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零次 第四章：公关公司都在做什么（上）】 ...
-
窦汀雨回到工位时还不到十二点，冯怀玉、任婧雯、严依涵已经不在位置上，估计是去吃午饭了。
邹霄霄和程橙为早上的工作收收尾，也准备出门去吃饭，她们得在冯怀玉回来之前赶回来：冯总监有项不成文的规矩，要是下属比她早去吃午饭、或者吃完比她晚回办公室，超过三次，她就会旁敲侧击地训人。
办公室一点一点地空起来，只剩下几个没时间出去吃饭的倒霉鬼。
但此时的窦汀雨已经没空可怜自己的处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案之上。
P运动品牌的信息点理好了，严依涵那些关于市场的没有根据的猜想也重新做调查修正了，前后没逻辑的地方也调整了。
顺方案这种事，最麻烦的就是原来根据A推出B，发现A不成立，换成A1；但这个A1要如何也推出B？这时候就需要耗脑汁了：推导不能太复杂，不然客户没耐心看；不能太生硬，不然客户会觉得站不住脚。
有些好大喜功的人士，做方案时只喜欢起传播主题（big idea）的部分，觉得只要传播主体定得好，其他的随便什么样都行。
毕竟前期的调研是个投入多产出少、甚至会没有产出的累活——你也不知道花一个上午是否能找到“2023年|第一季度|软壳|夹克市场|女性消费者|流行趋势”，每多一个限定词难度都会增加；后期的传播策略和手段也是要求实操经验和耐心的细活。
只有传播主题，可以基于大量的洞察，也可以一拍脑门随便取一个，只要能压住其他人，让他们违心或者不违心地赞美“好有创意”、“很有网感”、“爆款文案”，就能过关。
等到投入了大量的传播预算拼命吆喝，无人在意，泛不起一点水花，才歪着脑子想：“明明很有梗啊？为什么没人讨论呢？”
这次P运动品牌的年度传播方案，窦汀雨只能改改传播调研和手段——反正这两部分没人在意。但传播主题是不能改的，作为方案中主角般的存在，改主题的罪恶程度跟揭竿起义差不多，严依涵肯定不会放过她。
改到十二点才开始排版。
排版也有捷径可走：套一个现成的模板上去，十多分钟搞定。
但这是年度传播方案，如果让客户觉得态度敷衍，就可能丢掉一整年的单子以及随之而来的数个小项目，零零整整好几百万。窦汀雨决定还是针对客户的调性设计一番。
七十多页的方案，每页都要搭配符合方案主题、风格相近、色系相近的高清图。她在图片网站上拼命搜索、复制粘贴、裁剪、拉大小、对齐。到最后手都僵掉了。
间隙，窦汀雨将手掌撑压在桌面上缓解鼠标手，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从客户那儿开完会的蒋仁轩，正抱着电脑回到自己的工位。
蒋仁轩，英文名Alex，是企业传播组的资深客户经理。
他只比窦汀雨早入职一年，按平均水平一年一升，应该在助理客户经理的位置。但众所周知，男生在公关公司是比较好升的，尤其是直男，尤其是好看的直男，蒋仁轩半年升一次，三年就做到了资深客户经理，堪称奇迹。
这种晋升节奏，一般总会在公司内部引起一番口舌——毕竟靠着暗箱操作飞黄腾达的实在太多，而且对于有能力有野心的女性，职业前景被性别拖累，属实也不公平。但对于蒋仁轩，大家都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蒋仁轩有一种让人沉静的气质。
在公关公司，每个组都会有自己的穿着容忍度。比如按职能，从最疯到最正常分别是创意组、业务组、支持部门；按照服务品类，分别是时尚组、生活方式组、快消组、3C组/车组、企业传播组。
做企业传播的公关常常需要应对的是严肃的场合，为了显得专业，穿着比其他组要正式，男性的标配是西装加皮鞋，女性的标配是连衣裙加单色高跟鞋。
但蒋仁轩喜好穿已经不再流行的日式简约风格，白色棉质T恤、灰色开衫、布裤；升到经理的级别，许多人都会牟足劲儿存钱给自己购入一个名牌包，作为提升身份的社交货币，蒋仁轩还是背着那个已经洗到泛白的服务品牌的环保袋，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可能是长得清爽、气质也好，这些在势利眼横行的公关圈可能会被标签为“寒酸”打扮，在他身上变成了特定的风格，无论外界变化，都知道自己的路线和底线的风格。这种沉稳恰好对于做企业传播非常有利。
当然，这些在没有业务能力加持的情况下都不成立。国外名校毕业的蒋仁轩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做事认真靠谱，遇到任何问题都能迅速做出反应，很得客户赏识，工作一年多已经开始独立带项目。
蒋仁轩对于窦汀雨，还有特殊的意义：他是她每天在大大小小的风暴中航行的灯塔。
