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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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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131号，你的药到了。”
茶色玻璃旁边的机器重复了六遍，复杂的字体并不显目。
机器旁边是一本摇摇欲坠的书，书的主人是个盘发女子，她拍拍机器，从小寐中醒来，有些不耐——
然而，机器上的文字实在有些佶屈聱牙。
偏偏那字体又硕大无比，仿佛跃动的音符，在嘲讽着女子学术上的浅薄。一阵羞恼蓦地生起，任凭书掉在地上，女子只好朗声道：“一分钟内不拿，作废。”
说着，她咂咂嘴，方才清晰动人的梦境仿佛仍在眼前。
“让让，都让让。”
风呼啦呼啦的从每一个缝隙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完全激活了痛觉神经。
“呼。”
仿佛刮骨疗毒，惨淡的呻吟只能瓦解片刻的疼痛。不远处的茶色玻璃在狂风中应声而碎。
片刻变成碎渣，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很快，救援队给窗户缝隙重新贴好防护膜。淡蓝色的膜贴上去的瞬间，寒风停止了呼啸。
摧枯拉朽的疼痛也瞬间消失。
“再贴十个。”
“对，公共区域多贴几个。”
这栋大楼高321层，第301层是医院，确实属于人来人往的公共区域。在消毒水味的掩盖下，人群中的异味也微微挥发了些。
救援队队长声音也很坚定，“防护膜每个月供应200张，我们必须省着用。”
人群瞬间萎靡下来。
“科学院那边研究快三年了，进展非常缓慢，现阶段我们只能省着用防护膜。”
窗外，一张碎裂的白纸被风“啪”地甩在玻璃上。快要触底时，又是一阵狂风，柔若无骨的白纸还是滑了下去。
“对了，拿药的快一些，要到午饭时间了。”
——
星历62112年，联邦星遭遇前所未有的沙尘暴。
起初只是毁坏市容市貌，后来互联网也断了，只有加玛因子制造的通讯器可以保持基础通讯。
半个月后，人类发现直接暴露在沙尘暴下，全身会疼痛乃至溃烂。
一个月后，一座座300余层高的巨楼拔地而起，联邦十余亿人类尽皆移居楼内。
他们开始称呼它为“伊甸楼”，或者是“方舟”。他们相信方舟会在七年后带他们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安全、温暖。
可以在阳光下活动。
直到第七年，沙尘暴依旧。
人类亲手撕毁了日历。
希望并未破灭、一蹶不振，人类安上了新的日历。
今年，是新历第36年。
一半的中年人在伊甸楼内出生，他们只能从图书和影像中看到从前。
自由的芳香侵蚀了意志。
科学院的新鲜血液着魔似的研究防护衣，那种可以在剧烈的沙尘暴中行走的衣服。可以嗅到紫罗兰和香樟的味道。
——
“我的药。”
一只弧度很美的手伸进窗口，棕色法兰绒袖口上绣着简单的花纹——
“MIAN”
是最标准的宋体式样。
“上校？”
分发药物的女子惊醒过来，看到袖口上的宋体已经猜到这位拿药的患者是一名上校。
不经意的看一眼药物，“四酚氨”，典型的中年油腻男治脱发的。
她甚至懒得再看这位患者。
程式化的递出四酚氨，鼠标移动到“确认收货”上。
她操作得很娴熟。
好在这位上校也非常有风度，道了声谢就转身离开。
机器继续：“A1132号取药。”
仿佛没有睡饱，女售货员又懒懒地看了会儿机器打包药物，检索、取药、分类，流利的操作速度完爆人工。
但是远不能与旧世纪智能相媲美。
像女售货员这样的年轻人唯一娱乐就是看小说，新世纪人根本不写小说，只有图书馆那一层有实体版本的小说。
但是预约很麻烦，流通又很迅速，三天内必须归还。
一只手又伸进窗口。
这次，是一只有些肥胖的手，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售货员懒懒地看着药品出库。
“警报，该药物疑似违禁。”
“警报，该药物疑似违禁。”
售货员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警报。不过她的反应很快，按下窗口关闭键。
蓝色药物小半卡在了窗口内。
肥胖女迅速打开包装盒，把三板子药抽出来。
这一套动作娴熟得让售货员都一惊。
按下报警按钮，黑制服的保安迅速靠过来。
