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零次 第二章：保洁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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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租屋到公司，要先走十多分钟到地铁站，然后地铁换乘两次，再走五分钟。
下雨让原本最轻松的前十多分钟变得异常艰难，伞不够大，遮住人就遮不住环保袋，遮住环保袋就遮不住人，可环保袋里还有昨天带回来加班的电脑呢，窦汀雨只能牺牲半边肩膀了。
到了地铁站，她不得不感叹走路的十多分钟果然是最轻松的。为了避免雨天塞车，许多平时自驾的人都选择了地铁，让原本拥挤的地铁站直接达到堵塞的程度。
窦汀雨夹在人与人间，环保袋不时碰到别人，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抱歉。
好不容易挪到了月台，她看着排列得歪东倒西的队伍，默默计算要等多少趟才能上车。
到第三趟，队伍前面只有两个人，算是十拿九稳了。
列车到站，车门打开，前面两人依次上车，在人堆中为自己挤出狭小的空间。
这时，一个穿酒红色夹克的小伙不声不响地用蛮力在下车通道逆行，试图挤上去，惹得下车的乘客大骂。
“哎你这人干嘛呀！”
“挤什么挤！”
“这是下车通道，懂不懂文明乘车啊！”
幸运的是，下车的乘客边骂边推搡，最终全部安全落地。
不幸的是，穿酒红色夹克的小伙占据了车厢中的最后位置，在众人的斜视中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玩起手机来。
列车门在窦汀雨眼前关闭。
得嘞，只能等下一班了。她用力提了提肩，把快从肩头滑落的环保袋往上蹭了蹭。
不一会儿，下一班列车到了，窦汀雨是队伍的第一个，很自然地被身后的乘客推上了车。
环保袋是不能背着的，太占位置会被人说，只能靠在空间比较多的腿边上，用指头勾着肩带，希冀着别滑落了导致曲奇罐滚出来。伞也是用手支着靠在脚边。
她闭上眼睛，七站，心中数着熟悉的站名。
然后等列车到站，再被人推着下车，换乘。
换乘通道靠右前行，但总有乘客不知道什么原因插到反方向的通道上来，迎面相撞的情况屡见不鲜。
每当这种时刻，窦汀雨嘴上总会情不自禁地冒出“不好意思”，然后对方边走边瞟她一眼，如同真是她的问题。
她蓦地想起之前看美剧《傲骨贤妻》，里面有个角色说，两个人迎面相撞，不是任何一方的责任，但总有一个说“不好意思”，另一个说“走路小心点”，这其实代表了你是怎样的人。
所以我是情不自禁地觉得是自己的错的人。
这让窦汀雨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一段换乘比较顺利，车厢出乎意料的空旷，她甚至找到了一个座位，让被肩带勒着的肩膀休息一下。
不过只坐两站，又要下车换乘了。
换乘途中，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房东阿姨发在群里的。
“小窦、小单，月底交下三个月的房租，别忘了。”
她回复一个“OK”的表情，心中又涌起新的愁闷。
其实房东阿姨对她俩挺好的，每逢家里淘汰下什么小家电，都先问他们要不要，平时除了收房租也绝不打扰。
但想到离职在即，还没有找到新工作，想到自己还不到五位数的存款，真是很难轻松起来。
窦汀雨目前在职的是一家公关公司，公关公司给新人开的工资历来就少。在两千年初，行业前景好，涨工资快，工作内容也有趣，所以总能吸引有抱负的年轻人。
但这些年，公关公司的效益不行了，工资还是原来的水平，但工资随年限的增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比如她自己，第二年只涨了区区两百块钱。
与此同时，魔都的租房价格在十年间翻了近一倍。
这固然和经济有关，但由于公关公司起薪低，打击尤其严重，高昂的房价物价对比可怜的薪资，除非是本地人住家里，年轻人根本存不下什么钱。
正所谓：魔都赚钱魔都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想也没用啊，窦汀雨边走边给自己洗脑。
第二段换乘等了两班，坐三站，就到公司所在的市中心了。
公关公司的效益不好，也不影响在最繁华最贵的地段租办公室，就算只是办公楼一层中小小一间。
这个道理是窦汀雨最近才参透的：要想吸引新员工，做表面功夫的钱是必须花的。尤其对于缺乏经验的年轻员工，总会认为昂贵地段的办公室代表了公司有底气，代表了自己有前途。事实上，昂贵地段的办公楼里，什么样的企业都有。
到公司时正好九点半，窦汀雨喜欢比别的员工早些到，一是能多点时间理清当天的工作，而且这个时段的办公室空空如也，异常宁静，是她最喜欢的。
