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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玫瑰之下 上 ...

  •   1.
      作为家里的长姐,我并不是像很多人那样苦手于与自己的弟弟妹妹相处。或者发生相互抢东西,甚至打起架来需要父母来调解——即使我有两个年龄相差很小的弟弟。

      所幸他们都很懂事,从小便是如此。说起名字来可能还会很多人知晓,说来惭愧,我家长姐是我,长子叫糸师冴、次子叫糸师凛,两个弟弟在足球方面均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糸师冴还成为世界十一杰里的一位中场球员。而我不仅对足球不感冒,对整个体育运动也提不起很大兴趣。

      我相信,我们三人的关系也会像现在一样好。只要不出现什么极大的变故就好,现在出现的苗头也会被我扼杀。老实说,我觉得保持现状并不是件坏事。

      2.
      糸师冴比我小一岁,而糸师凛自然也比我小三岁。我现在都有不太记得刚见到他们两个我心里怎么想的了,对糸师凛还算是稍微有点。我的整个记忆充斥着我们三个人的身影,独自一人的反而占了少数。我们读的是同一所幼稚园,国小、国中乃至高中都是同一所。

      糸师冴和糸师凛喜欢踢足球,当时他们两个又小,父母都要出去看着。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也不妥当,于是父母总是用各种方法试图让我一起和他们出去。而我实在是对出去玩不感兴趣,无奈两个弟弟站在我的面前,用清澈期待我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我无法拒绝他们的请求。糸师凛的表情要明显许多,要是我态度强硬几分他看着像是要流泪了;而糸师冴的表情要含蓄许多,但还是能观察到他的期待表现在他的眉眼。

      出去的时候我喜欢带着绘本,或是什么流行的儿童漫面。也算是因祸得福,父母总是事后给我买一只棒棒糖作为被迫出来的补偿。足球一般是糸师冴拿着,我走在五个人里的最前面,沾沾自喜地含着刚刚从便利店买的橋子味的不二家棒棒糖。日落把我们的影子都拉得很长,爸爸和妈妈走在中间,带着笑意摸着糸师凛的头,聊天的声音伴随着我们一路。

      糸师凛看到我在吃棒棒糖,也想吃,但是看到哥哥不语的样子按耐自己的心思。而我则是扮做一副大人样子慷慨地说:“冴和凛要吃的话我们回家去买吧?我这里还有钱哦。”

      明明我也只是比冴大着一岁,但是我总是觉得他应该听姐姐的话。比如在我按照自己的口味给他们两个人都买了橘子味的棒棒糖,但是递给讶的时候他却直接拒绝说:“我讨厌吃这个味道。”绿色的眼眸中真的透露出明显的「不喜欢」。

      我很失落,把两个棒棒糖全给了糸师凛。但是当时什么都没有问,连冴喜欢吃什么都没有问。后面到家了,我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把白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都给了他,说:“喏,这是我的钱。冴要吃棒棒糖的话自己买。”

      现在回看这件事,糸师冴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一份失落,似乎他想让我开我去问他的喜好。

      上了国小,只要在他们两个上体育课的时候,透过玻璃向操场一瞥就能看见他们两个出现在绿茵场上。他们在球场上的时问也很固定,放学之后还会停留三十分钟左右,回家之后对自己身体的训练还有二十分钟。以这些行为做标准来推测时问对我来说很方便。

      “你不会每次都在计时吧?”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冴的时候,他略显出一份惊讶。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没有哦,直觉。”我自然地说道,这种事情就和呼吸一样简单,当时的我还以为这是人人都能掌握的能力。

      是啊,这件事情和安慰朋友或者构思美术课上要画什么来说,实在是简单很多了。我只需要先在心里预测一个时间,在看表对自己的预测做出矫正。反反复复进行最多五次就基本很准了。而五次只不过是我和他们相处时间的沧海一粟。

      我伸手揉了揉冴的头,说:“我一直在关注你们。这种事情不算什么啦。”毕竟他是我的弟弟,关注他的生活也是作为姐姐的我应该做的。他的生活作息从小就很规律,着这也让我很高兴,找到其中的规律也是轻而易举。

