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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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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趴着的楠楠把头侧向伍思齐,“思齐姐你也问完话啦?你知道发生什么吗?”
想起刚刚被警察交代过的话,伍思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张丽斜眼看她,看伍思齐的表情她明显不信这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碍于对方似乎不想说,换个角度试探性地问:“照这个阵仗,我们的活动应该办不成了吧?”
“嗯,他们说这里要封起来一段时间。”伍思齐点头,发现这么恐怖的凶杀案埋尸现场,儿童乐园开业时间不用想肯定遥遥无期。
楠楠捧着脸哀嚎:“啊!白忙活一个月,还想着拿这笔奖金去旅行呢。”
张丽抬眼问她:“就这么几千块的奖金,你打算去哪儿玩?”
“香港!我通行证都办好了,现在泡汤啦!”楠楠遗憾地说道,又问:“张组,听说你很喜欢旅行,每年年末都会请半个月年假去旅行,你去过香港吗?”
张丽得意笑笑:“去过好几次了呢,这么近的地方想去就去,别等什么奖金才去,香港去一趟下来也不贵,给你发攻略啊。”
楠楠用喉咙发出一串嗯的声音,“我怕我不会说粤语,要是还表现得扣扣搜搜很穷酸的话,被香港人嘲笑嘛。”
闻言,伍思齐回忆起些往事,浅浅地笑了一下,被眼睛锐利的张丽捕捉到,她问:“思齐你笑什么?”
“楠楠的话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去香港遇到的事情了,不会的,香港有很多好人,别害怕。”伍思齐柔声说。
张丽也说:“而且就算遇到了什么坏人,别在意,他们平等歧视所有人。”
张丽转头又问伍思齐:“小时候?以前去香港可不方便诶。”
伍思齐嗯了声:“是回归后的事,好像是2007年吧,和爸妈一起去的,蛮好玩的,现在淡季机票也不贵,楠楠你想去就去,我批你假。”
楠楠嘻嘻笑,“好哦,我再计划计划。”
又几个同事围过来,聚在一起聊了一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渐渐氛围变好起来,没有太多工作被耽误的疲惫感,越来越多人凑过来开始分享自己旅行经历。
有开心的,“我那次超幸运,天气很好,百分百出片,朋友圈都被赞爆了。”
有难过的,“我前男友就很没耐心,我多拍了几张就唧唧歪歪,在景点我们吵了一大架,气得我现场跟他分了。”
有遗憾的,“我上次也很可惜,睡太晚起不来床,没能看成云海。”
你一言我一语,烦闷的夜晚也没那么难熬。
伍思齐停下话语,坐在人群边缘听她们说话,思绪飘远,那八个小孩要是没有遭遇不测,应该长大也会是这样的吧,抱怨生活又热爱生活。
可,她们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宜狞在这里又参与了什么角色,一个乐团经纪人和这样的命案能有什么瓜葛,一条条混乱的消息拧成打乱的毛线球。
她闭目养眼,头又开始痛了。
肩头有人在上面点了两下,伍思齐睁开眼睛,张丽轻轻把她叫醒,自己竟然睡过去了,半睁眼问:“怎么了?”
“那些警察说我们可以走了。”张丽顺便把她的手机递回来,上面显示现在已经凌晨两点。
伍思齐把手机接过,“已经这么晚了,他们有说什么吗?”对方连她的背包也帮忙拿过来了,挎上包,站起身和她一起往外走,
张丽点头:“整个儿童乐园都要封锁起来,让我们不能对外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和市政府那边交涉过了,我们项目推迟,正式解封的时间要等通知。”
离开的员工已经有一些,一同往正门外走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同事,都拖着脚疲惫得不行,整个乐园仍旧灯火通明,不停有穿着警服的人在期间穿梭。
张丽又说:“这么晚你拦不到车的,我开了车,送你回去吧。”语气不容拒绝。
伍思齐看着叫车软件里四分钟仍旧无响应的订单,拇指按下取消订单,“好吧,麻烦你了。”
扣上安全带,张丽调出车载导航:“你家在哪里?”招手示意她输入地址,伍思齐将家里的地址输入进去。
“没想到我们住得还挺近的,距离差个两三公里。”张丽选择最近道路,发动车辆。
伍思齐:“是吗?没想到。”
转出乐园停车场,路口红灯恰巧亮起,四周一辆车没有,只有张丽一台白色汽车停在路上,她说:“我留意到警察都往你带路的方向跑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到要封锁起来,你别说你不知道,你的眼睛不太会撒谎。”
副驾驶上,伍思齐双手交叠在膝上,她咬咬唇,“你知道最近闹得很凶的儿童失踪案吧?”
