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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试探 ...

  •   谢询指了指前方:“方敬派人来了。”

      只见十来人抬着两顶轿子从山上下来,都是一身青色褚色相交的装束打扮,与周围树林的颜色非常相近,要不是仔细定睛察看,很难发现他们。

      为首的人朝谢询作揖:“谢大人,大当家已等候多日,请上轿。”

      谢询和苏定上了轿子,才发现这轿子是没有窗户的,三面都是密不透风的木壁,前面厚重的帘子一遮,轿子里一片沉黑,几乎不见光亮。

      谢询摸了摸两侧的木壁,觉得方敬果真狡猾谨慎。

      封住窗户,两人就很难记下来时的路,谢询就算想逃下山去,只怕很快就迷失在错综复杂的山道里。

      他屈指在膝盖上轻敲,每走一步台阶,轿子颠一下,他便敲一次。山路拐弯处,他便指尖画一圈。山路右侧传来瀑布激石的声音,再往前走几百步,他们似乎走进了静谧的林间小道,入鼻有泥土的芬芳和雨后青草味,侧旁只有鸟鸣。

      轿子拐了三拐,终于在寨门口停下来。

      谢询被人扶下轿,从昏暗的环境陡然转入明媚阳光下,他半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见山路尽头,一座雄伟的寨子拔地而起,呈环绕状,背靠悬崖峭壁,后面还有层云缭绕。

      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迎了出来,老远就尖着嗓子叫:“谢老弟!别来无恙!”

      谢询掐了掐眉心,好像要把眼里的厌烦和恶心都掐干净。方敬已经热情地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非常不客气地在他手腕上摩挲了一下,正好摸到一处擦伤,那是谢询流放路上手镣磨出来的伤口,伤口处已经结了层痂。

      方敬不无心疼地感慨道:“一别多年,没想到再见已经是这幅光景。谢老弟消瘦得这么厉害,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谢询脸上重新挂起春日融融的笑:“我很好,劳方兄挂念。”

      方敬一边亲昵地拉着他,把他往寨子里面带,一边不絮絮叨叨:“你在流放路上我就想把你接过来,但实在隔塔州太远,老兄我实在手伸不过去……”

      “那晚我派人去劫你,不知属下有没有不知轻重、冒犯了谢老弟。”方敬笑眯眯地拍了拍谢询的手,“我可绝对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只是怕谢老弟呆在定安军不安全,设法把你接过来享几天清福。”

      谢询不咸不淡地回应:“我知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到这来。”

      方敬乐呵呵:“萧靖初居然愿意放人?”

      他上一刻还在嘘寒问暖,让人提不起戒备,下一刻话锋一转、陡然试探。

      方敬眼睛眯得似针,目光像细细密密的银针扎在谢询身上,想从谢询的神色里看出些蛛丝马迹来,谢询好像根本没察觉到方敬的杀意似的,继续淡淡地说:“那得多谢方兄,要不是方兄派人夜袭营地,起了那么大乱子,我还真的不能趁乱跑出来。”

      方敬一顿,随即又恢复了乐呵呵的模样:“哪里的话,走走,我已为你备好酒菜,接风洗尘。”

      寨子内敞亮,谢询坐在椅子上,握住酒杯假意干了一下,并未喝下去。

      方敬肥头大耳,面色红润,眼睛倒是亮亮的,一脸殷勤样:“后面站着的这位是?”

      谢询:“我的护卫。”

      方敬踹了身边的侍从一脚:“还不给人看座!”

      那侍从连声称“是”,走到苏定身旁:“这边请。”
      苏定刚挪脚步,那侍从突然出手,拉住苏定的手臂向后一折,咔嚓一声,苏定的右臂被生生折断。

      苏定登时冷汗簌簌:“你……” 他抬起左手,挥拳而出,还未及侍从的脸,突然被谢询按住。

      谢询面不改色,语调却冷了:“方兄,这是什么意思?”

      方敬笑眯眯地看着他:“谢老弟,不是我多疑,你说你来就来,带什么护卫,难道为兄还护不住你吗?”

      谢询:“他同我一起被流放,又一路护着我离开定安军,我连这点情面也不讲吗?”

      方敬敛起笑容,阴恻恻地说:“原来谢兄也是讲情面的人,老定安侯听到这句话,在九泉之下也得乐上一乐。”

      谢询不做声,脸上同样阴晴不定。他明白了,这是方敬要他给的“投名状”。

      苏定莫名其妙:“谢先生……”

      谢询站起身来,在苏定肩上轻轻拍了拍:“抱歉。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

      他忽然拔出侍从腰间的剑,一转身间广袖飞扬宛如绽开的白莲,只听嗤一声,剑身没入苏定的身体。血刺啦一下洒在谢询的脖子上——

      两滴血珠溅在他眼睫上,顺着他瓷白的脸颊滑落,像青瓷的龟裂纹般美的惊心动魄。

      苏定瞠目欲裂,嘴中喃喃似要说什么,终归一点声音没出,就扑通一下砸在地上。

      方敬叹了口气:“怎么要谢老弟亲自动手呢,你看看,弄脏了身子,来先擦擦。”

      他很贴心的给谢询递了一张方帕,谢询接过帕子,认真擦了擦脸上的血,复又坐回席间,平静地端起酒杯:“方兄,还满意吗?”

