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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铜漏声声格外悠长,今夜满园静寂,那黄纱灯笼里的烛火乍然熄灭,定睛一瞧,原来是被风吹的。

      侍卫往怀里摸出火折子,复又点亮。

      灯色渐明,钱映仪窥清他指骨上的红痕,沉了一口气,回神翻了翻眼皮,“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白日里不是还与我作对?这会子让你打墙你就打了?”

      秦离铮微垂着眼,依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扯了扯唇,“小姐都要赶我走,我自是要听话些。”

      听到此节,钱映仪轻轻瞟他一眼。

      方才她也是出自本意关心他,他倒惯会顺杆往上爬,她先前怎么没瞧出来?

      夜雾与寒夜的露水一样有些冷,簌簌北风吹得灯笼复又乱晃,往墙上投去斜斜一双影,飘呀飘...影子渐渐重叠在一处,像是绞缠。

      怪哉,钱映仪这时候想起来避嫌了,错开他的影子去踩一截石阶,摸了帕子擦拭脸,不防脑中一闪又想起他替自己抹泪,愈发觉得连帕子都有些烧了起来。

      钱映仪斜眼偷窥墙面那道站着没动的影,窃窃提着裙,猫着脚步又挪开一些。

      正要再拉远些距离,倏又一顿。她是小姐,她是他的主子,她躲什么?她罚他还来不及呢......

      于是钱映仪果断松开裙,复把下颌一扬,余光瞥着侍卫,自鼻腔里哼出一声,“跟上,耽搁在这做什么。”

      对他头一回不合规矩的冒犯,她且暂时作罢。

      可大抵是脸皮子有些热的缘故,钱映仪拐进一道月亮门时,又不由地把目光落向前面擎灯引路的背影。

      她倏地有些烦躁,不大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因而在岑寂的夜里,那两片淡涂口脂的嘴唇轻轻相碰,拐了个弯去转移注意力,“嗳,你说你是京师人,我从前也在京师,你家住京师哪条街?”

      秦离铮脚步一顿,语气无喜无悲,“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他尚未直接回答,钱映仪努努嘴,暗骂他小气,又问:“听小玳瑁说,你父母身体康健,你来金陵这么久,可思念父母?”

      “既身体康健,为何要思念?”秦离铮停了下来,仍是一副不加掩饰的凉薄语气。

      钱映仪险些又撞上他的背,急匆匆停下朝他的背一戳,捉裙绕去他身前,眼色犹有不解,“这哪需要缘由?人心都是肉长的。”

      秦离铮目光稍冷,敛起神色让开她,一言不发引路。

      钱映仪被那一眼惊得有些发怔,恍然忆起他刚来家里时,说弟弟是个烂赌鬼,否则她也不会在街边捡着被打伤的他。

      金陵门户万千,有些人家里多多少少也有偏疼小儿子的父母,想及此处,钱映仪只当他或许是因弟弟的缘故才与家中不亲近。

      不好往人伤疤上戳,钱映仪自觉不妥,也就不与他计较什么了。

      回云滕阁的这条路今夜有些漫长,护送至院门外,秦离铮便停了脚步,将灯笼高高挂起。

      几丝微黄的灯光倾斜在他的身前,钱映仪回身望着,抿了抿唇,还是道:“倘或你听我的话,我就考虑考虑不再赶你走。”

      两个丫鬟听到动静出来,钱映仪旋裙踅进屋子里,剩一道俏丽婀娜的影照在纱窗。

      秦离铮的目光凝在窗边,俄延半晌,黄纱灯笼的火光渐隐,夜已是黑漆漆的,秦离铮方拔脚往自己的屋子那头走。

      推门时,小玳瑁正穿戴整齐,哥俩好拍一拍他的肩,“睡过上半夜,精神头是好些,还是你的主意好,叫我先回来睡。”

      话音甫落,胡乱饮了两杯茶,就错开秦离铮往云滕阁外去守着了。

      秦离铮推开窗,掌灯往案前坐下,背欹进椅子里,由烛光侧照在半张脸上,独坐片刻,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有了裂痕。