张丽撇撇嘴,对她的提问不解:“知道,公司楼下都贴着寻人启事呢,这个乐园又没开放,小孩也不是在这里丢的,关我们什么事?”
“的确不在这里丢的,但在这里找到了。”伍思齐的声音很轻,像在天边呢喃一样。
张丽更是没能理解,“哈?我们这里哪里有什么小孩。”话刚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什么!”
她在路中央踩下刹车,刹车片急停,车轮在柏油路面拉出刺耳的声音。
伍思齐:“你小心开车!路中央急刹车很危险啊!你先靠边!”她提高声音,唤回张丽的魂。
“哦。”她打开右转向灯把车子停在路边,思考了一下才敢问:“那些小孩不是被拐卖,而是死了?”
回忆起那个沙坑,伍思齐脸色苍白,她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嗯,他们在儿童沙池挖出来了。”
车厢里静了下来,发动机的声音格外明显,在齿轮顿挫的时候,张丽突然骂了句:“靠,什么变态啊。”
她放下手刹,汽车重新启动,张丽关心她:“你一定被吓到了吧。”
“还好,不去想就行。”伍思齐看向窗外,街景缓慢倒退,车窗倒影着自己的脸,苍白得如同白纸,“有的人,到底将生命当作什么了。”
张丽沉默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命沉重,又轻贱。
一路沉默,只有导航的机械女声没有受到影响,兢兢业业地完成导航工作。
张丽停在小区门口,伍思齐半开着车门朝她道谢,“谢谢你,回去小心。”
张丽:“不客气。”
她点点头,合上车门转身往小区走。
“你别想太多,晚安。”张丽摇下车窗对她喊,又在向她挥手。
“知道了,谢谢你。”
伍思齐也朝她挥手告别。
白色的汽车很快驶离这个街口,伍思齐拧开家门,直到合上防盗门,拿着钥匙的手无力下垂。
在沙坑旁边软掉的膝,现在才真正跪下。
钥匙从指缝滑落,啪嗒一声与瓷砖碰撞,清脆得像骨折,她双手撑在地上,陶瓷的寒意沁入掌心。
沙坑里的片段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一帧一帧跳动,像坏掉的幻灯片。
她没开灯,屋子里既安静又昏暗,那只手,那只求救的手,让她回忆起过去那场车祸。
她闭上眼,那个雨夜在眼前重现,大货车像炮弹一样穿透黑夜朝她撞来。
当时,整辆车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安全带勒得她喘不过气,血液顺着重力流下来,糊住眼睛,耳膜嗡嗡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她父亲也曾这样把手伸出窗外,求救。
胸腔剧烈运动,呕吐感在喉间翻涌,她捂着嘴,肩膀一阵颤抖,一点点蜷缩成一个球,血液再次冲上头顶,泪水流不下来,只能哑着嗓子喘粗气。
突然,她听到一声极轻的猫叫。
“喵呜。”
伍思齐浑身一颤,猛地抬头,一双澄黄明亮的眼睛在夜色里静静望着她,黑背白腹显示着身份。
我回来了。
她轻轻靠近,在她面前停下来,用毛茸茸的脑袋缓缓蹭了蹭她的脸,毛发柔软,带着暖意,试探性地安抚她。
伍思齐松开紧抓地板的指关节,终于伸出手,缓慢又坚定地将猫拥进怀中。
猫没有丝毫挣扎,主动往她怀里拱,用白手套攀上她的肩膀,贴得紧紧的。
她把侧脸靠着猫的背部,薄唇微张,失控的情绪瞬间爆开,泪从眼角流下,滴到地板上悄悄开花。
暖意从怀里传达到心窝,眼眶泛酸,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强忍着不让喉咙露出一声呜咽声。
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伍思齐在她身上的指节在缓缓收紧,抬头用脸和胡须轻轻蹭她的下巴,动作轻柔,姿态极具安慰,企图帮面前的人分担情绪。
渐渐情绪开始麻木,深不见底的疲倦爬上意识,心跳得很慢,意识开始脱离□□,猫抬起头舔了一下她的耳朵,猫舌头刺挠,像在提醒她,我陪着你。
背后的铁门冷冰冰,手臂微微收紧,把猫抱得更紧,她渴望着她的温暖。
伍思齐头慢慢歪到一边,侧脸贴在猫毛上,她突然觉得,心里好像安静下来了,不必再想,不必再撑,不必再放任记忆啃食自己。
她的呼吸缓慢下来,在情绪崩溃边缘,像被强制关机,彻底坠入黑暗,失去意识。
怀里的猫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将头埋在她瘦削的颈窝里,就这样陪着她,守在这里,不愿惊动此刻的一切,跟随她的呼吸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