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试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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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妧垂下头去，手掌紧紧蜷握住复又松开，是了，他是天子，无人敢妄自评议他的所言所行。齐筠眼中的她，只是那草笼中的一只惹人发笑的蛐蛐，若是他心情舒畅了，便会施舍她些甜头逗弄几句，若是他隐隐动怒，将那草笼踩扁也不为过。
灯会那晚他模样近人，立在月下含笑时真如一翩翩世家公子，她痴痴信了，却独独遗忘了他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可与你谈笑风生，下一刻你若触了他的逆鳞，他便会勃然变色，令你瞬时如坠冰窖。
崔妧识趣地附和道：“是奴婢一时头脑昏乱口出狂言，求皇上降罪。”
齐筠抚着垫上的流苏，斜斜地看她一眼，眼里一片寂凉：“朕瞧你并未完全认清自己的罪过，朕又如何降罪于你？”
崔妧咬了咬牙，不由仰起头望向齐筠，齐筠只是慵懒地坐靠着，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一股耻辱之感由心发出，她已认了妄议天子之错，莫非他是觉着她方才评析得不够好？她沉思片刻，稳声道：“愿闻其详。”
齐筠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竟坐直了身子，向坐下呆若木鸡的秀女扬了扬下巴：“全诗中共含两道菜，你却答了三道，你觉得这诗可对上了？”
那秀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止不住磕头，粉额生生渗出了腥红。太后有些看不下去了，用绢巾拭了拭唇边茶渍，劝道：“若是磕坏了便不好向其父交待了。皇上初登帝位，最要紧的还是笼络人心，不可太仁却也不可太严苛……”
还未待太后讲完，齐筠便将其打断：“母后莫急，儿臣自有定夺，朝中之事儿臣定会妥善处置，不会教母后劳心的。”他复形成躺靠之姿，摆手淡然道：“将其带下去送回府中罢，若是其父来宣便说不见。”
那女子离去渐远，还听得恸哭微嘤声于殿中回响。崔妧紧了手中锦帕，这帝王威严的确震慑了众人，虽试题出的浅俗，但众女现下却知要谨慎作答。崔妧此时只想着后续该如何保全自身，却未察觉到齐筠眼中微小的得逞之意，自灯会那晚他便设好了戏耍她的局，只是她太过谨小慎微，竟未察觉到他的“苦心“，这样很好，他觉着甚好。
不过也算不得戏耍，天子一言九鼎，那道奖励他早已兑现，他委实拟了那道试题，不过只有那人才能解答。想到此人，他唇角竟也奇异般显了清浅的笑意。
果然接下来众女大多抽到了“红烧丸子清蒸鱼”“香酥鸡排炸面筋”“拔丝山药杏仁酿”这样千奇百怪的试题，皆要求对诗，这可教众女耗尽了心力，再不敢抱有讥讽轻视之意，场面一时肃静严整无比，崔妧也挤尽了腹中的墨水来评析，只是齐筠始终面色平静，不置可否。
又一位秀女从容退场后，上前的竟是陆绮月，崔妧的心瞬时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只见陆绮月看清齐筠的容貌后，先是有片刻的微微讶异，随后便盈盈下拜，声如莺啭，活泼动人：“臣女陆绮月拜见皇上，太后，皇上金安，太后万安。”
齐筠抬手免礼后，她便缓缓从袖中翻出花笺，静默片刻，并不似其他女子微吟讷涩，反而响亮清切道：“北京烤鸭状元豆，南京板鸭豌豆黄。”
并非很讲究押韵之感，但读出来却顺畅流利，齐筠终有了反应，抚掌低笑道：“此诗对的不错，看来观人不可流于表面，更要深析其内涵。崔妧，你为何痴痴地立在原地一副懵然之相，忘了该接话么？”
不想陆绮月才藻平庸，在吃食上却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只用几种吃食将句子串连到一起，便得了齐筠青睐。崔妧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顺势道：“因陆小姐的对答太过精巧，故而奴婢方才一直在思索该用什么词藻来形容此佳作，后又觉着言辞太过浮丽着实不衬其简明意深的文风，便决心从简。首先诗句中有“南”北”相对，两道菜又皆是以鸭为主菜的特色佳肴，如此便完成了平整无瑕的衔接。状元豆是南京菜，豌豆黄是北京黄，两道菜的次序恰好颠倒，陆小姐用同样是豆子做成的吃食填补了空缺，两句诗完完全全对上了。”
齐筠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愉悦，看来崔妧的话使他感到了满意。他轻轻敲着茶盖，续道：“依你的见解，此秀女该如何处置？”
崔妧微惊，之前还因妄议天子之事险些惹其生了雷霆之怒，幸而自己主动认错才使其不再追究，如今这等决策大事？竟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她不敢乱语，小心地觑着齐筠的神色，他神色平静，只是眸中似有邀赏般的火光在碰撞闪烁，引她勇敢说出心中所想，她心中被什么柔软之物一撞，脑中突然生出了奇异的，使她不敢深信的想法，是他在灯会夜上便看穿了她想让陆绮月中选的小心思。虽然千回百转，试题也更移变换，但他却仍实现了她的愿望，故而才会露出孩童邀赏般傻的可爱的眼神。
