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水煮胖头鱼

2、第二章【周文隽】

　　我带着昭华逃出了那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一路上，我们按照红摇预先提供的地图路线，在城镇繁华的街市里待过，在乡间葱郁的田野里住过，躲过了金吾卫的追兵。这一路上，我惊讶地发现，原来红摇对外界的了解竟然这么深。幸好，有她帮我们。
　　那副出宫的令牌被我贴身收着。
　　昭华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个扔了。
　　在她看来，把这个昭示我们身份的物什带在身边，若是不慎被人看见，必定会惹来麻烦。
　　我含糊地应付了过去。没有动作。
　　而她也是孩子心性，没有几天便把这令牌的事情给忘记了去。

　　这一路上，我们听见了不少传闻，说是昭华公主不是重病，而是与情郎一同逃婚；说是昭华公主与新科状元的爱情感天动地；说是太子也出力帮昭华公主与新科状元出逃……
　　听着这些传言，昭华笑得花枝乱颤。我也想笑。
　　我想，太子现在应该是恨死了我吧……
　　我是他的门人，是他名下的臣子，是太子侍读，但是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拐走了他最疼爱的妹妹，还让他被他的父亲怀疑斥责，让他在大臣面前失了脸面。
　　可是太子啊，你当然应该恨我……就像……当我知道我的亲妹妹被你始乱终弃时那一刻心底最阴暗处爆发出的恨一样真切……
　　我的目的达到了。
　　大祁的土地上，几乎都知道了公主私逃的事情。
　　就连这些普通百姓们，也说着皇家极力想要掩饰的私密，当做饭后茶余的消遣。
　　我想，我达到了我的目的。
　　太子被众臣弹劾，皇帝下诏圈禁。
　　我，周文隽，在皇家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也许，我应该承认一点，那就是昭华是个好女孩，美丽、开朗、活泼、大方、热情……她明丽得就像是太阳一样，让她身边所有的人黯然失色。
　　但是，我也必须说，我不爱她。
　　是的。我骗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爱她，甚至连我真正爱着的那个人也以为我爱昭华。
　　我明明是厌恶着那座幽森的皇城的。但是我却留下了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
　　在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着可以能再次进入那座宫殿，再看一眼那个青碧罗衣的清丽女子。
　　她就像是一湾清澈的碧水，轻灵如月。青丝如墨，黛眉如画，该是在月下绕着一弯莲花池漫步的清逸女子。
　　在深深宫阙中，她如同一幅展开的雨青色的水墨画。令我，目眩神迷。
　　看见了我、太子还有昭华，她没有像一般宫人一样惊慌畏惧，只是温温柔柔地行了一礼，眉眼间一片淡然。
　　我听见她干净清澈的嗓音温和地说：“容舒见过太子殿下。”
　　一向倨傲的太子和昭华却没有不满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昭华瘪了瘪嘴，做出了委屈的模样，只说：“容舒皇姐今儿怎么出了宫门？”太子也没有多话，向她点了点头，之后便招呼着我们像另外的方向走去。
　　她微笑着。清丽的五官柔和如三月春风。
　　容舒公主……容舒公主……
　　只是远远地看着，便以令人如沐春风。
　　她美吗？我不知道，真的，我找不到词来描述她。虽然所有人都说昭华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可我却觉得，我更喜欢看见她。
　　那个女子总是温和而模糊的。
　　太子说：“每次遇上容舒，总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使不上劲儿。与其同她较真，不如去她那儿歇歇坐坐。至少，容舒那儿虽是冷宫却不会让孤觉得别扭。”
　　于是，我也常去容舒公主那儿。自然是同太子还有昭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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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华喜欢粘着我，让我给她讲书本上的故事，讲宫外的世界。而太子，常常是和容舒下棋。有时候，太子忙于政务，也会是我同容舒下一两盘棋。
　　容舒的棋下的很是不错。棋风很稳重，很谨慎，就像她的人一样。同她下棋，胜负常常是五五开面。
　　太子有时也会抱怨自己在朝上受到的怨气。这时候，容舒很少说话，或许是拿着一本书在看，或许是做着一面刺绣，只是唇角总带着淡淡的笑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昭华要我教她画画，要画风景画山水画花鸟草木。良妃娘娘向来不许宫中的待嫁公主与外臣交往过密，所以，教画的地点变成了容舒的幽华殿。
　　每一次教昭华画画的时候，容舒都会安静地坐在窗边，手中拿着她的刺绣手工，一针一线地绣着。我知道，她还是担心有闲言碎语传出坏了昭华的名誉，所以，每一次她都会到场，算是做个旁观。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唇角挂着一如既往那柔和的笑。有稀疏的阳光透过窗格射进来，在她的脸上形成深浅不一的阴影，竟让那素净清丽的面容有着异样的诱惑。
　　一开始，我只是偶尔转过头去看她，后来像是受了蛊惑，不由得一遍又一遍地回头。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迷茫地抬头，险些与我的视线相撞。我赶紧低下头，好像是认真地在教昭华画画，却仍在她重新低下头时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勾勒她的轮廓。
　　我一直想对她说，她的眼睛很好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是在她的身边，心中便已经格外地满足了。
　　我以为，我只是喜欢她身上的宁静。
　　我以为，我不会眷恋皇族中的任何人。
　　我以为……
　　可是我还是栽了，栽在了她的温柔眼神里。
　　我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不能了……
　　可我，该怎么办？
　　容舒，你那么聪明，教教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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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有一位西凉的大将军王三皇子带着他的精锐部队来了大祁皇城。
　　自从他来到京都后，西凉三皇子的名字就一直与昭华的名字牵扯在一起。
　　京城的人们都说，西凉的大将军王是对我大祁倾国倾城的昭华公主一见钟情。
