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调查员》板砖一枝花

34、梦境5

　　雷克斯坐起身，摇了摇头，耳边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有人在喊救命。雷克斯被熟悉的声音吸引，偏头看去，只见马修·达特仰躺在地，以雷克斯的目力，他甚至能看见马修被汗水浸湿的额发。

　　“有人吗？救命！”马修听到有人落地翻滚的动静，他惊喜之余格外紧张，惊喜于这个鬼地方终于出现了自己以外的活口，有了获救的可能性，紧张于来者态度不明且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案板上的鱼肉别无二致。

　　雷克斯低头看了一眼，透过脚下的玻璃台面，映入眼帘的是巍峨壮观的沙岩群山和红色峡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如果在这个漂亮的观景台上一边喝冰镇果汁，一边欣赏壮丽的风景，绝对是种美妙的享受。雷克斯的视线移到把自己摊开在地上的马修身上，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为什么我会梦见这些东西，他心想。

　　“有人吗？救命，帮帮我！”

　　雷克斯走到马修的脑袋边，俯身让自己的脸出现在马修的视线范围内，“马修，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雷克斯？”马修万万没想到会是同学，好在雷克斯不是那种喜欢张扬到处乱说的人，被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就算了，要是被自己的仇人看到了，马修觉得自己不如当场跳下去好了，起码能免受羞辱。“不，不对，我是在做梦啊，出现谁都无所谓，能帮到我不就行了吗”……但当马修与背着光的雷克斯对视时，他惊觉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你是雷克斯·布朗本人吗？我的意思是，活生生的那个。”

　　“我的确是雷克斯，但不是那个活生生的姓布朗的雷克斯，我姓霍普金斯，亲爱的社团长。”

　　“雷克斯，兄弟，帮个忙，把我带到内侧，让我能靠着墙壁。”

　　雷克斯抓住马修的后领，把他拖到观景台内侧的水泥地面上，雷克斯好事做到底，把马修半抬起来，让他能靠在坚实的墙壁上。背部靠着稳固的墙壁，身下是不透明的水泥地面，马修感到稍微好受了一些，但呼啸的风和一抬眼就能看到的景色，都在不停地提醒马修的大脑他正身处高空。

　　马修低头和平视都会有强烈的眩晕感，他干脆抬头看天，接着慢慢调整视角，看向双手环胸站在旁边的雷克斯，道：“一个学校的师生都做噩梦已经够诡异了，现在告诉我这个梦境还是联机版，开什么玩笑。”

　　“这儿就你一个人？”

　　“我无法确定。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如果还有其他人，那他们一定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也看到了我刚才的窘境，如果没人发出较大的声音，我实在很难判断周围还有没有别人。”

　　在这几分钟内，雷克斯就确认眼前这个是真正的马修·达特，他那种特有的自信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偶尔在尾句拖音的说话方式也很少见。

　　既然马修对当前状况知之甚少，雷克斯就不再多问，他绕着观景台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有第三人存在的迹象。

　　观景台由一座玻璃外墙的观光电梯连接上下，雷克斯按动下行按钮，荧幕上的数字从1开始跳动，他在等待电梯的途中走到观景台边缘，搭着栏杆远眺，“这儿风景不错。”

　　风声太大，马修没听清，仰头高喊道：“你说什么？！”他仍处在恐高的生理反应中，手脚发软，根本不敢往雷克斯的方向看。

　　“没什么，”雷克斯回到马修身旁，看着他依然浑身僵硬站不起来的样子，“下去的时候，你恐怕得闭上眼睛。”

　　“为什么？”

　　“为了让游客有更开阔的视野，电梯外墙是玻璃。”

　　马修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抵达平台，荧幕上显示的数字为500，雷克斯不确定这是电梯运行的高度，还是整个观景台的高度，因为类似的设计也会选择把电梯建在半山腰。电梯内部空无一人，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金属扶手，在电梯左上角一台监控摄像头静静运作着。

　　雷克斯看了摄像头一眼，把马修搀了起来，连拉带拽地送进电梯。

　　“你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把我拖进去，非得让我站起来吗！”马修对抗着僵直不能动的躯体反应，他仿佛一只被强光照射的青蛙，无论大脑如何活跃，语言如何流利，肢体选择掉线不听指挥。

　　“少废话。”雷克斯道。

　　马修闭嘴了，同时闭上了眼睛，他紧紧抓住扶手，一动不动地催眠自己是根木头。

　　电梯下行的时间很漫长，甚至是过于漫长了，马修心里一直不上不下地悬着，忍不住问道：“离地面还有多少米？”

　　“负31米。”

　　“哦——等等，什么？负？！”

　　雷克斯看着依然亮着的按钮，他选择到一层，但电梯不仅没有在一层停下，反而继续下沉。

　　不去考虑电梯运行故障这种小概率事件，雷克斯认为有人从外界操控了这台电梯，“你可以睁眼了，马修，我们现在在山体内部，看不清什么。”

