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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顽抗 ...

  •   满堂哗然。

      郭尧反应极快,飞扑过去,一手攥紧刀身,刀刃没入掌中,他也流了满手的血。

      谢询忽感一阵晕眩,脸上血色彻底退尽,持刀的左手已然脱力,整个人朝后面重重摔下去。

      韩辰在后面拼命朝这边挤,呐喊道:“先生晕血!”

      钟护、程琪等老将霍然站起来。

      李简非常嫌弃地从后面接住谢询。

      李简:“叫郎中!”

      谢询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比疼痛更甚,强撑着身子半支起来,意识模糊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包扎伤口。

      谢询对李简道:“我砍不动了,要不你把接下来半边砍了。”

      李简:“你有病是吧,要砍自己砍,要不然你借我的刀也行,比郭尧的锋利多了。”

      谢询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右手,不知在想什么。

      李简有些怕谢询真的会这么做,悄悄把腰间的刀往后面藏了藏,语气不善地说:“戏做到这个份上够了,再做我都嫌恶心,虽然没断,但废也是彻底废了。”

      “是吗,那你们可亏了。”谢询虚弱地笑了一下,“我的手可是很值钱的,就是以后写不了字了,有点可惜。”

      何止可惜,谢询的字名动长安,巅峰时一字千金,但听他语气淡淡的,好像也没有多大遗憾似的。

      钟护在别人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那张枯树般的老脸皱巴巴的,看不出其他情绪,伫立良久,他只是点点头,从喉咙里滚出来一个字:“好。”

      他再没有说什么,带着人便离开了。

      孙成武想去拦他:“就不杀了?”

      “大敌当前,恩怨其次。”钟护甩开了手,“成武,不可再造次。”

      等众人手忙脚乱地把谢询扶起来,他才勉强从失血和晕血的状态缓过来,就是从头到脚全湿透了,另一只手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千户长,问你个问题。”谢询转头问李简,“你们平时是不是没少逼侯爷?”

      “你指什么事儿,杀你吗?”李简蹲在他旁边,笑得又嘲讽又灿烂,“这不是废话么?”

      谢询飞快地眨了下眼,叹了口气。

      李简蹙眉看他,他一直以为谢询是个工于心计的妖孽,大部分时候嬉笑怒骂都是算计过的,砍自己的手都能一笑而过,现在看起来,居然会有伤心和自责。

      简直就是奇事一桩。

      但这点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的心思很快就被攻城的突厥人重新填满,不出谢询所料,突厥人很快回味过来,次日早上,第二轮攻城已然蓄势待发。

      战况空前激烈,两方将士一夜未眠,却各个都精神抖擞,像绷紧的弦随时会被扯断。突厥人孤注一掷,云梯断了,他们便堆着尸体往上爬。火油倒下来,他们便忍着烈火往上冲。攻城的巨木断了,他们甚至蒙上了马的眼睛、马首绑住长矛、点燃了马尾,逼着战马往前冲,数千匹战马越过壕沟、踩踏过尸体,轰轰烈烈,以头撞城门,惨烈的嘶鸣声响彻云霄,马血溅出六七尺高,竟然生生把三十几丈的城门撞出一道裂缝。

      一方是鱼死网破的狠心,一方是宁为玉碎的决心,时间宛如抽丝被拉得无限长,每一时辰的角逐都无比漫长,每一寸的领土都是血肉反复盘磨。直到最后,双方的将士声嘶力竭,嗓子彻底喊哑了,刀柄浸满了血滑不留手,弓弦松得拉不起来,血像浓稠的殷红墨汁,在云谷关上浓墨重彩地落了一笔。

      正午烈日高悬,突厥人终于退去了。硝烟和血腥满天弥漫,连灼灼的烈日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谢询虽然带伤虚弱,但仍然毫不停歇地收发各种讯息。擂鼓一停,他便快步跑上了城楼。在这修整的片刻工夫里,幸存的士兵搬运着伤员,哀嚎遍野,四周能看到的除了红就是红,宛若人间炼狱。

      谢询气息有些孱弱,忍不住发喘,加之他最近一把一把地频繁吃药,药囊也见空了。他不得已抽了银针,往身上几个穴位上一扎,逼自己不晕厥,到了后面,穴位上满上针口,再扎也不起作用。

      韩辰一路跟着他,被这场景惊得直干呕。

      韩辰擦了擦嘴:“先生,容宁郡主来信,说二十万援军已星月赶来,至少仍需两日。”

      谢询并不慌乱:“侯爷呢?”