他坐在她工位前面最靠墙的一排，抬头就能看到。
每当她累了、受委屈了，就会朝那边望去，蒋仁轩在认真打字、或者和他的同事沟通着什么，这都会给她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其实窦汀雨甚至怀疑，他是否知道有她这个人。
这会儿蒋仁轩已经打开电脑，叹了口气（几乎微不可察），然后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起来。
周五就是这样的，许多客户会在周五排例会，一个会议加上办公室间的通勤，半天很容易就搭进去了；加上公司人力资源的人喜欢在周五搞些福利动作，TGIF（Thanks God It’s Friday）嘛，所以如果周五不利用所有碎片时间赶紧干活，周末就难免要加班，那就OGSW （Oh God Still Workday）。
窦汀雨甩甩脑袋，甩掉杂乱的想法，回到工作中来——她可不想离职了还要加班。
P运动品牌年度传播方案的排版终于在接近一点半时弄完了，外卖员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喂，是小豆子吗？”
“是。”
“你的叉烧饭送到了，在大堂。”
“辛苦您送到十八楼门口，我在电梯口等着。”
“……你们楼不让外卖员上去啊！”
假的，她每天会见到多少外卖小哥上上下下啊！
“可以上来的，您直接按电梯上来，没问题的。”
“你们保安不让啊，你快点下来吧，我这儿赶时间！”
不等回话，电话就挂断了。
得，窦汀雨起身，花自己加班的时间，为别人腾上班的时间，我人生的底色。
中午的电梯同早高峰的地铁一样，吃饭的拿外卖的送外卖的同时出动，总是得等个一两班才能挤上去。
外卖小哥站在大厅里，伸出提着叉烧饭的手，一副接力跑的姿态，小腿预热着，准备窦汀雨一接手就冲刺。
真是忙啊，窦汀雨看着他一溜烟冲向门外的电动车，感叹道。
回十八楼，她发现自己忘带门卡了，邹霄霄和程橙还在外面吃午饭呢，公司前台也不在，只能等有人路过了。
门前走过两个人，和窦汀雨都是只能算眼熟的那种关系。她没穿外衣站门口、手里拿着外卖，显然是公司的员工，但这两人都是斜一眼，当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窦汀雨想，没办法，丢人就丢人吧，下一个路过，我可要大敲玻璃门了！
下一个出现了，是企业传播组的客户总监秦凌，她穿着连衣裙和高跟长靴，大步流星地，马尾在后脑一甩一甩。
不等对方反应，她非常自然地在磁条上刷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对窦汀雨一笑，走了，其间步伐都没停过。
一切发生得如此流畅自然，有那么一瞬间，窦汀雨犹豫要不要道谢，道谢在这样干脆帅气的善举中是不是显得过于沉重和迂腐。
等到她拉开么进去，秦凌已经消失在转角。
秦凌是蒋仁轩的顶头上司，英文名Kathy，是个英姿飒爽、利落能干的女人。
蒋仁轩能够步步高升，有她的一份功劳。
公关公司里，领导不一定会喜欢能干的下属。不仅因为能干的下属会威胁到领导的位置这种实际的担忧，还有时时刻刻必须面对的“你懂我不懂”、“你会我不会”、“客户听你的不听我”的心理折磨。因此，不然下属会藏，不然领导够强大，如果二者都做不到，必出矛盾。
比如，任婧雯和邹霄霄的关系就是前者。邹霄霄完成绝大部分带项目的活，但从不抢功，任婧雯是个懒得做事的人，就默默地接了她这份好。
秦凌和蒋仁轩却是后一种关系。每次蒋仁轩举办线下活动回来，秦凌都会带头为他庆祝；蒋仁轩的每次升职，都是她提到大老板那儿的。
整个企业传播组都坐在窦汀雨眼前最靠墙的位置，她时常能听到他们轻松的说笑和有实质意义的讨论，几次萌生换组的想法。
但也只是想想，她知道如果提上去，就是在暗示对冯怀玉不满，到时就算企业传播组愿意收她，冯怀玉也会百般阻挠，大老板肯定是站总监一边，最后换组不成，还得在冯怀玉那留下把柄。
人和人的运气就是天差地别啊。
窦汀雨回到工位，盘算着要不要边吃饭边把H酒店品牌的合作KOL给沟通了。
和KOL沟通并不耗费时间，但很耗神，有各种各样的雷区。
窦汀雨面对的第一个雷就是时间点，现在是午饭时间，除非是看完她的修改要求，KOL发火了，怒不可遏，一定要立刻、马上骂回来，午饭时间基本上是没人会理会的。
第二个雷点是，窦汀雨几乎确定，她要沟通的KOL是会骂回来。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零次 第四章：公关公司都在做什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