      3.
      规律让人安心。
      将人音盒的发条拧紧,之后不用再去管它也会奏唱出美妙的歌曲,曲目不多但也归都是耐听的经典。也许某一刻会因为齿轮错位而发生故障停止运转,但是只要把发条重新上好更换零件,就能恢复原状步入正轨。

      4.
      糸师冴国小毕业的时候,我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当时只顾着到学校赶上他拍毕业照和他合影,我不确定他到家的时候会不会把衣服换掉去练球。去花店只和老板说了要送一个男生一束花,不要太贵的。刚要说他是我弟弟,老板已经从收银台旁拿了一束包扎好的红玫瑰。还打趣到“你现在的年纪就有喜欢的人了啊?现在的小孩真早熟。”

      “谢谢老板!”「一、二…七,这个数目也够了」我选择赶快把钱放在收银台上,接过花奔向糸师冴。枝条上的尖刺已经被剔除干净,红艳的花辦上还留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我也意识到为什么这束花卖得这么便宜——开得太盛了,放在家里一天左右就会凋谢。

      尽管红玫瑰大部分时候都象征着浪漫与热情,但是我相信它总还应该有其他的花语可以解读,不然我把花送给冴就显得很不合适。「但花谢了腐烂在垃圾桶里就没有人会再猜测这个无关紧要的含义了。」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喜悦,似乎这束花就像是为了我而准备的一样。

      红绿灯一变色我就加快步伐侧身穿过人群,再向前走八十二步、左转再走二十七步就是大门了。

      我气喘吁吁地走进大门,空着的那只手抚平百褶裙的翘起,眼神四处张望寻找糸师冴的身影。他一个人站在老师的旁边,前面还有很多同学等待着拍纪念照。

      他站在树荫底下,光影斑驳、大大小小的光斑照在他身上,很安静。风吹过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眯眼,防止异物进入眼睛,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现在就是找他合影的大好时机」我把手背向后,藏着给他买的花束。周围的人能很轻松地推测出我和他的关糸,因为我和糸师冴都有一头红豆色的头发,不过每当想到糸师凛却是墨绿色的头发不免有些失落了,还是希望我们三个能一样呢。

      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在看着地面上的落叶。因为女生发育比男生早,我已经比他要高着七八厘米了——恰好到我眉梢或是眼睛的位置。

      似乎是因为我把面前的阳光挡住了一部分,冴被罩上了一层阴影,于是他拾头,看向我的时候也是那副平淡的样子,说:“怎么是你来?”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喜悦,但我还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我思索了一番,把背在后面的玫瑰花递出给他,“不高兴吗?不过爸妈他们今天都抽不开身。很抱歉今天是我来啦。花是送给你的。祝你国小毕业快乐!”我清晰地看见他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脸上微微泛红,平静的样子被打破。

      可是我还以为那是他认为是我来让他难堪,抑或是我买的玫瑰花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先他一步开口说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等下扔了吧。”而糸师冴抬头接过花,握在掌心,声音似乎比平时小一点说:“这样很好。绿色透亮的眼眸此时低头看着红玫瑰花,花瓣上的水珠已经滑走不见。

      就这样我站在他身旁,请老师用相机给我们拍合影。冴离我的距离有些远,于是我拉着他的手腕向我的方向靠拢,他的肩膀也碰到了我的手臂。我又揉了揉他的头,转向镜露出一个大方的微笑,说道:“准备好了,冴你记得看镜头哦。”

      这张照片之后被我冲洗出来裱在家中放在客厅里的书架上。照片上的我还是那么稚嫩,脸上的微笑倒是和我现在如出一辙的标准化;旁边的糸师冴的眼神飘忽不定,被捕捉到的一瞬间他还在低头看着玫瑰花,但他的表情很放松。我也没有再要求重新拍照。一些不完美总是会发生的,我可以接受。

      到家之后糸师冴把花放进我们家空置了好久的花瓶——翻箱倒柜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冴特别认真地把花瓶上的灰尘洗去,在里面接水到三分之一后把塑料包装拆开握住花的底部把它们放进去。我看他那么认真,不禁打趣他道:“难得见你对足球以外的事情那么认真呢。”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花瓶放在餐桌上。

