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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幕 平安京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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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伴着一阵碎碎的叮当声,有女子轻盈的脚步踩着不知名的鼓点挪到了身后。
她慢慢蹲下来,那细碎的声音更盛,噌噌作响,仿佛是细细的针尖互相摩擦的声响。
她柔软的手搭着肩膀上冰凉沉重的铠甲,娇而腻的声音也移到了耳边,连说话时呼出的暖气都清晰可觉。
“妖刀姬大人!”
终于不得不回转过头,刀柄准确地格开了身后女子凑近的面颊。
“怎么了?”
“哎呀,大人。”女子娇笑着坐倒在身旁,一手抱着屈起的膝头,另一手挽过满满一把乌黑的发丝,轻轻摩挲,一边撒娇道,“难得今年这么热闹,您还是一个人坐在这儿,不是和从前一样?那多没意思。”
“你要有意思的事,自己去就好了。”我不由将手中近七尺的长刀握得更紧,目光幽幽扫过热闹的庭院。
这里是位于土御门大路上的安倍晴明的宅邸。
偌大的庭院被皑皑白雪覆盖着,身负盛名的年轻阴阳师不见踪影,满院子都是疯玩的妖怪们。
身旁的炉火腾腾地煮着酒,一旁的架子上正烤着香鱼,散发出记忆中熟悉的气味。
巨大的樱花树下,桃花、樱花这两位美人正在讨论是否让樱花树在寒冬腊月盛放来助兴;那边姑获鸟和一个身穿樱色和服的女子带着一群小妖怪们打雪仗,雪球满院子乱飞,幸好廊前有晴明大人设下的巨大结界遮挡,雪球才没有飞进来。
我望着砸碎在身前结界上,又簌簌往下滑落的雪球,出了一会儿神。
“可是,妖刀姬大人……”女子忸怩地绞着手指,带着娇羞轻笑,“针女希望您也能够过一个快乐的节日。”
“那边墙角的两位,不是很符合你的胃口吗?”我不理会她的话,指向院角池塘边对弈的两个身影,“你看,针女,就是你说过的,得到以后很有成就感的那种男人。”
一人青衣,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白发松松垮垮地缚在身后,身旁放着一横精致的禅杖;另一人半边身子都笼在云雾里,一头银丝随意散落,脚边盘踞着一条正打瞌睡的龙,虽然看不清容貌如何,但这个挺拔而自制的背影就足够吸引人了。
似乎都是针女喜欢引诱的那种意志坚定的男人呢。
针女摇了摇头,发梢细细地响着。
“那也是受阎魔大人之邀来的客人呢,怎好随意冒犯?”针女压低了声音,看向一旁围成一圈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四个女子。
斜躺在云朵上的阎魔,倚在灯杆上幽幽晃动修腿的青行灯,画卷上端坐的花鸟画魅,还有在一节竹筒上玩闹的小女孩辉夜姬。似乎是在讨论京都中哪个铺子的胭脂最好看。
据针女说,我也是足以跻身她们之列的,平安京有名的大妖怪。但我不知道胭脂水粉的区别,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加入她们的讨论,于是只好干坐在这里,抱着冰冷的长刀出神。
“而且,那位一目连大人从前是风神呢,一定很难对付。”针女撅着嘴,一根发丝飞起,仿佛手指一般指了指那位大人身旁打瞌睡的龙。
大概是听到有人在背后谈论,那条龙的一双小翅膀抖了抖。
针女吓得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碎发蹭在地板上嘈嘈作响,引得无数大小妖怪看过来。
我握着刀柄起身。
“大人,您做什么?这大过年的……”针女忙不迭上来拉住我。
“帮你追男人。”我淡淡说道。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啪”的一声,对饮得昏天黑地的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打翻了酒杯,酒吞童子那只巨大的鬼葫芦咧开一嘴白牙冲我幸灾乐祸地笑。
姑获鸟双翅一展,将那些小孩子护成一团,脚不点地地推进了屋檐下,“哗”地一下拉上门。
“孩子们,咱们不看大妖怪打架哦~”
那边吃过人鱼肉的不老不死的巫女一手揽着神乐,一手拽过辉夜姬进屋:“小孩子家家别瞎掺和。”
“我不是小孩子!”纸门里传来神乐的抗议。
“觉才是小孩子!”辉夜姬附和道。
“你们才是小孩子,全家都是小孩子!”觉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针女忍不住偷笑。
院角对弈的两位倒是一心扑在棋局上,置若罔闻。
“荒川,走了,走了。”大天狗一翅膀扇灭院子里的火堆,抖抖羽毛上堆积的雪粒,拉着荒川之主给我们腾打架的地方。
“啊呀,大天狗大人,小心!”
