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自己的我们》九仙女在人间

11、赋予功利目的的婚姻，像雾像雨又像风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梦里悲伤逆流成河。半夜惊醒，原来是静姝想起了和李磊无疾而终的糟糕往事。岁月偷偷地流啊流，不曾为任何人停驻，却把悲伤和回忆染成了永久。曾经一厢情愿地付出真心，换来的结局不过是相忘于江湖，从此永不联系。那段情殇留下的疤痕镌刻在了岁月的躯体里，风干在时间的永恒里，就像是用刀子在心里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想到过去，突然间静姝的眼睛就酸了。一滴一滴的眼泪慢慢地、热热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在倾诉着曾经那段情感是多么地不堪和狼狈。受尽委屈的恋爱不是恋爱，是自虐，自轻自贱。有一种痛，叫做没有尊严。李磊高高在上花花公子式的玩弄女性，令人作呕。再后悔也无能为力，只管当初自己鬼迷心窍、爱慕虚荣、守不住寂寞呢？

　　“喂，我父母又打电话问我找对象的事，我说我找了个教师。我把你的情况给他们说了。他们说让咱结婚。”徐小山这次说话的声音和以前不同，以前是唯唯诺诺，声音低沉、腼腆、细小，这次是声音洪亮。从手机里传来了他的激动、兴奋、自豪、骄傲、勇敢和期待。残阳如橘红色的小小的圆球，静静地镶嵌在天空。傍晚六点多的夕阳真的是美丽得像尤物一般，他坐在项目部员工休息室的板房里给她打电话，内心充满了对婚姻的渴望。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动了真感情的女子。

　　静姝没有料想到徐小山会给她打电话，因为他性格内向，喜欢独处，经常是二十多天只给她打一次电话。
　　今天突然给她打电话，一开口居然是让她和他结婚。
　　两个人总共只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在火锅店强军介绍她和他吃饭，一次是在超市门口两个人手拉着手在街道上散步。认识的时间没有半年，见面两次、电话也就只打了四五个，这种情况能够结婚么？这么短暂的交往，彼此都没有深入了解就结婚，这是不是有些草率？难道要闪婚？要不要闪婚呢？闪婚就闪婚，反正他是个老实人，内向寡言节俭听话。找个老实巴交的人靠谱，能够乖乖地听她的话，婚后家里的一切是自己说了算。

　　“行，结婚也行。”静姝平静地说。
　　声音里没有喜悦、激动、开心，她只是把这次婚姻当作一个任务来完成，不就是为了给爸妈证明自己能够嫁出去。
　　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她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

　　她不爱徐小山。她爱的人或者有才华，或者有事业、多金，或者长得帅，或者情商高、懂浪漫、会用甜言蜜语哄女人开心，而徐小山这些都没有。他娶了一匹野马，而他却不是草原。

　　每隔两三天，她的父母都会打电话催婚：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怎么还没有人追，是不是嫁不出去，村子里某某邻居的女儿嫁给了很有钱的人，村子里某某亲戚的女婿给丈母娘了很多彩礼......

　　就当是为了让父母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心，那就凑合着结婚吧。和谁结婚都是结婚，过的不顺心大不了将来再离婚。

　　“我姐姐给了我一套房作为咱们的婚房，我工作十年攒的钱够咱结婚用了。你看还需要什么我就给咱买。”
　　这是徐小山说话最多的一次，他在兴奋地说着结婚的事。静姝能够想象得出电话的另一端他喜悦快乐的心情，他肯定是害羞地微微笑着给她打电话的。

　　当她听到他说结婚的房子已经准备好了，她有些开心，因为能够在咸阳市里有一套房子这太不容易了。反正有房子，那就结吧。

　　她思考都没有思考，迅速爽快地同意了他的结婚想法。她说：“那咱就这个寒假结婚，你把房子收拾整齐干净，家具你看着买。”

　　和徐小山通完电话，静姝立刻给父母打电话，她要把结婚的事告诉父母。
　　“喂——”声音巨大，这是静姝的母亲在接电话。她妈妈无论是平时说话还是接打电话都是大嗓门。

　　她带着骄傲的神色趾高气扬地大声给妈妈说道：“妈，是我，我是静姝。给您打电话就是告诉您我找到对象了，准备结婚。他是工程师，父亲是退休工人，母亲一直呆在家里没有上过班，弟弟在交大读研究生，姐姐和他在一个单位，是会计。结婚在城里有房子。”她猜想妈妈应该会非常高兴喜悦，因为妈妈总是认为她嫁不出去。妈妈再也不用为她年龄很大、二十六七岁了还没有结婚而发愁了。更何况男方城里有房子呢。

　　果然，妈妈十万分地开心，她从妈妈说话的声音里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手机那端她的愉悦、激动兴奋的心情。妈妈大声地说着：“姝呀，赶紧结婚吧，结婚。你弟弟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应该比你弟弟结婚早。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小了。”

