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酌花

3、火场

　　陈言的眼神实在太过恐怖，以至于秦素溢愣在原地，一时失神。白冉手都在按在门把手上了，见此情况又停下了动作。

　　“我没有。”秦素溢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陈言手上用力，将秦素溢往身前一拉，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距离近到秦素溢可以从陈言那清澈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容颜的倒影。

　　“我认识你的这两天里，你一直喷的都是玫瑰花香调的香水，但我仅仅昏迷了半个多小时，其中就掺杂了梨花的香气，这大夏天哪儿来的梨花？而且这种梨花香是特调的，我只在一个人身上闻过这种味道。”

　　“……啊？是吗？我闻闻……”秦素溢借此理由，心虚地抽出了手，又装作嗅衣服而小幅度地扭头，和白冉进行了一番深刻的眼神交流。

　　—这什么鼻子这么灵？她到底和祝曦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也不知道啊，你等我问问大姐。

　　在陈言的视觉盲区，白冉掏出手机开始疯狂地打字，秦素溢则僵硬地转头，开始狡辩：“我刚出了空间，或许沾上了哪个凡人的香水也说不定。”

　　“既然这样，那个人肯定还在医院里，我要去找她。”陈言作势就要起身。

　　此时白冉也得到了祝曦的回复：留住她，我马上回来。

　　得到指令的白冉瞬移过去按住了陈言的肩膀：“你说的那个带梨花香的，是位很美的女人对不对？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她了，你刚醒，身体虚弱，我把她给你带上来行不行。”

　　陈言没回答，只是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白冉此言的真实性。

　　就在二者僵持不下之际，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陈言扶着床沿问道。

　　“不，不是地震，是外面有人在攻击这个空间。”秦素溢皱眉，双眼紧闭，额心浮起一块妖异的黑色印记，随后猛然睁眼，桃花眼里是压抑不住的黑气。

　　“我感到了魔族的气息……有魔想对我们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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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言面色苍白如纸，眉头紧皱，手上灵盘快速转动，七十二道符文仿佛有生命般自动组合，散出道道金光向四周散去，以维持空间稳定。

　　现在整个病房里只有秦素溢在一旁为陈言护法。伤员身体无碍，只是意识还在沉睡中，秦素溢一道法诀把他们都送回了妖界。但陈言身无妖气，敢进妖界下一秒就会被禁制压得尸骨无存，才只好动用此术。

　　她内心焦急，又升起一阵愧疚。新面世者才接触灵盘第一天，就让她运行空间之法，事后昏迷个两三天都算幸运，天生灵体也不能这么透支。

　　这个空间是神兽玄武亲造，附加七重迷宫锁，没有妖族印记，神皇亲临也进不来。可惜玄武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加固，再这样被攻击下去迟早会坍塌。

　　而此刻空间外，城市上空，电闪雷鸣，黑云笼罩。

　　面对几十团不断攻击空间的黑影，显出兽相的白冉浑身上下笼罩着电光，面目狰狞，瞳孔纯白，眼里杀气尽显，次次出拳皆带有破风之声，几乎引起天地异象，可细看又处处有收敛。

　　此刻白冉的心情简直比吃屎还难受，这些喽啰连她一点拳风都受不住，放在一千年前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可惜如今她身有旧伤与杀戒，无论人妖神魔，杀了就会引起天地神罚，到时候就是粉身碎骨之痛。

　　偏这群杂鱼数量众多，既然杀不了，就能源源不断地去攻击空间。白冉又怒又急，张口一声虎啸吼晕了许多黑影，可另一群又东山再起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此刻白冉已经在心里问候了魔尊成百上千次——连自己的人都看不好，是想再让她再去魔域辟一条血路出来吗。

　　在这危机时刻，空中突然飞来一缕烈火，黑影们顿时发出凄烈的惨叫，死伤大半。

　　“大姐！”白冉喜笑颜开。

　　那缕烈火的主人赫然就是祝曦，她凌空而来，衣袂飘飞，所到之处，魔族都被烧得灰飞烟灭。

　　朱雀得赤帝祝融眷佑，承火神之姓，奉南明离火。此火之下，无物不焚，无魔不驱。

　　有祝曦在，不到一分钟，魔族就尽数殆尽，不过却没能化开她紧皱的眉头。

　　这些魔实在弱得过分了，简直就像是从死海随意拉出来的最低阶的魔物，却又专门修炼过破碎空间之法。幕后黑手既然知道空间在这儿，难道会不知道朱雀和白虎都驻守于此吗？如果是冲着陈言来的，根本动不了她一根毫毛，如此这般，到底是何用意？

　　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祝曦叹息一声，让白冉先去把陈言和秦素溢带出来，此地不宜久留，却发现白冉在原地扭捏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到处乱挠什么，没洗澡？”