      从那之后我喜欢上了玫瑰。必须要强调的是这里只表明一个时间点而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喜欢玫瑰。
      也许是因为在学校的广播站听到了一首温婉动听的歌曲,后来拜托负责广播站的朋友给我抄录了歌名还有歌手
      ——小野丽莎的《玫瑰人生》,一首法语歌。

      5.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十四岁的秋天。

      糸师冴在足球方面的天赋逐渐显露,伴随着他的是成为世界第一前锋的梦想。他对于足球方面的认识比我深刻,所以当他向我提出之后想要去西班牙精进自己的球技以及获得更好的发展的时候,我只是呆愣在原地。

      “你真的听清了吗?”糸师冴穿着今年在银座买的米色羊角扣风衣站在我的面前、单手插兜、略带疑问地问着我。我的眼神聚焦在他的面庞上没有与他的视线对上,准确而快速地回答和重复了一边刚刚他说的话:“听清了。你估计下周二要乘早上八点五十的飞机去西班牙马德里,在机场会有青训队的人等你。”

      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烦躁,大拇指不断触碰四指指尖,这样可以让我平静些许。糸师冴的决定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轻轻靠近我网织的生活就可以让丝线一根根崩断,变成两束无用的乱麻。我在为自己没有能预知这件事而愤恨,为什么我就没有把他出国这件事纳入到考虑范围而不是现在手足无措地面对突如其来的话语。而且我也没有一次看到他在学西班牙语,难道出国不需要有什么语言准备吗?不断的质问浮现在胸膛,我没有办法回答我自己,于是我回答他道:“提前祝你一帆风顺。”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过,把道路两旁落叶树枯黄的败叶挑下,莎莎的声音充斥在我们两个之间,红豆色的头发都被吹得飘动。他开口说:“那临走前你再送我一束玫瑰吧。”接着或许是感到不妥,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喜欢吗?我想留下来做纪念。”

      父母给我和凛都在周二的时候向学校请了假,我抱着一捧和我发色相近但是饱和度更低的红玫瑰花,站在机场门口,送别糸师冴。旁边的凛眼泪已经有从眼眶中滑落的趋势,而我的内心像是一潭死水,想再说些什么又想不出什么话语,把离别时刻搞得伤感太感性了。

      「本来应该给朋友送贺卡的,约好了今天上午见面。」为了去机场送别他,我还向朋友道歉说明天再把贺卡送过去,尽管她不是那么在意并且表示能理解,但我还是感到烦躁。而我现在面对他无动于衷也并不是件好事。

      所以我向前把捧花递给糸师冴,他接过后把它倚在行李箱拉杆上。并且拥抱了他。我双臂张开环住他的身子,把头靠在他的耳旁,距离近到似乎我能感知他身上的一切东西包括心跳气味衣服的触感。

      我不禁再收紧几分,力气大到可能会勒痛他的身子,将糸师冴完全拥入我怀。父母只觉得是我舍不得他走,想让他停留一会儿。仿佛我现在所做可以把他融进我身,思维也能共享,若两滴水珠打破隔膜靠近变成一个整体不分彼此。他似乎是吃痛后手有把我推开的趋势,我在他耳旁低语道:“对不起。”宾语是谁也被我咽在喉中,无人知晓是为了他还是我而抱歉。随即松开手退回原地微笑着对他说:“祝你一帆风顺,希望你在那边也过得快乐。〞

      他挥手告别我们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那时我都没有想过他是如何处理那捧花的,带进飞机恐怕都有些麻烦,托运的话还需要找一个装花的箱子。

      6.
      他走了之后家里并没有冷清很多。

      只是凛练球时旁边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只是临睡前我只需要对一个人说晚安,只是我不需要再去体育馆坐在观众席看他的比赛。留给我自己的时间充裕起来,被他斩断的丝线重新被我用梭子网织,它与先前相比更稀疏但更纯澈,像是演奏手风琴,风箱内发出的声音清澈动听。