      今夜在钱家人嘴里听到往事,实属意外。因此他卑鄙地支走小玳瑁,在外偷听。

      顿了顿,秦离铮摸出怀里手札,写下:

      ——兄长之仇,我势必亲手了断,近两年与爹娘无书信往来,听手下人说二老渐渐打开心结,我尚能安心...思念?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如何不念呢?可愈是疏离,愈发好办事。

      ——念爹娘,念兄长,兄长在天之灵可有听见?如今也依旧有人为兄长义愤填膺。

      秦离铮习惯用吹风来逼迫自己始终保持冷静之态,正埋首书写,一阵风刮过来,鼻腔里涌进一股浓厚的墨水香,以及一缕微不可察的...零陵香。

      他横臂轻嗅,原是替小姐拭泪时,不慎沾染了两分她的气息。

      脑中浮现一张俏丽的脸,一会咬牙切齿含笑掐他,一会攒泪撇唇,秦离铮不自觉另铺一页纸张,提笔画下那张脸,刻意将腮画得鼓鼓的,两粒豆大的泪珠就挂在腮肉上。

      画得秦离铮笑了,在画像旁批注:

      ——跳脚的莺雀,哭起来蔫了,再无叽叽喳喳之声。

      顿一顿,又写:

      ——虽是娇气,却不大盛气凌人,心软下来时,即便一副凶态也让人难以生厌,性情依旧难以捉摸,女人都是如此?

      很可惜,与女人有关的问题,秦离铮暂且钻研不透,且把手札合拢,一惯是沉默寡言,自顾打水沐浴去了。

      金陵总是及时雨过天晴,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秦淮河岸又多了些和鸣酬唱之景。

      行院门前的娇颜一如既往地笑,无趣时刻意把帕子扬在微风里,谁捡了去,姑娘们就逮着谁作弄打趣。

      却说这日燕如衡从江宁县衙出来,就落坐马车往家中赶。

      江宁离家远,燕如衡往常总是宿在衙门里,今日忙里抽空得以归家,自是因母亲王采苓将过生辰,使人传话,命他回家团聚。

      燕家是在夫子庙旁的四福巷,门庭乍一看去不算富贵,细细瞧,才发觉自有一股高雅从书香门庭里绵延出来。

      往里走,宅子里是宽阔华丽,一路上不住地丫鬟小厮干活,见了燕如衡就端正福身行礼。

      左拐右蹿,进了王采苓的院子,燕如衡打帘进去,面上挂起一抹温和有礼的笑,朝山水屏风后的蒙蒙人影作揖,“娘,儿子回来了。”

      “哟,还晓得回来,”话音比人先出来,里头传来下榻踩鞋的声音,半晌才转出一位美妇,像是午憩未醒,脸上懒色尽显,“往前你在凤阳府,我见不着你,总写信催你回来看看,如今你调任回来,还要我去请,是个什么道理?”

      燕如衡笑,“是儿子不孝。”

      王采苓一连嗔他几眼,由两个丫鬟伺候清洗脸,没几时,便笑道:“你爹今日也回得早,说是给我备了些新鲜玩意,且随我一同去瞧瞧。”

      于是母子二人穿堂过,往前厅寻到了燕榆的身影,他正遛着一只平平无奇的鹦哥,见二人过来,便由小厮将鸟笼接过去。

      燕榆五官生得端正,如今年岁虽说渐渐上来,体态却远超旁的官员一大截,依稀能见玉树临风之态,眼眉处与燕如衡也有三四分相似。

      燕如衡上前作揖,被他一把托起,“一家人,我儿何必见外。”

      言罢笑着朝王采苓招招手,惯会瞧眼色的小厮忙抬来个箱笼,打开一瞧,里头满满当当都是上等的云锦。

      除此之外,燕榆不知打哪掏出个小巧妆奁,凑到天光下给王采苓打量,只见那妆奁里摆满宝石玉钗。

      王采苓的目光被两个琉璃香瓶吸引,不禁拿起细看,“做工小巧,很是漂亮......”