　　马修睁开眼睛，他的注意力立刻被荧幕上的发光数字吸引，电梯的高度正在不断下降，“他们在山里挖了多深的隧道？”眼看数字已经到了“-120”，马修不禁走到电梯操纵盘前，他也看到了仍在发光的一层按钮，尽管不认为有用，他还是按下了警铃。电梯内部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可电梯本身依然在运行，没有停在半空。

　　“果然没用。雷克斯，之前你问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这儿绝对不只我一个人。”

　　“等吧，总会停的。”

　　看着不断变动的数字，马修焦躁不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你想怎么做？是要在每秒下降1米的电梯里掰电梯门，还是要爬上漆黑的电梯井？”

　　“电梯有天窗，我们……”

　　雷克斯准确地按住了马修的肩膀，“别把自己当成詹姆士·邦德。马修，你太紧张了，别告诉我你还有幽闭恐惧症。”

　　“没有！我只是恐高而已！好吧，好吧，你说得对，我应该冷静一点……该死，该死的电梯什么时候才能停下！”马修的理智克制着不让他做出在电梯内蹦跳踢打的危险行为，荧幕上每一次变动的数字都像在马修的脑子上放了一枚砝码，他不知道原来自己除了恐高，还畏惧深度。

　　雷克斯从没想过马修还有这样不顾形象的一面，他以为这个在深秋也不穿厚外套的社长会保持风度到死，没想到只是观景台和电梯就让他破防了。雷克斯从小到大就没怕过什么东西，加上他天生缺少同理心，让他感同身受马修的心情是不可能的，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更是天方夜谭，雷克斯只觉得现在的马修失去了理性，敏感易怒又吵闹。

　　电梯内的气氛比胶水还要沉闷，终于，电梯停在了“-500”。

　　门外是一条非常原始的通道，所谓原始，是指它没有经过任何修缮和找平，泥地坑坑洼洼，墙面还有开凿的痕迹。通道宽不到2米，拱形天花板最高处离地面至少有3米，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垂下的灯泡，为通道提供了昏暗的照明。

　　电梯门一开，马修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一踏上地面，躁动的情绪便得到缓解，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马修深呼吸着通道内并不新鲜的空气，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雷克斯没有等待马修缓解情绪，越过他往通道尽头走去，马修快走几步跟上，“雷克斯，我为之前不理智的言行道歉，希望你能原谅一个被吓坏了的人，人一旦害怕，总是会做出许多本不想做的事情。”

　　“没关系，继续走吧，某人既然把我们送到这里，自然有其目的。”雷克斯岔开话题，马修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后，马修的观察力重新上线，即使周围光线黯淡，他还是发现了在一个小泥坑里插着一截圆柱形物体。马修检查后发现，这是木偶的手臂，灵活的球形关节和光滑坚硬的木制手臂等细节都说明这个木偶制作工艺精湛，但马修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想了想，马修还是将木制手臂带上了。

　　通道尽头是一张巨大的红布帘，两人都听到布帘后传来了音乐，马修听出是《仲夏夜之梦》序曲，后面是歌剧院？他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雷克斯。

　　雷克斯将布帘掀开，“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走了进去。

　　马修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一束圆形光圈打在两人身上，强光让两人无法看清周边环境，一个高大的木偶从视线盲区蹿出，它站在两人面前，身体挡住了一部分光线，“哦，大伙儿瞧瞧，来了两个新观众！”

　　“新观众！”木偶们叽叽喳喳着，后几排的木偶纷纷站了起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前排的观众立刻朝后排扔东西，“别挡住他们！”

　　高大木偶打了个响指，光束移开，阶梯状的天花板上间隔着亮起了灯，雷克斯和马修这才看清了周围环境。这的确是一家剧院，至少它是这么布置的，雷克斯和马修站在剧院最后方，也是观众席的最高处，放眼望去下面一排排的座位上坐满了人类外形的木偶，他们打扮精致，服饰美观，除了脸上贴着古怪的纸片和照片以外，就像展示柜里精美的艺术品。

　　“那么，两位客人的票呢？”高大的木偶问道。

　　两位“客人”沉默了一会儿。

　　“在哪儿买票？”雷克斯问。

　　“大家都知道在哪儿买票，没有票就不能观看表演，难道你们是来应聘演员的吗？”

　　雷克斯想说什么，马修拉了他一把，接道：“不，我们把票弄丢了。”

　　“真可惜——没票不能看表演，规矩就是规矩，”高大的木偶说着，注意力放到了马修身上，它看到了马修手里的木制手臂，“这是……喔，这是小比利的手臂，天哪，我怀念他，他曾是我们木偶大剧院最好的演员。”

　　马修把木制手臂交给高大木偶，“先生，如果你需要的话，请收下这个。”

　　“哦！多么崇高的善举，慷慨的先生，我决定赠送你们两张票，”高大木偶从帽子里取出两张漂亮的纸片，然后当着两人的面将纸片撕成四瓣，“检票完成，请坐在前面，我为你们加两张凳子。”

　　高大木偶说着，行了个摘帽礼，“两位新观众，欢迎来到木偶大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