      [?Qu'il me parle tout bas,当他对我耳语]
      我哼着歌曲的调子走进他的房间,临走前一天糸师冴只收拾了必要的物品,现在床铺和书桌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桌面上零零散散地摆着课本、课外书还有撕下的活页纸。纸条铅笔印被手晕染开变得有些模糊。
      [?Je vois la vie en rose,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跟着印象中吐字的方法把歌词用生疏的法语唱出,心情愉悦又带有好奇,我低头辨认他上面写了什么。凌乱的字迹拼凑成“我爱她”三个字,被贯穿的横线划掉后又在一旁重新写了一边,“她”还被圈住在一旁打了一个问号。

      轻笑一声后我开始幻想糸师冴是怎样写下这句话的,意识开始无边无际地发散。——他实在不像是会单相思的人。不过他这个年纪有心上人也是正常的,所以他正走在由我手指编制出的布缕之上。我拉开凳子坐在他的桌旁,试图模拟出当时他的状态。

      可能那是傍晚夕阳已经沉入地面,橘红色晚霞倒映在他桌前的玻璃窗上,稍微再往右坐几分就会被反射来刺眼的阳光给晃了眼。或许他会从写废的草稿纸上撕下一片,左手手指弯曲贴向腮处侧头望向它,右手握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下自己内心的想法。

      会不会是因为相思之情困扰他所以下定决心面对呢?划痕是否是代表了他的犹豫不决,写完之后再转笔一圈,深呼吸时感受自己因为懵懂情愫而略微加快的心跳。

      那份感情对他来说是否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喷涌而出的是死亡饥饿杀戮,无体止的灾难。所以他现在选择封存,乘上去西班牙的飞机远走高飞,给自己一个冷静与回顾的间歇期,等待魔盒最深处的希望会如他所愿出现在面前。

      毕竟我那时还处于痴迷于少女漫画的年纪,男女主角相互纠葛不清的情感总是让我沉醉其中。我把糸师冴的一张纸条衍生成了一份狗血的爱情故事,男主角是天才足球少年,为情所困后遇到合适的机会出国离开自己心上人。不过我不会把这种没根据的想法放到台前和他说。

      7.
      手风琴的考级在他走之后的一个月后顺利通过了。

      我坐在木椅上右手搭着琴键,左手穿过横带手指放在按钮上等待结果,手风琴靠在腿上。周围很嘈杂、我的思绪还是一条平稳的直线,没有过多地为是否能通过考级而烦恼。因为种种变故这件事本来应该在去年就完成的,今年为了确保不会再有意外情况发生所以练习很多。
      台下掌声雷动,我身着一袭白色束腰长裙、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绿色的双眼干净通透、无物。和半年多去考级的时候一模一样,连手上的动作和内心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他们对我的喝彩与欢呼都是与我疏离开的,标准化的习惯性动作可以有效防止内心紧张而忘了做什么,或是把自己的心给暴露开了,乱了手脚。

      最终比赛结果是不出意外的第一名。

      那一年的练习也是为了学校老师说之后可能会有去德国的机会,目前只有一个名额。只要我还像现在一样对手风琴加以练习,这个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本来因为玫瑰人生而想学法语的念头被这个名额取代了。德语学习挤入我的课余时间,而我正在慢慢为此做出改变。不得不说,德语真的比英语麻烦了不是一点半点,还有阴性中性阳性之分,发音上的小舌音也需要尝试好几次。上第一节德语课,我给自己选了一个常见的名字“索菲娅”。

      我开始频繁地参加比赛与表演,三分之一是和乐团,三分之一是和合唱团,三分之一是独奏。周围的人都知道糸师家的姐姐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几乎每次我的名字都会和糸师冴一起提起。

      生活因他的远走而放慢的步伐又因为这件事变快了。平时忙里偷闲会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来消遣,最近看的一本内容和花卉绘画有关。当翻到玫瑰花的部分时,精美的插图旁有几段关于玫瑰的趣闻。其中有一段话写到玫瑰在中世纪的欧洲曾被当做秘密的象征,若是进入会客室而主人在桌面摆上一只玫瑰,意味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谈话都只能停留在这里,不能泄密。