      燕榆扯着唇笑,“走海路过来的,不大值钱,胜在稀奇,你弟弟在递运所,发现这两个香瓶便与我说了,我便讨了过来。”

      见王采苓满面惊喜,燕榆不可避免轻抚她的背。

      日头正盛,恐王采苓晒着,一家三口往厅内走,期间燕榆问起燕如衡在江宁县的公务,燕如衡自也是老实答了。

      渐渐日暮低垂,丫鬟小厮上前摆饭,席上王采苓很是高兴,止不住地给燕如衡夹菜,没几时就堆满了整个碗。

      燕如衡有些无奈,“娘,我不小了。”

      王采苓乜他一眼,笑问:“你姐姐难能归家一次,你也愈发地不着家,难不成我做母亲慈爱些,也有罪了?”

      “是儿子的错。”燕如衡捧着碗吃饭,不再吭声了。

      用罢晚饭,王采苓说是要去看看那些云锦,与燕如衡道:“你父子二人好些日未见,多聊聊,我先出去。”

      她走时,屋子里的丫鬟也退了下去,临了不忘关上门。

      燕如衡坐在椅上,垂着眼沉默,良久的。

      久到燕榆不知何时起了身,踩在厅内地砖上缓慢踱步,笑问:“衡儿,前几日,你在江宁见到那位钱小姐了?”

      燕如衡倏然抬头望向父亲,单独相处时,父亲说话不大喜欢拐弯抹角,向来直切正题。

      半晌,他轻点下颌,“是,见到了。”

      燕榆似笑非笑把他肩膀拍一拍,“不是爹派人跟着你,只是爹也想晓得这其中进展,你既见到她,可有与她说些什么?”

      “聊了些家常。”

      燕榆仿佛很是满意,走回椅前端着茶淡呷,眼色渐露出两分算计,“你往上递的公文我收着了,若非应天府有一帮人等着我倒台,我也不必兵行险着,靠公文传递消息,三万两...只是小数目,你如今最重要的是揽获钱小姐的芳心,她可大有来头,为着她那做户部郎中的姐夫,咱们也得暗地里使把劲。”

      “你晓得的,虽说皇上未推行什么新策,但朝廷的风向向来是不知何时就变了,趁我还是应天府的一把手,你舅舅又管着递运所,咱们家早早地未雨绸缪,弄些银子在手里握着,日后依旧还是能过好日子。”

      “待钱家与咱们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怕户部那头的账目过不去。”

      燕如衡有些出神,抿着唇未答话。

      冷不防身前站了一双脚,燕如衡惊答,“儿子明白。”

      燕榆眼色稍冷,居高临下盯着燕如衡看了许久,半晌才扯出一抹笑,“你向来听话,听爹的,总没错。”

      朱门玉户,华丽延绵。远远瞧着,父子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做父亲的把儿子肩头拍一拍,很是欣慰。

      二人再说了些什么,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好在趴在屋顶暗探消息的身影耳清目明,渐渐瞪大了眼,待底下再无动静,才悄无声息隐去。

      于是这道身影一路夜行,穿街走巷绕过半座金陵城,轻巧翻过了钱家的高墙。

      这厢秦离铮正值守,倏闻一阵极低的信号声,神色稍敛,拖延半晌才循声过去。

      墙根底下倚着一道身影,不是褚之言又是何人?

      秦离铮浓眉重叠,“谁许你擅自往这里来的?”

      借以替钱映仪买吃食的间隙,二人两日前在河边见面,互相交换过消息。

      褚之言丝毫未有顾虑,眼底更多的是兴奋,他压低声音道:“指挥,大新闻!”

      “你不是叫我盯紧燕如衡?那三万两的确是为贪墨,今日燕如衡归家了,我听燕榆亲口承认。”褚之言上前半步,脸像被切割开,一面隐在阴影里,一面亮在昏沉的月色下,“你猜测得不错,燕榆的确把目光放在余骋身上,但今夜有桩更要紧的事......”

      他牵出个神秘莫测的笑,“更刺激的是,二人看似是父子,实际不是亲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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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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