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结海楼》月陵

7、六、

　　六、

　　在宁九霄赶去渡口的同时，也有弟子寻到了赵思青处。
　　柳星闻刚从吟风崖下来，就见他急匆匆向外走，脱口而出“你还没好要去哪儿？”
　　说完又想自己何必多话，闭了嘴当作没看到，施施然与他擦肩而过。
　　赵思青却突然伸手抓住他胳膊。“随我来。”
　　那人白发落在肩上，本已到嘴边的拒绝又滑回腹中。
　　二人还未到渡口，远远便见风雷之相气势磅礴，料来定是宁九霄已动了手，待到近前，那登岛一行人一见赵思青俱都停了手。
　　之前那领头之人又笑道，“赵掌门可真是难请，还得谢您赏脸，愿意拨冗一见呐。”
　　在场诸人，除宁九霄外，均诧异于赵思青一夜白头，但无人出声询问。
　　柳星闻抱剑盯着那领头的麻衣人，对方感知到他的视线，偏头看过来，见了他的脸突然一愣，又挪开。
　　有鬼。
　　这人应当认识自己，但他翻遍记忆，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相熟，怕不是父亲的什么同伙。
　　赵思青也看到了麻衣人的视线，脚下不着痕迹地偏了一分，略微挡过柳星闻的脸，才问道，“不速之客，所为何来？”
　　麻衣人笑着道，“久闻赵掌门不喜虚闲客套，没想到竟真如此直来直往，在下也不绕弯子，今日前来，乃是想借三绝剑一观——”
　　柳星闻突然开口。“三绝剑？那不是已经失踪多年了？”
　　麻衣人歪头看了一眼柳星闻。“公子此言差矣，你既在这岛上，竟不知三绝剑就在此地？”
　　“那你先前不在岛上，又怎么断定三绝剑就在这里？”
　　赵思青抬手阻止二人继续扯下去，“你若真想一观，也需拿出诚意。”
　　麻衣人拍拍手，自船舱内钻出一人，手握瓷瓶。“只要见到神兵安全离岛，我等自会奉上解药。”
　　一道惊雷突然炸在船尾，堪堪略过尾舵。
　　“若没有诚意，你们也不必走了。”
　　麻衣人一愣，刚要开口，便见岛上另一处升起焰火。“你的同党大约没想到，谪仙岛的禁地内，并没有你以为的东西。”
　　船上那人低声骂了句“蠢货”，又对着麻衣人喊道，“还不走？”
　　一行人又跳回船上，先前救人的弟子急道，“掌门，他们……”
　　头顶雷云渐渐凝聚。船上那人拱手，“赵掌门君子金口，应当不会食言吧？”
　　赵思青不答，只盯着他。
　　那人调度着船只离岛数丈，才将瓷瓶扔回来。
　　“不追吗？”宁九霄问道。
　　赵思青摇头。“不过一些马前卒，杀之无用，由他们回去放消息。”又打开瓷瓶闻了闻，“先救云星，其他再议。”

　　柳星闻随着赵思青回了小院，并在他倒下时抓住了他。
　　“我倒是不知道，赵掌门逞能的本事也异于常人。”
　　赵思青也不接话茬，只借着他扶持的力度站直身体。“那人你可认识？”
　　柳星闻摇头。
　　“那便是柳沧海也瞒着你。”
　　“你怎么确定那人与父亲有关？”柳星闻嗤笑，“赵掌门是觉得，镜天阁上辈子下辈子，注定都是魔头？”
　　“我无意挑拨，”赵思青垂眼，“但你父亲行事，终归不是正道。”
　　“所以你想感化我，让我带领镜天阁‘弃暗投明’？”柳星闻气得转身要走，“别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你愿渡苍生，苍生愿领你的情吗？”
　　赵思青轻声问道，“那你呢，你愿意吗？”
　　柳星闻刚抬起左脚跨过门槛，就愣在原地。他听到身后那人转过身，以他难以拒绝的语气问道，“我愿渡你，你可愿同往？”
　　柳星闻不想承认，他心里那份来自过往的自己所生的怨忿，竟被那人一句话打散，求而不得的执念又化为曾经绵绵不绝的爱意，堵满了胸腔，堵住了言语，他的内心仿佛一个终于得偿所愿的孩子般雀跃，理智却又无情地提醒他——
　　太迟了。
　　中原有那般广阔的天地，他不能被一个随时可能入魔的赵思青绑在东海，也不能为父亲那点蚍蜉撼树的大业奉献一切。
　　他只是一个追求顶级剑道的剑客——
　　但赵思青就是剑道顶峰！
　　他猛地转身，抱住赵思青，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如狂风，似骤雨，裹挟着两世为人的爱恨痴怨，没入口，吞入腹。
　　赵思青愣神，又猛地推开他。
　　“你——”柳星闻气红了眼，但在见到那人口中溢出的鲜血时又顾不得其他，以手揽过他背心为他疗伤。
　　他心下叹气——算了吧，你到底还是爱的。
　　赵思青昏迷之前，只来得及握住他的手。

　　三绝剑在谪仙岛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柳星闻不太确定这到底是父亲的手笔，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
　　他只知道，这柄剑给谪仙岛带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凡想绊住龙吟一派，只要稍稍鼓吹，总有听信神兵传言的人试图上岛，车轮一般骚扰下来，岛上哪还有心思关注其他门派的动向？
　　尤其同在东海的镜天阁。
　　他甚至不敢探望越云星。
　　宁九霄来探视时，也曾提到过，越云星双目受损严重，只能先养着，后续能否好转，还要看天意——
　　又是天意。
　　他重活是天意，赵思青受损也是天意；他得那人心意是天意，与谪仙岛终归立场相悖，也是天意？
　　天意予他皎月，便取他明珠。
　　总不会叫他两全。
　　当真是天道恒常。

　　赵思青这次并未昏迷太久，不过半日就醒了过来。
　　柳星闻等到他清醒时本有些雀跃，但见那人面色平静好似无事发生又忍不住忐忑。
　　他承认自己一时冲动，但他也从不后悔，只是不知赵思青是一时怜悯，还是心意如常？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如摇尾乞怜的狗儿，只要心爱之人一句话，便可召之即来。
　　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送到掌心的痴念成真，都死过一回了，若还不能得偿所愿，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赵思青看起来倒没想这么多。
　　他取过佩剑，对柳星闻示意，“即日起，我亲自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