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人，苗凤阿姨已经来了，她在擦拭前台朝外一面被人踢脏的地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这和窦汀雨对苗凤阿姨的印象可不太一样。
她上班的第一天就在电梯间遇到了苗凤阿姨。
那天她来得也比别人早，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穿灰色工作服的苗凤阿姨。
窦汀雨对她说：“阿姨早上好。”
苗凤阿姨不太习惯员工和自己打招呼，先是一惊，然后腼腆地笑了笑，也说了句“小姑娘，早上好”。
因为都来得早，老遇到，窦汀雨就和苗凤阿姨熟了起来。
苗凤阿姨也是从外省来的，同她相依为命的儿子考上了魔都的大学后，她就找了这份保洁的工作跟了过来。
相熟了以后，苗凤阿姨比看起来更活泼一些，不时给窦汀雨看他儿子参加各种校园比赛的照片，以及她参与的“周末姐妹舞蹈团”的跳舞视频。
但也不像今天这么“活泼”。
窦汀雨走近，渐渐听清了苗凤阿姨在嘟囔什么。
“大傻叉，是不会站吗？小儿麻痹症管不住自己的腿啊？踢成这样，擦都擦不掉。靠！”
窦汀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懦懦地说：“阿姨……”
苗凤阿姨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地上，然后回过来头来，带着慈爱的（或许过于慈爱了）微笑：
“小雨来啦~”
“哎，阿姨。您刚刚……在说什么啊？”
“哈哈哈，没什么，就这鞋印。有些人站这儿问前台话的时候不是会习惯地蹬一蹬嘛。这鞋印，干掉后可难擦了！”
“……您得用肥皂水……”
“嗯？”
“……您平时擦这个会用肥皂水……”
“哈！”今天苗凤阿姨真是过于兴奋，“瞧我这脑子，毕竟四十六岁了，又不年轻了……肥皂水！我记着啦！”
“对了阿姨，”窦汀雨想起来，从包里取出一罐曲奇，“这个给您。”
“这是什么？”
“榛子黄油饼干，因为今天是……”她犹豫着是说生日还是离职，最终决定不把气氛搞得过于悲伤，“生日，我的生日。”
“哈！”苗凤阿姨歪着头思索，“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段？”
“可能因为上次生日我在出差吧，这是我第一次在办公室过生日。”
“这样，早知道就给你带生日礼物啦。对了，你吃早餐没有……”
“我在家里吃了点蛋糕……”
“阿姨还没吃呢。来，陪阿姨坐坐，吃个早餐。”她拍拍旁边的地面，示意窦汀雨坐下，然后打开盒子吃起曲奇来，“反正是你最后一天嘛，不用急着开工！”
“嗯？您怎么知道我是最后一天上班？”
“……当然是你们人力资源的同事说的，你昨天办的离职嘛。”
窦汀雨想起人力资源部那些眼睛一对视立马泛起笑容、一错开立马面无表情的人，很是怀疑他们会同苗凤阿姨亲切互通同事的离职资讯。
“……打扫他们的办公室时偷听到的。”她补充说，“坐嘛！”
也罢，今天早上庆祝生日，出门已经晚了些，也无所再晚些了。如苗凤阿姨所说，反正是最后一天。
“你新工作找到了吗？”
“还没呢。”
每天事这么多，根本没有时间去面试。
“啧，这可不太好，凭阿姨的经验……毕竟阿姨也四十六了，还是见过不少的……凭阿姨的经验啊，没找好下家就辞职，可是比较危险的。”
或许是的，窦汀雨默默点头，可以是有什么用呢，那封离职信躺在邮箱已经有大半年了，提交它完全是累坏了的时刻的冲动之举。
“不是说……你这曲奇，味道可真不错。”
“在我住处附近的小店买的，我也挺喜欢的。”
“好吃好吃……不过呢，既然你已经辞职了，就凡事往好处想，阿姨见过的求职者，那可真的太多了，只要你心态好，气势就有了，气势有了面试就成了一大半。”
“我给你说啊，这些公司的人力，不懂业务的……大老板也是，平时耍耍嘴皮子什么都不干，市场又天天都在变，你觉得他们能知道什么？只要你气势上能唬住人，抛些生态化反啊形成闭环的废话，阿姨给你说，找到工作没问题！”
“这是什么啊，这就是他们说的，chemistry match，化学反应。什么化学反应合不合啊！不就是业务好不好自己不懂评判，只能看氛围吗？”
怎么阿姨连英语都说上了……
“我就是说啊，再辛苦这一天，辛苦过后，照着阿姨说的找工作，你这么优秀，肯定没问题的！好了，走吧！工作去吧！我去杂物间拿肥皂水了！”
“……”
“那阿姨，我们晚点见咯。”
“嗯嗯，你没问题的！晚点再见！”
窦汀雨看着苗凤阿姨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大门走去，脑子里全是疑惑。
今天的苗凤阿姨……真的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零次 第二章：保洁阿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