心中顿时暖的不像话，方才他对她冷语相向时她还觉微微酸楚，现下想来他拟这样浅显的试题，教陆绮月来作答不是更合宜么？他是洞悉了陆绮月的喜好嗜味，恐陆绮月不能深究那题发挥失常，给足了她情面，她却犯了大不敬之罪，诛心也不为过。她缓缓抬起眸，迎上齐筠慰勉的眼神，低眉浅笑道：“皇上早已有了决断，又何必来征求奴婢的意见，皇上明见，也乃众人明见。”
她的话如同一道甘甜的涓流缓缓淌进齐筠心中，教齐筠受用无比。齐筠的眉眼舒展开来，当即便用御笔在名册上批下了陆绮月的名字。陆绮月呆呆地忘了谢恩，退场时才止不住地傻笑，看着她疯疯癫癫的背影，崔妧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涩。
之后陆续有秀女上来答题，对此类题作答的有不少被录入名册，但却渐渐有清新婉转的试题浮现，有几位秀女，她们排在最末，却幸运地抽到了并不古怪的试题，使众人艳羡无比。虽这类题也得冥思苦想，但总归是一些颇有才情的秀女们最得心应手的。
最终上来的女子步履徐徐，一身蓝衣蓝裙素雅怡人，有如清风扑面。她扬起脸的一瞬，似有万千愁思郁结于眸中，但低眉时便消散不现。她行礼时有如轻柳折腰，风姿绰约，讲话也是温言软语，竟有江南水乡女子的婉约。
崔妧很是眼熟这女子，她便是猜谜时拔得头筹的顾清絮，崔妧向来欣赏富有才情之人，故而对她印象极佳，当觑到她手中的试题是一道风景诗后，便稍稍放下心来，心想其定能轻易驾驭此题，也不必如何在齐筠耳边吹风，其便能脱颖而出。
顾清絮凝着手中的试题，柔柔开口，声音缥缈，仿佛风一吹便散作轻烟：“①初杏微雨泪阑干，粉蝶戏逐晴灿烂。”
“小舟何时拨云来，轻载碧波会青山。”
意境是绝美，只是崔妧却察觉到了细微的古怪之处，蹙眉思索片刻，陡然灵光乍现，碧波与青山各自安好，为何急着相会？虽古今诗人将碧波与青山系在一起，但皆是相映衬，却并未“相会”一说。诗句原来便是以笔者的意愿构思出来的，崔妧隐隐有不安之感，急忙进言道：“皇上，此诗笔触清新优美是真，只是其中的“碧波”与“青山”不可疏忽，不知笔者是否意有所指……”
“意有所指？山水罢了，还能成仙化作人？”齐筠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眸中结满寒霜，“莫忘了你现下是以什么身份向朕进言，非得朕允，你怎敢肆意诋毁秀女，朕给你胆子了？”
他已将话中含义挑明，她避无可避，忽然发现天子本性便是专权独断，定要除尽一切不附和之声，便如同她之前的奉承之言，他的明见便是明见，谁也无法推翻抗议。
她只是想，天子从来不为“青山”或“碧波”所代，也许顾清絮心中早有愿与相会之人，只是她委实使齐筠龙颜扫地，犯下了第二处罪过，她也绝无不肯承认之意。
齐筠撩了龙袍离去后，崔妧脑中回响的，只是他用讥讽无比的语气道出的一句话：“②凤仪女官之职除去你再无他人可胜任，好生伺候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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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个人拙作，望轻喷。
②其实上一章大家可能没看太懂，帝哥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把崔妧纳入后宫的心思的，怕大家越看越懵，我就在下面贴原文分析吧：
例句⑴：太后瞥了一眼崔妧，幽幽笑道：“哀家知你因崔洹之事心中不快，这丫头是没这福气参加殿试了，哀家瞧着怪可怜的，索性接过来加以慰藉，让她不要过的太苦。”
帝哥眼中含着缕散漫的笑：“才识不分人，朕选的是洹卿之女，又非洹卿本人，母后更是多虑了。”
分析：太后其实在这里有跟帝哥内心战，言外之意就是你不喜欢崔洹，那我就扶持她女儿，就是要跟你对着干。帝哥的回答呢意思是我虽然不喜欢崔洹，但是我选的是崔妧又跟她爹没关系，就有点想把崔妧纳入后宫的意思。
然后帝哥为了实现他这个心思呢，就让崔妧评析，表面上是要看看她是否有资格当女官：
例句⑵：“你且上来答话，朕看看你是否堪当母后身旁的女官。”
“若是合朕心意，朕便不再对你抱有微词，可好？”
实际上呢如果她评析的没有让帝哥满意，帝哥可能会用这个借口说你不要当女官了，来我的后宫吧这种甜甜的套路，嗯这当然是我意淫的，但是也是帝哥所想的。
还有一个本章的小细节，崔妧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错，但其实是评析错了以后，帝哥的反应：
例句⑶：齐筠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照这样下去，很快媳妇就能上钩了，所以很开心。
然后为什么帝哥在结尾又放弃了这个计划，并且因为崔妧很含蓄的说自己可能被绿了的时候，帝哥会发那么大火，其实并不是单纯因为被绿，本来不用崔妧说他也听出来了，那是为什么呢你们往下看就知道了。
另外帝哥真的是被绿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试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