      方敬似乎怕人还没死透,举着筷子向侍卫比划了一下:“扔下崖去喂狼。”

      转头又对谢询摆出一副弥勒佛似的笑:“他是你的护卫,命自然也是你的,该活该死,当然是主子说了算。还望谢老弟别怪我。”

      苏定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谢询飞快蹙了下眉,袖子上的血腥飘入鼻中,他忍着胸口的发闷恶心,藏在袖中的左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靠着一点疼痛保持清明。

      谢询:“我被充军前是户部尚书,方兄可知道?”

      方敬点头:“自然自然。”

      “方兄派人来定安军‘救’我,除了想让我享几天清福,恐怕还为了别的东西吧。”谢询手指撵了撵酒杯边缘,垂眸道:“我手上有塔州到朔州大小官员的事迹,细枝末节虽然记不大清楚,但提供点苗头细细查,还是能查出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我拿这个筹码来合作,算不算有诚意?”

      方敬哈哈大笑:“谢老弟说得哪里话,便是没有这些东西,单有你的才智,我也是如虎添翼啊!”

      “我的身子不是我的筹码,所以,”谢询把酒杯往前一推,“这杯酒我可以不喝了吗?我没有春药兑酒的习惯。”

      方敬一顿,旋即抬手把那酒撒一边:“说笑了!这酒不合胃口,可以换一种!来人!”

      酒过三巡,谢询显然有些不胜酒力,他醉酒并不上脸,反而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额间细密的薄汗,眼神迷离得像氤氲上了水雾。

      方敬实在被撩得火急火燎,一股热浪在胸口沸腾,终于把他那副“笑面虎”的面具卸了,看谢询的目光带着烧干了喉咙的渴望。

      “不急不急,来日方长。”他在心头反复说服自己。

      现在还不能碰谢询,方敬暗地里告诫自己,现在急着和谢询一亲芳泽,以他外柔内韧、不为瓦全的性子,只怕人和东西,都到不了手。

      他示意手下:“把谢兄弟扶回房间去,好生照顾。”

      谢询来到房中,被扶在床上。侍女想给他解衣服,谢询却挥挥手,让他人都先离开。

      他双腿早已止不住疲软,浑身骨骼在发颤,急忙解了沾了血的外衣扔在一边,又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服下一粒,才勉勉强强冷静下来。

      谢询松了口气,觉得逆流的血液慢慢恢复了正常。

      他并未醉,神智也清明,之所以急着离席,一半是因这晕血的毛病反反复复,还有一半是因为方敬实在恶心得他想吐。

      谢询看了看右手腕上被方敬摩挲过的地方,感觉洁癖又要发作了,忙用袖子拍了多次。

      萧靖初小时候踩他脸上那一脚,还是踩得太轻了些。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能看到寨子里零零碎碎亮起的烛火,天上黑沉沉一片看不见星月,整个凤崖山被笼罩在静谧无边的夜色里。

      “不知道苏定能不能找到呢?”谢询眯起了眼,眸中一片肃杀清寒。

      ……

      凤崖山悬崖脚下,苏定一路小跑出来,弯腰干呕起来。一只海东青在他头上盘旋了一会儿,扑棱停在他肩膀,也赖着不走了。

      他在崖下的乱葬岗呆了整整一天,方敬一天内就能抛好几具尸体下来,他不得不一具具慢慢翻,一开始还行,后来实在被熏得想吐。

      “谢先生的办法,到底行不行啊。”苏定擦了擦嘴角。

      出发前,谢询便提议换个人来代替苏定:“我要是不带护卫,方敬一定会起疑,不信我靠自己能从定安军中逃出来,我要是带了护卫,以他多疑的性子,他也会怀疑我和定安军是不是里应外合,便一定会让我杀了他。”

      “左右你们俘虏的那些土匪也是死罪,就挑一个,作为交换,赦免他的家人不必连坐,如何?”

      苏定:“可留你一人在山上,怎么把消息传下来……”

      谢询解释道:“我们已经见到方敬抛尸的地方了。我入山的时候,会尽力记下山路,写在一张帕子上,杀人时顺带塞入他怀中。定安军的海东青一向训练有素,追踪一具尸体,应该不难吧?”

      苏定连连摇头:“不行,万一方敬不把尸体抛下来呢?”

      谢询悠悠道:“如果计划不成,我便博取方敬的信任,从长计议,缓缓图之。”

      苏定:“可侯爷说只给三……”

      他迎上谢询的目光,马上明白了:侯爷说三天就三天吗?

      苏定惊觉自己看走眼了,谢询看似温文尔雅,甚至浑身上下还有一种书读多了、不同于军旅气息的书生气质,可绝对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苏定快被逼疯了:“可别啊,侯爷说了,三天一到不管你有没有探查清楚,他都会攻上山。他的性格你也知道,向来说一不二。”

      谢询拉住他的手腕,语气很诚恳:“那就有劳苏将军拖住他。”他似乎也觉得不太厚道,想让苏定放心似的,又说:“也不必太过忧心,侯爷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

      苏定:“……”

      他现在是发现了,谢询和萧靖初是有某些共通之处,比如他们在前面走,苏定跟得在后面疯狂擦屁股,并且擦得心惊肉跳、肝胆俱颤,不同的是谢询还会好好忽悠人一顿,萧靖初连装都不装。

      他是造了什么孽上了两人的贼船。

      苏定实在找不到人撒气,只能多使唤海东青,后者气得伸出爪子在他胳膊上使劲儿挠了两下。

      苏定揪着它的翅膀把它扔出去,恶狠狠地说:“快去找尸体,三天内找不到,侯爷肯定把我宰了,我把你也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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