一个硕大的雪球伴着这声惊呼一起到来,准确地砸在大天狗的头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瞬间变成了杂乱的鸟窝。
“哈哈哈哈,大天狗,你也有今天!”蹲在树上狐狸看热闹的笑得落下来,把树下晴明大人的书案砸坏了一个角,然后滚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大坑。
“啊,大天狗大人,抱歉。”
雪球的主人飞快地飘近,绷着笑装模作样地欠身道歉。
大天狗一言不发地掸去雪粒,身后却响起一阵笑声。
他手中扇子一转,一记羽刃携着风飞去,大天狗身后逃出另一位长发如针的女子,怀抱一只邪气环绕的匣子,飞也似的窜到我家针女身边,花枝乱颤,“咯咯”笑个不停。
我揉了揉额头,两个针女,真让人头大。
风袭落空,穿破结界,削坏了走廊下的一根雕花木柱,碎屑落了一地,长廊一斜。
“哎呀,真是麻烦了。”那位活了许多年的巫女笑着走出来,挥了挥手,止住走廊下倾的趋势,随即拍了拍手,“小纸人们,快出来打扫,还有涂壁、帚神,快出来帮忙修屋子了。”
她话音才落,屋前扬起尘土。
片刻后,大天狗扇动翅膀,尘土散去,屋子已经修好,只余下尚未清理干净的碎屑。
“哎呀,妹妹,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边两位大人都带着地藏菩萨像,是我们极难对付的,你怎地还撺掇妖刀姬大人去闹呢?”大天狗家的针女将怀里的匣子打开一线,里面钻出几缕紫气,在她身边凝结成鬼怪的面孔,森森地笑。
“咳,忘了。”针女一脸尴尬。
我扔了长刀坐回廊下。不早说?
“针女,别再惹出乱子来。”
说罢,大天狗转身进屋,砸了他一头雪球的少女犹豫片刻,也笑着跟了进去。
两个针女依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和一旁烧开的酒一样没个消停。
“你怎不进屋?”我忍不住看向那个跟随大天狗的针女。
“咳,那什么……”她露出一丝笑,“我这不是给我家大人和雪女大人创造机会吗?”
“雪女?”我皱了皱眉。
我那没见过世面的同伴尖叫起来:“那个是雪女?!和我家大人并称平安京三大冷美人的雪女大人?她是什么时候迷上了和孩子们玩游戏的啊?”
平安京,三大、冷美人?什么鬼东西?
大约是看到了我迷茫且鄙夷的神情,两个针女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念叨开了:
“所谓平安京冷美人,就是那些最不爱说话、难相处的……美人了。”
“雪女大人从前可是从不理人的,不过自从她与大天狗大人一起加入了……”
我身边的针女横过手肘戳了同伴一下,挤眉弄眼,“喂,大过年的,说这干什么?再说,我们家大人也不爱听这种。”
“哎呀,不怕冒犯您,妖刀姬大人也是我们传言里有名的孤僻难处的冷美人呢,大人究竟喜欢听些什么呢?”
针女嬉笑着去拧同伴的脸蛋,“胡说,我们家大人一点都不孤僻难处,她可好了。”
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子在面前嬉笑打闹,倒是冬雪里难得一见的景象。
我思索了很久,直到她们打闹完了,迟迟开口问道:“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她们俩神色一顿,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何而来。
然后,两人齐齐发出娇腻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说不出话来,尖尖的发梢齐刷刷指向樱花树下沉默地堆着雪人的少女。
少女身旁飘浮着巨大的傀儡,散发着幽光的丝线缠在她与傀儡的身上,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操控者,而谁又是被操控的傀儡。
感受到聚焦的视线,傀儡转过身来,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带着少女消失在树的另一面。
雪地上空荡荡的,樱花树上堆积着层层冰雪。
院角,风神大人与他对面的僧侣仍在一心一意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