手里的枪即是威慑力，保安拥有可以随时处决的权力。
违禁药物只有特殊人群可以采买。
子弹上膛。
清脆、利落。特种兵出身的保安目光锐利如旧，两个人堵住电梯口，上行的电梯被强制关闭。
倒是等待电梯下行的人群微微静默。
是的，午饭时间，最讨厌打搅人类吃饭的同类。
谢眠垂眸，看着打开到一半被强行关闭的电梯，默默开始回忆四食堂的番茄炒蛋。
只有四食堂会在番茄炒蛋里放糖，嗜甜的上校表示很喜欢。
还有意式脆饼、蓝莓司康、奶油拿铁，都是上校的最爱。
下午茶餐厅总会给上校留一份甜品，这些甜品价值不菲，好在拿着固定工资的上校非常舍得花钱，几乎一半的积蓄贡献给了下午茶。
餐厅总是给他八折的优惠。
谢眠坐在窗明几净的吧台，静静地处理手上乱七八糟的文件。
有的人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尤其是在人心惶惶的时代，上校总是很安静，无论是正颜还是侧颜都无懈可击。
偶尔他抬眸看窗外的微型喷泉。
白鸽纷飞。
……
三板子违禁药很快被人取走。
周转了五次，意味着人群中至少有五个同伙。
尽管很隐秘，谢眠只是一瞥，便记住了他们。
不过保安显然没有如此优越的记忆力与观察力，呈合围之势，在手枪的威慑下，人群挤成了一个圆。
“所有人，蹲下，抱头。”
有个硬办法，就是轮流检查每个人的口袋。
“外衣都脱掉。”
内衣大多是统一的联邦御寒服，没有口袋，因此很好检查。
保安一个个摸索过去，然而药盒太多了。
必须打开每一个药盒，检查其中是否有违禁品。
人群窃窃私语。
“这个药究竟是什么？”
知情者蹙眉，“可以让人短时间力量爆发的禁药，可能会导致社会不安定，禁止给普通人使用。”
半个小时过去了，毫无所获。
谢眠也累了。
他走到其中一个保安身边。
保安警惕地看着谢眠。
优雅、温柔，又有一种蓄力的强韧之感。
他狐疑起来。
“怎么了？”
谢眠面无表情，“黑风衣黑裤男性、蓝色衬衫马尾女性、红色棒球服女性，嗯上面印着胜利二字，黄色夹克男性、最后一个就在你左侧二米，白色开衫女性。”
保安更狐疑了。
“你在说什么？”
谢眠非常安静地从口袋里拿出未开封的小蛋糕。
“你可以行动了。”
“这么下饭的吗？”保安看了一眼谢眠，还是带走了五个人，在蓝色衬衫女性的内衣里，找到一个缝制的口袋。
违禁药，安静的躺在那里。
“队长，你看——”
保安队长声音纯粹，“行了，交给法务部处理”，他顿了顿，“我们先去吃饭。”
他来到谢眠身边。
“你真的好厉害，有没有兴趣加入保安队？”
保安队素来有威望，薪资也不低，看到谢眠那身洗得发旧的法兰绒外套，队长起了爱才之心。
他灼灼的看着谢眠。
“不必。”
谢眠随手收起蛋糕包装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这里是谢眠的宿舍。
科学院给优秀员工分配的单间，水电费全免，四十平的房间，一半是工作室，另一半是床和音响。
选了一首澎湃的旧世纪电音，谢眠脱下外套，走进淋浴间。
温热的水顺着发丝流动，蒸汽毫不客气的氤氲起来。
音响中温柔的男声唱道，“my youth,my youth is yours.”
青春吗？
对于28岁的谢眠，青春似乎已经消失了。
也许他该找个伴侣，最好也没有了青春。
老怪物和老怪物并肩看夕阳？
想到这里，谢眠不禁笑起来。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莉莉丝的绿色眸子。
莉莉丝，他的直属上司，聪慧果断，也足够任性，钟爱他这个下属，最重要的是，抢了谢眠的研究成果，29岁被提拔为大校。
强盗的逻辑谢眠不懂，可恶，莉莉丝是如何一边做强盗一边说爱自己的？
偏偏莉莉丝似乎拿准了自己喜欢她这款，爱情真上头，让人毫无反击之力。
谢眠的手触摸到关水按钮。
水却更澎湃了。仿佛旧世纪的瀑布倾泻而下。
谢眠站着愣怔了几秒。恍惚间他意识到花洒坏了。
好在大龄单身独居男性的手速还在，五分钟后花洒终于停止了雪花般洒落。谢眠擦干净头发，换上睡衣，处理文件。
临睡前，他的座机接到上司的电话，温柔的问候了一下莉莉丝，然而捏紧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他的愤怒与爱怜。
看，人生就是这么荒唐！
沉沉睡去。
好看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孤山笼罩的白雾，那里有深邃而跃动的清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