　　弟弟计划在今年春节正月初三结婚。

　　为了让妈妈不操心自己和弟弟的婚事，她语气坚定地说：“嗯嗯。放心妈妈，我一定在弟弟前面结婚，我绝不会影响弟弟的婚事。放心吧。”

　　“那彩礼是多少呀？说给多少彩礼没有？你弟弟给了她丈母娘六万彩礼呢。你知道为了这六万咱家东拼西凑、四处求人借钱，看尽了脸色呀。”妈妈着急地问彩礼的事。

　　妈妈说的话她深有体会，她太理解爸爸妈妈了。爸妈为了把他们兄弟姐妹五人拉扯大，吃的苦比人间的风还多。苦难太多太沉重，十有八九不如意的人生留给她们一家人的除了唉声叹气，就是坚韧。她没有见过爸妈享过一天福、过一天好日子。岁月高高地举起一把刀，专门把苦难两个字刻在爸妈的头发上、脸上、手上、脚上，甚至刻在了他们的每一个细胞里，和忍辱负重的灵魂里。爸妈太苦了，老天爷好像是专门为难苦命的人，把这个世间数不胜数的苦不打折地全部赠送给了爸妈。孩子越多，父母的苦难就越多。大姐、大哥、二姐、弟弟，加上静姝，五个孩子每一个都给爸妈制造了称不出重量的苦难。就像一条贪吃蛇一样，苦难对她们家形影不离，想要把这家人拨皮抽筋。大姐离家出走和大姐夫私奔；大哥在学校打群架，头被打破流血住院；二姐和一个离婚三次有着四个孩子的男人同居；弟弟在广东被骗进传销；二舅来家里闹事点火烧房子；爸爸有一年学做天麻生意赔了八万，爸爸胃溃疡住院到处借医疗费；自己考上大学没有学费，爸妈急哭......痛苦大于欢乐，美好抵不过转瞬即逝，忧伤是这家人永远的主旋律，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从上小学四年级起，她就暗暗发誓：必须拼命读书。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爸妈过上好日子，让那些看不起、欺负她家的人后悔。

　　她为了不让母亲为彩礼着急，斩钉截铁地给母亲大声说：“放心吧，妈妈。彩礼说好了，给四万。这四万全部是给咱家的。是不用给任何嫁妆的。四万彩礼你全部给弟弟结婚用，不要给我一分钱的陪嫁。”

　　“好，好。我赶紧给你爸和你大哥大嫂大姐二姐他们说去。你弟弟结婚的钱总算有着落了。好。好。”她妈妈开心地说。她能够感觉到手机那头妈妈高兴喜悦的神情。夕阳的余晖照在老家屋前的大核桃树上，一片一片的绿绿的树叶泛着金光，就好像披着金色婚纱的新娘。妈妈从树下的小木椅子上起身，去告诉大家她结婚的好消息。

　　给妈妈打完电话，静姝很开心，因为她知道她的闪婚能够帮助家里应对经济危机。爸妈可以用徐小山给的四万彩礼来给弟弟结婚，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到处低头哈腰看人脸色去借钱了。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有爸妈催婚的烦人的电话。从此以后，在商洛市杨斜镇石道峪河小山村里，人们都知道村里的唯一的女大学生静姝嫁到城里去了，她在城里还有一套房子呢。

　　整座泰市弥漫在浮躁不安的充满功利的空气里，二中也是如此。有的老师评不上职称又哭又闹，有的老师为了升职加薪挤眉陪笑，有的老师机关算尽却是黄粱一梦......
　　不懂爱情、不懂婚姻的静姝，在迷茫中继续迷失着自己。这场婚姻是因为爱情，还是和爱情无关？自己爱徐小山么？徐小山真的爱自己么？徐小山了解自己么？自己了解徐小山么？这是自己向往的婚姻么？两个人三观一致么？闪婚靠谱么？她不想思考最为本真最重要的事情，只是在浮浅地算计着这场婚姻带来的好处：

　　结婚的四万彩礼能缓解家里的经济，结婚能让村子里的人羡慕她在城里有套房子，结婚能摆脱无聊的催婚电话，结婚能嫁给靠谱的不嫌弃自己的老实人，更能证明她也是能够嫁出去的。

　　被赋予了功利目的婚姻距离悲剧很近！

　　和爱无缘的闪婚注定是像雾像雨又像风，她想起了阿杜的歌曲《Andy》：

　　你有多久没有看过那片海//你到现在对自己究竟多明白//总是不服输//永远要比别人快//在你前方//是否有你要的未来//想到我们的过去//都让人感慨//可是Andy//活着是不需道理//谁都可能暂时的失去勇气//外面不安的世界//骚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