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那几年》撒哈哈拉

3、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下节课是体育耶！”
　　“不知道在班里上啊，还是去操场啊？”
　　“体育课代表，你去问问呀，老师怎么说？”
　　“我问了，去操场，我去拿器材室的钥匙啊，大家先去操场排队。”
　　“好嘞！”
　　早上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听到课代表的消息，沉闷的学习氛围立刻一扫而空，大家陆续从堆满书的课桌上爬起来，结伴去往操场。
　　陈晓：“阮则，一起啊。”
　　“哦，好。”
　　“战哥，走啦走啦，我们一起先去买水。”
　　“好。”
　　第四节课有好几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人来人往的，小卖铺甚是拥挤。
　　魏战把阮则安置在了离小卖铺不远的树下，问：“想喝什么水。”
　　“柠檬水。”
　　“嗯，那你在这等我们。”
　　“好。”
　　阮则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想，还以为今天会下雨呢。
　　“哎哟，这帮孙子，可挤死我了。”
　　“战哥，等会儿一起打球啊，我今天穿了我爸给我新买的球鞋，刚刚差点让吴旭那帮人给我踩咯。”
　　“好，给。”
　　阮则接了水。
　　“阮则，你也一起吗？你球打得怎么样？”
　　“我不打球。”
　　“啊，那行吧，你可以看我们打球。”
　　“好。”
　　“叮铃铃——”
　　“大家过来排队啊，快点，按照高矮顺序啊，还是按照上学期的队形。”
　　“哎，阮则怎么不过来？”
　　“他干嘛去？”
　　“啊，不知道啊。”
　　我就知道，阮则一边慢慢向着队伍相反的方向走，一边在心里嘀咕。
　　每次到新班级上体育课，大家看到自己这个异类，总是免不了议论。
　　“阮则，你不来上课吗？”陈晓喊道。
　　阮则无力回头，只挥了挥手。
　　“阮则不上体育课，大家别吵了，老师马上过来了。”
　　体育课代表一边调整队形一边保持纪律地随口道。
　　魏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阮则似乎也是习惯了，脱了校服外套罩在头上，随意地躺在了操场的角落。
　　他怎么了？生病了？
　　魏战心里留意，体育老师正好也走了过来，开始了训话和做热身动作。
　　“好，解散，大家自由活动，课代表看大家需要什么，去把器材室的门打开。”
　　“好。”
　　“噢耶，快，我们去抢一个顺手的羽毛球拍。”
　　“好！”
　　“阮则！”
　　陈晓抱着篮球喊道，“来这边看我们打球啊！”
　　阮则听见声音，伸手打了个OK的手势，但还是想再躺会，不想挪。
　　没一会，身上的校服被拿了起来，魏战低头看着他。
　　阮则也看着他的眼睛，在心里嘀咕着，魏战的眼睛怎么那么黑。
　　如今基本在这张带有攻击性的脸上，找不到丝毫他小时候的模样了，小时候的魏战明明脸型很柔和，是小姑娘看到了都会凑上去甜甜地喊哥哥的类型。
　　而且他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直接而认真，搞得阮则看着他的眼睛，总是有些心慌。
　　“靠——”
　　阮则暗骂一句，拽回了校服外套穿上问：“有事？”
　　“你怎么不上体育课？不舒服？”
　　“我就是不上。”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陈晓也跑了过来。
　　“我中考体育就没考。”
　　阮则无所谓地回答道。
　　魏战和陈晓一下子都哑了声，同是一脸吃惊，然而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继续问。
　　“阮则，你就坐这啊，看我们打球，你要是不想看，躺着也行。”
　　“好。”
　　“水也都放这了啊。”
　　“好。”
　　“战哥，走。”
　　“哦。”
　　阮则看着球场上陈晓他们几个，奔跑，运球，上篮，心里隐隐羡慕。
　　听着他们大声呼喊和分享进球的喜悦，还有恣意挥洒的汗水，满满都是少年人的青春意气。
　　啊，真好啊。
　　“想啥呢？”
　　“唔——”
　　魏战把校服外套脱了扔在一脸发呆样的阮则头上，喘着粗气，喝了一口水。
　　“没想啥。”
　　阮则就着这个姿势，一头倒了下去，盖着魏战的衣服，躺在了草坪上。
　　“要不要我教你打球？”
　　“我不。”
　　拒绝得倒是快，魏战放下水，还想问什么。
　　那边陈晓已经在喊了，只好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其实在高一上体育课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过不上课的阮则。
　　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每次来了往角落那一躺，老师也不会问。
　　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所以每次魏战只能远远看着，观察着，在心里琢磨。
　　阮则闭着眼睛，享受着片刻安宁，感觉身体贴在地面上，再闹腾的操场都安静得很，耳边声音似乎都在远方。
　　鼻息间萦绕着魏战衣服上淡淡的薄荷香味，很好闻。
　　“薄荷味？”
　　“啊——好好闻。”
　　阮则扯着衣服闻了又闻，纯像个变态，但阮则丝毫不在意，薄荷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可惜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过薄荷味的洗衣皂。
　　也不知道魏战用的哪种，回头问问，阮则心里这样想着。
　　躺了一会，简直昏昏欲睡，真好啊，不用刷题。
