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一颗鱼顽

5、第五章 蟠桃会（五）

　　“水神大人，好巧啊，竟会在此地碰见了？怎么招呼不打，就急着要走？”

　　祁音见晏渊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就觉得心中憋闷，面上还要挤出几分笑脸：“龙王，相逢即是缘，你又何故如此对小仙呐？”

　　晏渊但笑不言，祁音的笑容僵在脸上，文昌神君正以威严不可憾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他背脊发凉。

　　文昌神君素来最厌恶不请自来司命殿之人，而这祁音恰恰还屡屡犯之，更是他黑名册上的头几名。

　　“漯河水神，吾有无说过，莫再来吾司命殿，否则如何？”

　　祁音禁不住打了个战栗，赔笑道：“打扰神君，小仙这就要走了，若不是晏……龙王留住小仙，你都看不着小仙了。”

　　文昌神君神情肃然，一旁的司命星君提着心吊着胆，不知神君这怒火什么时候会烧到自己身上。晏渊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唯有壑生，他镇定自若地上前一步，挡在祁音身前。

　　此时的晏渊已收起笑意，皱起眉看着他，听壑生作揖道：“请神君息怒，是小仙有惑不解，水神大人才带小仙来向星君请教的。此事因小仙而起，如若神君要责罚，请神君责罚小仙，宽恕水神大人。”

　　“你别逞能！文昌神君，是我带他来的，与他无关！”壑生话音刚落，就听祁音喊道。

　　连司命星君都微微诧异，禁不住抬首，想不到他还挺义气，平日里只觉得他是诡计多端。

　　可祁音越是紧张壑生，晏渊的脸色就越是阴沉。

　　司命殿中发生的一切，文昌神君都心如明镜。不过是看了一眼司命簿，还不至于要在蟠桃会期间喊打喊罚，大动干戈。晏渊知道文昌神君其实不会真的追究的，于是干脆地撤了对祁音的束缚，是要他在事情闹大之前消失。

　　祁音犹豫地看了一眼壑生，仍是选择暂时离开。他想有晏渊在，壑生也出不了什么事。

　　司命星君是免不了要静思己过的，三人之中，如今只剩了壑生。

　　壑生愧疚地垂着头，全然没了刚才出头的从容，晏渊吓道：“是孤平日太过娇纵你了，让你有胆子敢在司命殿惹事生非？”

　　“壑生知错，请龙王陛下责罚。”他轻声道，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是在司命殿闯了祸，要罚也是文昌神君罚你。”

　　文昌神君不知这主仆二人在玩什么把戏，无意纠缠，送客道：“各府之人自由各府管教，你且带回去吧。”

　　“多谢神君宽宏，不过他既然是在司命殿不敬，在此也是要小惩为戒！”

　　晏渊说罢，同时抽出惩戒鞭，眼不眨地抽打在壑生身上，两道红印赫然显现，壑生只是闷哼一声，承受下来，仿佛寻常事一般。

　　文昌神君对司命府众所谓的惩戒，关禁闭已经是大惩，不禁感慨这龙王真是生性残暴。

　　挨了两道鞭子的壑生微微勾着背，默声跟至晏渊身后，晏渊这才拜别：“神君，壑生没怎么出过远门，此回冒犯，回去我定重罚他。”

　　文昌神君眉头微锁，心想着这两鞭子还不够？回去倒也不用再怎么重罚了！

　　不过别人家的事，他不好多管。因而只道：“无碍，龙王此番下界，若是能将墨河镇疑团查明，也是替吾司命殿解了困，吾需得谢你。”

　　晏渊颔首：“定当竭力。”

　　壑生随晏渊出了司命殿，背都未直起，身后的鞭痕还在，真像是受了酷刑。

　　“打疼你了？”晏渊并未回头看他，只冷冷出声。

　　壑生摇了摇头，却回道：“只有一些疼。”

　　“打得轻了，就该让你长长记性。孤的话都当是耳旁风，那个祁音只三两句，你就屁颠地跟上去。”晏渊冷言冷语，壑生无法反驳，今次确是他不对在先。

　　晏渊见他不言，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心中更是来气，连脚步都不由加快。壑生眼见着晏渊似不往瑶池去，心里犯了急：“龙王陛下，我们不回蟠桃会了？”

　　“回什么回，还嫌不够丢人的？”

　　“可……”

　　“可什么？只因你和祁音不请自去司命殿偷看命格簿，文昌神君好好的蟠桃都不吃了，去向姑母请离，正巧碰见了我，若是没碰见，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壑生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我……我自报仙门已经说的……很是熟练了。”

　　“墨河龙宫的一条泥鳅精？他们连墨河龙宫都不知道，岂会在意你？”