      韩辰:“侯爷二十万主力军脚程太慢,他亲率一万铁骑精锐先来,不日就到。”

      谢询:“意思是,至少还要守住一日?”

      云谷关弓甲弹药并不精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合着李简五千精兵,云谷关总共也才两万五人,对上破釜沉舟的三十万突厥兵,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谢询的目光暗淡下来,如果真的守不住呢?

      韩辰一看他神色,马上明白了大半,他登时也脸色发白,吓得怵在那里,抖得像捣米。

      “韩辰,你听我说。”谢询停下脚步,回过头柔声道,“如若情势不对,不必管我,你从侧城门先逃。”

      韩辰慌忙跪下,仰头哭道:“先生,我爷爷临终前有遗言,韩家受过谢家大恩,无论如何,我和您同生共死。”

      “你不会武术,而我还能行医救人,再不济还会用毒,我留下来能帮到他们。我死为气节,你死不过是无谓的牺牲。”谢询无奈道,“你还是孩子,有些事大人来做就好。有时候退却并不是软弱,总得给大齐留一些年轻人。”

      韩辰:“定安侯披挂上阵的时候也是我这个年纪。”

      “所以我很自责。”谢询说道,“万千生命担于一肩,这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该承受的责任,但我把他推出去,我逼他去承受。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在你身上发生。”

      韩辰还想再说什么:“先生……”

      “不必再说,我去看看伤员。”谢询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他提起衣摆拾级而上,定安军的老将坚守在城墙上,因兵力不足、敌方强悍,他们不得不亲自上阵。

      孙成武被流矢刺瞎了一只眼睛,绷带包了半边脸,他见到谢询,也只是错身而过的时候哼了一声,没有像往常一样为难他。

      钟护还守在战线上,这位七十老将重回战场,精神矍铄、病气全消,浑身浴血,但没受多少伤,只有右手举枪举得太久,有些痉挛,抬不起来。

      谢询快步上前,提起衣摆在他身边蹲下,说:“老将军,我来吧。”

      他扶起他的右手,卸了他小肘上的盔甲,从一排银针中抽出几根,娴熟地扎在穴位上,钟护小臂抽搐了一下,慢慢缓和过来。

      钟护浑浊的目光看着他:“谢大人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

      谢询:“晚辈年轻时游历塞北,遍地哀鸿,不外如这幅场景,当时我还小,吐了一路、哭了一路,现在可强多了。”

      钟护又问:“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谢大人可对过往的事有悔?那些斤斤算计,还值得吗?”

      “您说得对,不值得。”谢询两指拈着银针,不做辩解,只是抬眸笑道,“要说后悔,该悔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我庙堂呆的太久,以为念两句边塞诗就能感同身受,不知戍边何其苦。”

      钟护畅快地哈哈一笑,似乎对他的话颇为赞同。

      “不过老将军也别瞧不起我。”谢询淡然笑道,“真到了那一步,晚辈还是有点文人风骨的,无非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罢了。”

      正午已过,突厥再次攻来。

      使用车轮战术的突厥士兵异常凶猛,而云谷关的守将早已精疲力尽,力气用完了,刀剑豁开了口子,长矛再也捅不进去,他们只能将所有的火油泼出去,牛油火把接二连三地抛下,大火从城墙一路蔓延至城下,满城火光四射。

      “有援军!”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

      “是援军!”
      “红甲军!”

      城垛下的谢询浑身一震,飞也似地跑向城头,箭楼上的哨兵被一箭当胸射穿,尸体横亘在阶梯上。谢询小心地绕过他,有些吃力地攀上高处。

      他踉跄地扶住栏杆,从高处俯瞰,就见侧边的平野涌现出一片红甲军士,宛如一片炽烈的枫叶林,速度极快地朝黑云满布般的突厥军插入。

      一面军旗招展,“崔”字赫然在上。

      谢询紧紧掐住扶手,用力太甚右肘的伤口都在渗血,但他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的血像那火油一般,被点燃得滔天澎湃,胸口的激荡难以扼住、岩浆般喷薄而出——

      “崔戚风!!”

      前来支援的红甲军人数远远不及突厥军,但如长虹贯日,硬生生地将漆黑一片的突厥军撕开一个裂口,将整装束列的突厥军冲得七零八落,前去攻城的突厥人断了后援,手足无措,纷纷被砸落下来。

      乱了阵脚的突厥军第三次后撤,第三轮进攻不到晚上便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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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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