　　“累死我了。”
　　陈晓众人打完了球，跑了过来席地而坐，满是汗水味。
　　“战哥，陈晓，我们先去吃饭了啊。”
　　“好。你们去吧。”
　　“哎哟，渴死我了。”
　　魏战拍了拍把自己头裹得严实的阮则，笑道：“你这样不闷吗？”
　　阮则摇了摇头，过了会把头伸了出来，靠近魏战，小声地说：“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嗯？”
　　魏战有些意外，原本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好，走吧。”
　　“哎，你们去哪，去食堂吗？”
　　“不去，你自己去吧。”
　　“啊，行，那我先去了啊。”
　　“嗯。”
　　“走吗？”
　　“等一下。”
　　阮则把衣服抱在怀里，坐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腿。
　　魏战见此，问：“腿麻了？”
　　“——嗯。”
　　魏战伸出了手，揽住了阮则的胳膊，轻松地就把他带了起来。
　　“等一下，我缓缓。”
　　“好。”
　　阮则抓着魏战的胳膊动了动腿，其实没麻，就是想缓缓，不想把原因说出口，只想维持住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
　　仅过了几秒钟，阮则就把外套扔给了魏战，道：“走吧，我请你吃面。”
　　魏战看了一眼只休息了几秒就可以健步如飞的阮则，不由得怀疑，不是说腿麻了吗？
　　“老板，要一碗牛肉面，不要香菜。”
　　“好。”
　　“你吃什么？”
　　“一样吧。”
　　“老板，两碗。”
　　“好嘞。”
　　“你们的面，辣椒醋自己放哈。”
　　“好，谢谢老板。”
　　两人无声地吃了几口面，魏战先开了口：“你找我出来，是有事吗？”
　　“——嗯。”
　　阮则突然又有些犹豫起来，难道要说，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用的什么洗衣皂洗的衣服？这怕是有些变态了吧。
　　“嗯？”
　　“我就是想问，你——”
　　阮则一咬牙，“你们家洗衣皂是在哪买的？”
　　“啊？”
　　魏战一愣，“什么？洗衣皂？”
　　“对啊，我挺喜欢薄荷味的，但是我找不到薄荷味的洗衣皂。”
　　魏战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没闻出有什么味道。
　　原来阮则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啊。
　　魏战笑了笑，继续吃面，不着急回答。
　　阮则看着魏战那带着笑容，却故作淡定的脸就觉得欠揍，于是伸脚踢了一下魏战的小腿，咬牙切齿道：“快点说！”
　　“好，但是我也不知道。”
　　魏战忍笑道：“要不，咱俩加个微信，等我回家了，把东西拍给你看？”
　　阮则思考了一下，觉得也行，于是掏出了手机。
　　魏战加上了好友，趁机询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上体育课。”
　　阮则一愣，随即抬头看了一眼魏战，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话都不说一句就走了？”
　　魏战没想到他耿耿于怀的是当初自己离开的原因，本来还以为他生气的是，自己回来一年了，却没有告诉他。
　　阮则看着愣神的魏战就生气，果断起身，怨恨自己为什么总把脾气放在脸上。
　　想问的话，张口就问出来了，太丢人了。
　　魏战也随之起身，脱口而出道：“我当初等你了。”
　　魏战跟在阮则的后面，低声回答道：“当初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了，可是你一直没出来，后来时间又来不及了——”
　　“等我？什么意思？”
　　阮则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让我妈妈打电话给老师，说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李老师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
　　阮则忽然想起来，魏战走的那天，快放学的时候，有一个小孩玩铅笔，把自己鼻子捅破了，李老师忙着带小孩去医务室了。
　　原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啊——
　　他没有不告而别，是自己失约了。
　　阮则没有解释，只是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那时候两个人都小，一旦离开，就失去了所有联系，直到父母在外创业失败，魏战才回到这里。
　　本来第一时间就想回去找昔日好友的，可是当看到阮则和另一个男孩躺在树下嬉闹聊天的时候。
　　就觉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就没有了好朋友这个身份了。
　　“我看到我家墙上，你写的话了，你说——”
　　阮则猛然想起，当年放学后，自己突然得知了魏战转学了，连家都搬走了的消息。
　　其实阮则是有预感的，魏战的爷爷奶奶突然相继离世，他就知道，这里没有了魏战的亲人，他迟早会走的。
　　只是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好歹，好歹也要告个别吧。
　　魏战的父母远在外地，把他接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阮则又气又难过，坐在魏战家紧锁的门前小阶上，咬牙痛哭。
　　然后拿着毛笔，在当初两人留名的墙上，写道：“这辈子我都不要和你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