　　我是相信的，因为他看向昭华的眼神，总是带着轻轻调侃的宠溺，完全不像是他看向容舒时候的讥讽与晦涩。
　　他不屑着容舒的棋艺，说是只有守成之能。他不屑着容殊的温柔，说是一成不变。他不屑着容舒的一切，总是用讥诮的语气话中带刺地同容舒说话，似乎是想要借打击容舒来抬举昭华。
　　我不喜欢他这样对待容舒。
　　但是容舒却一直都很平静，淡淡的笑容从来没有从她嘴角化开过。
　　她对我说，没什么，西凉三皇子只是太喜欢昭华了。
　　她眼睛明亮地看着我，笑容如午夜昙花出绽。她说，我应该高兴，他把昭华看得那么好，那么重。
　　我心痛着这样的容殊。
　　容舒，她理应是享受一切美好的。
　　怎么能被人这样地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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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在宫内走动时会遇西凉三皇子，他冷冷地叫我免礼平身，那双眼中泄露了一个男人的嫉妒。
　　我苦笑。我心中的那人不是你所看重的那一个，你何必恨我？
　　只是那时我不曾料到会有一日，让他有足够的理由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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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昭华来找我，说要我带她走，她不要嫁去西凉。
　　我犹豫。我是知道的，若是没了昭华公主这个西凉三皇子一早属意的新娘，这次大祁和西凉的联姻怕是会出现极大的变动。
　　那大将军王，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对象。
　　幽幽竹林中，明丽娇艳的昭华哭得满脸泪痕地看着我，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你不是爱我吗？那你带我走好不好？”
　　我看着阴影落在那张与太子长得极为相似的脸上，心中一直深深扎着的罂粟忽然挣扎着要破土而出。
　　多好啊，太子门下的臣子引诱公主私奔！多好的把柄！
　　心中有一个声音冷冷地笑了。
　　太子，如果我拐走了你最心爱的小妹妹，破坏了你一直费劲了心机要促成的大祁和西凉的联姻，让朝臣都对你的能力与门人不满……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报了你对我亲妹妹始乱终弃的仇恨……
　　一刹那，鬼使神差般，我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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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华带着我去了容舒公主那里。
　　还是像以前一样，昭华拉着容舒的手娇声抱怨着父皇的不开明不放她出宫游乐。
　　容舒一边和我下着棋，一边淡淡笑着安抚了闷闷不乐的昭华。
　　昭华赌气躲到偏殿去玩耍。容舒和我说着话，下着棋。
　　她说：“昭华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贪玩了些。周大人多包涵些。”
　　她说这话时，双眼明亮，语气温柔，让我不由得心虚。
　　我问她：“公主想出去吗？”
　　那时我在想，如果她说想，那么我可以放弃自己的打算，我会带她走，去天涯海角，去看山川湖海。
　　她诧异地抬眸，目光中有一丝疑惑，“等到明年过了孝期，父皇自然会给我指婚，让我出宫。”
　　原来，是这样……
　　从一开始，我就是自以为是了。
　　我以为，只要她想，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带她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宫殿。
　　可是我却不知道，她的心被笼住了，她这一辈子都被困在皇族，锁在大祁的皇宫里。
　　我明白了，我和容舒的陌路在初见时已经注定。
　　我们之间，无论我多爱她，无论她爱不爱我
　　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将她从这个幽森的宫殿迎入另一个压抑的大院里，而我，注定了要孑然一身，浪迹天涯。
　　这样，也好。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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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妃宫中的小宫女红摇忽然急匆匆地跑到了致和殿外面，说是良妃娘娘有急事请容舒公主去长乐宫。
　　我看着那个雨青色衣裳的女子微笑着，和我歉意地点了点头，随着红摇匆匆离开宫殿。
　　越行越远，直至那一色雨青色融入碧竹深处。
　　昭华见她离开，立刻跑进容舒的闺房里，东翻西找，翻箱倒柜。
　　最终，在梳妆匣里寻到了一块铜牌。
　　昭华不无嫉妒地对我说，这是父皇当年在宁妃得宠时赏给容舒的，可以自由出入宫闱。
　　我看着那块铜牌，接过，出神。似乎，掌心还能感受到那人抚摩过铜牌的温度。
　　昭华说，我不要想容舒皇姐这样，一辈子听从父皇的安排。
　　昭华说，你看，容舒皇姐到了二十岁都还没有指婚。
　　昭华说，你看，容舒皇姐这辈子都会被锁死在这座深宫中。
　　昭华说，好了文隽我们快走吧，红摇只能帮我们引开容舒皇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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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华的话语像一把锤子，击打我的心，一遍一遍。
　　我知道，我们这是在利用容舒对我、对昭华的信任。
　　我知道她会难过，在她发现我们盗走了她的令牌逃离宫殿时。
　　我知道，她可能会承担皇帝的怒火。
　　但是，我可以确定，皇帝不会真的伤害她。毕竟，她的母亲曾是皇帝心尖上的女人。她是皇帝的女儿。
　　所以我说，我是很自私的人。
　　我知道我注定是要离开她的。
　　“私奔”一事只不过让我和她的人生多一些羁绊，让她记起我的时候能更多一些。
　　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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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望，宫阙城影已然模糊。
　　这样，也好。
　　你会记得我一辈子吧，容舒……

　　俗话说的好。读书多了，果然会读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