，敌人心脏的位置在这。”楚青抬起如玉握刀的手臂，继而转向黎昭华：
　　“出剑的时候不要犹豫。”

　　楚青作战经验丰富，却并不吝啬指教，将来同匈奴一战，他所可以依靠的除了自己的军事才能便也只有面前的这些将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