      而我给自己买了一枚玫瑰型的戒指,把它用细线穿起来当做吊坠。每当我把它系在我的脖颈上时,我告诉我自己不要把自己心所想的全部给说出来,保持秘密就好。

      8.
      十六岁的时候,糸师冴回国了。那个冬天在我的记忆里都是被白色覆盖的,而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的双腿正盖在毛毯下,双手放在热水袋里,电视遥控器和德语字典以及别在上面黑笔随意地放在沙发上,听到自由探戈(*铃声)响起,我把手抽出来先按下暂停键再伸手摸向手机。

      看向联系人显示栏里的“糸师冴”三个字的时候我愣了神,这两年他都没有一次主动打过电话除了刚去那天的晚上他给我报平安。我习惯性地握住坠到胸前的玫瑰戒指,用手温把它捂烫,深呼吸调整情绪。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干燥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免提。
      “我从西班牙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日本?我等下来接你。”
      “已经到了。”
      “那我现在就去机场。”

      “叩一叩一”几乎是话音刚落门上就传出两阵闷响,我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声源的方向,把毛毯掀开快速走向门口。「那可能是巧合吗?门口站着的会是我的朋友吗?为什么他能一声不吭就独自一人回国呢?」我站在玄关前一两秒,手机那端“喂?”的声音与门外的声音重叠起来,手微微颤颤地把门给打开。面前恰恰是我那位两年未见的弟弟——糸师冴。

      他现在已经比我高了那么一些了,额前的刘海被梳起,鬓旁还沾有未化的雪花。顶灯让睫毛的投影变深了,五官也显得更加立体,眉眼展开让眼神更加锐利。他穿着酒红色的呢子大衣,带着露指手套的手拉着行李箱,拉杆上还贴着托运的标签。

      两双碧绿的眼眸四目相对。

      我们两个的眼睛比祖母绿宝石更加透亮,他的眼神里注满了平静,是流水;而我的也是平静,不过是死水。我不再去想他突如其来归国的理由,而是展现出一份微笑,因为我现在还带着项链,“欢迎回家,冴。”他点了点头,把行李箱拖进家门。我帮他解开围巾,现在对我来说既不需要太低头也不需要抬头,围巾上是皇家马德里的图案。“你回来得好突然,我都还没有给你的房间打扫一下。”“嗯。”我又转身看了他一眼,在电视屏幕的光影照射下他的脸突然又显得稚嫩与疲惫。

      “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明天晚上我就走了,最近训练不是很多。”
      “那么急?凛明天晚上才回来,你先坐着吧。”

      当我起身打算去倒一杯热水的时候,糸师冴伸手握住了我的衣袖,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涟漪,滚烫的情感就这么无征兆地沸腾在他的眼睛里。我有些害怕了,因为我很少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是中场了。”开口的第一句话没有预想的那么惊讶,我回身又坐下来他也放开了手。

      “嗯。”这件事我尊重他的选择,毕竟这只是和他的职业生涯有关。“那你一定要和凛好好说。”

      “我会和他说的,”他语气一顿话锋一转,“我……爱你,姐姐。”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叹息,语气很轻不认真听的话就会误以为是对前一句的补充。可惜我听清了。

      9.
      八音盒的发条生锈再怎么修补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应该把它扔掉了,及时止损减少继续累计浸没成本。放任不和谐的音调只会徒增烦恼,不如重新再买一个。

      10.
      我的眼睛是一滩死水,油绿水藻泛滥在湖面,淹没湖下一切需光生物,生物腐烂的气味蛰伏在水面之下。浑浊的湖水是浸润在我眼角的泪水。我能如何去回应他呢?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失了神,又尽全力咧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问他:“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糸师冴的眼神现在也在回避我,他低头几秒随即回答我说:“没什么。很高兴能再见到你。”随后起身走进了卧室关上房门,我们不欢而散。