　　壑生被呛得终于闭了嘴。

　　“今日便是给你个教训，蟠桃你是别想了。”

　　晏渊以为他是贪嘴这蟠桃，可他一个法力低微的小精怪，就算吃了这蟠桃也成不了大妖啊。

　　这的确是他的教训，让他的龙王陛下失去了一个可以精进百年修为的机会。

　　壑生低着头，不知什么时候，晏渊已幻化作龙形真身，恹恹道：“走了，回家。”

　　壑生怕惹得晏渊更加不悦，一刻不敢停，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龙背，还没趴稳，龙身便似迫不及待地动起来，让他差点滚了下去。幸亏晏渊的龙尾及时将他托起，他才稳稳当当地坐定。

　　“抓也不会抓了？还是说，你不想走。”

　　壑生立即牢牢地抓住，晏渊分明就是故意，可他却是一声不敢吭。

　　蟠桃会的热闹还在继续，一龙驮着他的小泥鳅却只能灰溜溜地回他们的黑水河了。

　　晏渊不似来时飞得那般快，而是乘着风有一程没一程地飞着，不知走了多久，连天都暗了下来。他伏在云层之中，周围只有隐隐的青色天光。

　　壑生一整个俯耳贴在龙背上，晏渊还以为他睡着了，施法为他披了一件罩衫。遂听他轻声问道：“龙王陛下还在生气吗？”

　　“你在装睡？”晏渊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壑生实诚说道。

　　“背上还疼吗？”晏渊却问。

　　壑生低低地笑出声来，晏渊原也不是真的对他用刑，那身上的鞭痕是法术变化，鞭子虽是真的打在他身上，可晏渊手里有分寸，他当时也不过是觉得有些吃痛。没想到龙王陛下竟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一遍遍地向他确认。

　　听到壑生的笑声，晏渊便知道他是不疼了，心里哼哼两声，看来是打得还太轻。

　　壑生在龙背上亲昵地蹭了蹭：“龙王陛下，我已知错了，请你也不要再生气了。”

　　晏渊一个激灵，差点儿没翻着，好不容易掩饰了过去。说道：“你倒说说哪里错了？”

　　“不该擅自离开蟠桃会，不该进司命殿偷看命格簿。”壑生娓娓道来，晏渊却竖起了龙须。

　　“不对！”

　　这两件于晏渊而言都是小事，壑生偶有调皮的时候，但只要是他能寻到的地方，便总有法子护壑生周全。

　　他气的是这人因祁音的三言两语受蛊惑而不自知，可他也不愿说的太多，显得他小气。

　　壑生等了一会儿，见晏渊安静下来迟迟也没有下文，便试探着问：“是因为……水神大人？”

　　所以说，这小泥鳅心里其实门清的很。

　　晏渊虽没有应声，可沉默也能代表许多态度。壑生微微道：“我不是因为水神大人才去司命殿的。”

　　壑生的声音越来越低，晏渊不禁竖起了耳朵，随即又觉得等不及，便龙身一个翻腾，将壑生顶到了前头，让他贴着耳朵说，壑生惊魂甫定，这还怎么说的出来？

　　皎洁的月光浮现，映照着壑生微红的脸。

　　晏渊问：“你就这么想知道我与洛璎的关系？”

　　见心中所想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被晏渊知晓，壑生是有些不甘心的。他故意不言，只将脸埋进晏渊的后颈脖子。

　　东海龙公主洛璎，与西海龙太子晏渊，本定有婚约。

　　晏渊被囚于黑水河后，东海顾念旧情，并未取消婚约，意等晏渊刑满之后再行大礼。可晏渊重见天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东海解除了婚约。

　　东海龙王对此深感欣慰，甚至觉得晏渊受刑之后更识得大体，他已是囚龙之身，纵使做了墨河龙王，也不再与东海长公主相匹配，他主动解约是为两家都好。可洛璎不这么以为，晏渊如此着急前来解约，让她觉得颇为受辱，自此已然对晏渊心怀怨恨，故而才于蟠桃会上说出那番话来。

　　壑生却以为，洛璎之所以觉得受辱，不仅仅是因为被区区囚龙拒了婚约，而是因为解约之人是晏渊，她对晏渊恐怕不仅仅是婚约对象这么简单。而他的龙王陛下还扬言要替人家教训弟弟，定然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壑生也常常想，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的龙王陛下。如今得见东海龙公主，只觉最起码得是这样的，出身高贵，灼灼其华之人。

　　他想要看一眼自己的命格簿，也并非因自己是泥鳅精而心生羞愧，只是觉得恐无法与晏渊的强大相配而心生失落之感。或许自己将来也会有因缘造化，不知能否与龙王陛下稍稍靠近，没曾想，渺小如他，连小小一片命格簿也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