　　“大姐……你和陈言到底什么有什么前尘往事啊，她光是闻到你的味道反应都这么大。”白冉斟酌半天，终于开了口。

　　闻言，祝曦罕见地沉默了，她眸子半敛，似乎深深陷入了往事里。而就是这一番沉思后的真相，让白冉险些把眼睛瞪出来。

　　“没有仇，有过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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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间内，发现再没有遭受攻击后的秦素溢终于松了口气，陈言也断开了与灵盘的链接。令秦素溢震惊的是，如今的陈言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先走。”秦素溢整理了一下衣装，正准备起身，发现白冉已经来接她们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了，三人走出高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才有了点危机解除的实感。

　　秦素溢和白冉仗着身高优势走得很快，稍后秦素溢才发现陈言被落在了身后。她转头，看见陈言单薄的身躯在如火的残阳下仿佛随时就要融化，像高中生一样年轻的脸庞总是淡然着，却包含难以散开的悲戚。

　　秦素溢发现自己活了几千年，却看不透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凡人，陈言本身仿佛一块透明的琉璃，却有着不符的深沉心思。无端让她想起一句词：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而此刻白冉与秦素溢的心境完全不同，她看着陈言，满心都是可怜。这个懵懂的人类，在十多岁年纪，就被大自己十万岁的朱雀玩弄了感情——祝曦真不是个人。得出这个结论的白冉露出一副便秘般痛苦的表情。

　　但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远处突然跑出来一群人，他们尖叫着“起火了”、“快跑”之类的言语。

　　三个人向着火处一看，瞬间傻了两个，巨大的荒谬占据了秦素溢和白冉的心头：那不是祝曦的南明离火吗？怎么会在人间大范围地燃起来？她疯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人来不及过多解释，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只好拉着陈言就往火源跑。途中秦素溢摸出手机开始疯狂向上层报备，让人间公安机关不要过来插手。

　　此刻火势愈演愈烈，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火场，人们如鸟兽四散地跑走了，不过还有些人被吓呆在原地或者打电话报火警。

　　白冉先出手用灵气压抑住南明离火的蔓延，秦素溢则亮出自己的公安机关证件，先把剩下的人疏散离开。

　　惟有陈言呆滞地立在原地，隔着熊熊烈火看着中间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个她就算再隔十年百年，也不会忘记的人影。

　　稍后秦素溢加入控制火情的队列里，对着白冉说：“我已经喊了顾玄和东方溟过来，不过还需要些时间，我们先控制住，然后……”

　　秦素溢话到一半，肩膀突然被人用手按住了，回头一看，发现是陈言。

　　“……那个火场中间的人，是谁……”陈言语气颤抖。

　　“四神兽之一的朱雀。”秦素溢皱眉，避重就轻地回答。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她的名字，她叫祝曦，对不对？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秦素溢愣住了，而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已经让陈言知道了答案。她自嘲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是神兽，是朱雀，是与天地同寿的存在，一切旧事都瞬间明了了。

　　白冉在一旁听完了全过程，冷汗都快落下来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面世者，别因为祝曦就跑了。

　　好在陈言并没有像白冉预想的一样冲动离开，而是继续逮着秦素溢问道：“这火为什么会燃起来。”

　　“……我们也不知道。”

　　“火继续烧下去会怎么样。”

　　“南明离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神庭会问责遗知阁，朱雀会去九重天受刑。”

　　“我的灵盘可以起到作用吗。”

　　“很难，最多拖延一下让火慢些蔓延。现在最快的方法，是她自己醒过来，南明离火除了青龙之水和她自己收回，没有东西可以熄灭。不过我猜她应该是被什么控制了神智……”

　　秦素溢话音未落，陈言就往火场里跑去，这自杀式的行为让秦素溢眼前一黑，立马跟上拉住了陈言的手，独留压力倍增的白冉在原地骂娘。

　　“你疯了？你凡人之躯，进去就是灰飞烟灭！”秦素溢怒吼。

　　“我去叫醒她。”陈言盯着秦素溢的眼睛，眼神坚定。

　　“你叫醒她？”秦素溢简直被气笑了。“我和白冉都不敢碰这个火，你觉得你可以？你痴人说梦吧。”

　　“她说过，她就算走火入魔，也不会伤我分毫。”

　　这不像仇人之间的话，倒像情根深种，爱得难舍难分。秦素溢站在原地完全傻眼了，而就是这片刻的泄力，陈言挣脱了桎梏，向祝曦的方向跑去，仿佛在奔赴什么伟大前程。

　　竟真如陈言说的那样，离火攀上她的肌肤，却不曾伤她分毫，反而传来阵阵温暖。她迎着跳动的火舌与成片的红色，终于走到了火场的中心，祝曦的面前，那张使她魂牵梦萦的脸离自己那么近，陈言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此刻意识混沌的祝曦被巨大的痛苦包裹着，身体里的灵气不受她的控制，源源不断地向外流窜着，她知道再没人拉自己一把，自己迟早会灵气衰竭而昏迷。

　　突然，祝曦感觉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从温热掌心中输入的灵气终于让她恢复了一些清明，随即她听见了那个人清脆的声音。

　　“老师，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