      泪腺不受控制地分泌□□,它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在我脸颊上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我仓皇地去到卫生问,双手用力杵着洗漱台,狠狠地盯着我自己的脸庞,眉头皱成一团。吊坠被我从衣领里拿出来放在外面,我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玫瑰戒指,感谢它只是一枚银色的玫瑰样的戒指而不是红色的。

      我左手把它取下来握在手中,即使棱角把手心留下了暂时的红痕也无所谓了。情绪把我几乎撕裂成了两部分,我不断想着玫瑰之下保持秘密,但是对他的怨恨与绝望几乎要把我溺死。

      一想到自己的亲身弟弟,相处了十三年的弟弟,在我眼里人来都是聪慧不与他人言辞专心于足球的弟弟,今天说他爱我。我早就把他划到我的领域以内,即使偶尔他超出一些范围也是没事的,毕竟这样的界限并不是死板的的。可是在狭义的恋爱里面自己怎么能爱上自己呢?
      退一步把他当做一个完全独立与我的个体来看待,血脉相连的姐弟是怎么能在一起的呢?我并不像他一样有超脱道德的爱情想法。

      我拧开水龙头,先把项链系上。水流哗哗地流淌进下水道,双手捧起一汪冷水低头把水扑到脸上,水接触到脸的时候不自禁颤抖了一下,睫毛上都承载了几分水阻碍眼睛睁开。手把水龙头重新拧紧后,水从掌根顺着小臂而下,渗进衣物里。

      一种从内心深处的恶心感泛起,反应到了身体上就是反胃的恶心。我的手指伸进口腔往下,触碰到什么地方就迅速地刺激胃部痉挛,喉头一紧想要吐出什么东西,干咳几下。手指沾到了津液也被冲洗干净用纸擦干。我迫使我自己不再去关心这件事情,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匆匆洗漱结束换上睡裙躲在床上盖着被子,拿出MP3开始放歌。上天似乎怜爱我让我睡了一个好觉,但我也忘了关闭它了。为什么知道呢?当我神识游离半梦半醒之时,旁边的MP3里放的是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Is this the real life, Is this just fantasy. ”。我听到之后立刻清醒过来,这确实是幻想。

      11.
      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算得上的就是他和凛的关系迅速降到冰点。在糸师冴临走前我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红色的玫瑰递给他,说:“玫瑰的含义也很丰富。”如果不是他现在就要走了,我可能会在他面前失态。

      关于去德国的名额也确定下来了,人选就是我,预期会去那里两年。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我之前对他恋爱的幻想就是准确的预言。我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望着云雾层层叠叠遮盖海洋,带着一颗纷扰的心逃往慕尼黑。飞行轨迹被我手指在地图上描摹出,纸面粗糙的质感让我安心,眼神追随着东京湾到中亚到德国境内,一国之遥就是西班牙。

      我又想起糸师冴当年大概率也是像我一样独自一人赴往异国他乡,无人陪伴。对故土的眷恋同样被更强烈的情感给复写,不同点在于他的是关于足球,而我的关于手风琴;共同点是都是关于对方的滚烫的感情。

      但是这样让我恶心,不禁厌恶起自己和他相似的事物。我把花瓶里全部的红玫瑰都扔在了垃圾桶里,任何和红玫瑰相关的饰品全部被我放入箱底。或许罪孽的开端就是他国小毕业时我送给他的玫瑰。在飞机上假寐后,我还在质问为什么我不是和糸师凛一样的墨绿色头发,而是和糸师冴一样。潘多拉站在他的面前诱惑他接受宝盒,而我在他旁边见证了这些灾难是如何发生在我身上的。

      中途在阿布扎比转机后便直达慕尼黑。我下飞机之后做摆渡车到了拿托运物品的地方,旁边是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年轻男性,带头的人你看着很面熟,倒不是因为真的见过,而是电视上出现太多次了,诺阿绝对是我除了冴和凛以外最熟的足球运动员。

      刚好有一个人完全背对着我,他留了狼尾,从发尾往上海蓝色越来越浅直至与金发融为一体。「挺时髦的。」在心里做出这样的评价后我凭借着自己良好的视力辨认他背后队服上的字母,断断续续拼读出来是“拜塔”。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米切尔?凯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玫瑰之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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