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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雷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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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那天与往常的任何一天并无不同。
天还未亮,江歇已早早醒来,在山间的一处石台上闭目打坐。
尹失近日为了赢得那个赌约,卯足了劲地练习心法,昨日又不知练到了几更天,此时仍在酣睡。
江歇对于赌约之事,从来都不曾尽信。
常年害人的妖,又如何会因为一个赌约就改邪归正。
若有,世上的捉妖师大都不必捉妖了,遍开赌坊就能高枕无忧。
可话虽如此,江歇对于尹失的勤习苦练,还是乐见的。
尽管,尹失苦练之时也常有念叨,若得人眼滋补,他定能功法大成。
江歇往往会回以一记掌劈。
恰逢天边旭日初升,淡金色的日光透过云层,倾洒在茂密的林间,晨雾渐消,远山的轮廓也在变得清晰可见。
鸟鸣四起,悦耳清脆。
那本是极为寻常的一天。
又过了半个时辰,阳光本该洒满石台,江歇本该周身和暖。
可彼时没有,没有阳光,也并未和暖,江歇睁眼时,整个天空都被暗色的浓云笼罩,压抑而阴沉,习习凉风不知何时变作了呼啸狂风,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滚滚不断,交织成一张巨网,高大的林木被网罗其中,仿佛就要连根拔起。
飞沙走石,难以睁眼,天地间陷入了一片混沌,只剩下肆虐的风声。
可又不止于风声。
电光如蛇,在浓云中往来穿梭;闷雷如兽,发出震耳的低吼。
江歇仍坐石台之上,迎风而观,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会天。
这是个结界。
就此闭上了眼,感受片刻,结界的全貌便就此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结界之内电闪雷鸣,结界之外天朗气清。
而他,立于整个结界的中心。
等他重新睁眼,看着面前这幅混沌之景,如有所感。
他长久等待的那一日,终究到来了。
天劫所设结界,只困应劫之人。
甚至,对应劫之人都不算囚困,只能算背负,如同罩顶的乌云,应劫之人行至何处,这个结界就负至何处。
等到第一道雷电碾落,天劫正式开启,应劫之人就会变得难动半分,不仅如此,他还不能动用术法,任何在结界之内施展的术法,都会被原封不动地还施其身。
而处在结界之内的旁人,虽可自由来去,可天劫一旦落下,那个旁人若仍在此界之内不曾离去,结果亦是难料。
如若旁人还欲设法相帮,只会一人帮忙两人添伤。
因此,在真正的雷劫落下之前,应劫的人或妖,常常会去寻一处清净之所,不伤及他人,不祸及无辜,不寻人襄助。
他只能,以一己之躯,度过万千雷霆,或死伤或飞升。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小雨在顷刻间又变作了如注暴雨,低矮的云层上闷雷滚动,如同催阵的切切战鼓。
雨水不断落于脸上,身上,江歇在疾风骤雨中长袖一展,化出了原形。
只见一只灰鹤屹立在山间,引颈长啸,鹤唳九霄。
它的羽翼舒展开来,自风雨交加处振翅而起,向闷雷鸣响处腾飞而去。
自此,奔赴向它未知的命运。
江歇身处风眼,分辨不清方向,也不记得飞了多久。
它只是一刻不停地向上飞去。
豆大的雨点携着迎面的风势,落在眼中,它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只知道自己沿着一个方向,不断地飞。
飞到后来,它甚至都不能确定方向是否有误,但它还是不断地振翅。
等看到乌黑的云团了,它才得以确定,并无出错。
江歇还从未飞过如此之高,但这次,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谓天劫,何谓天劫。
它高飞至云层之中,看到雷电虬错,浓云泼墨。
下一刻,闷雷轰鸣之声在耳畔炸响,仿佛就要撕裂这个天地,也仿佛要把江歇的肺腑和头脑都震裂得粉碎。
江歇只觉浑身上下,都开始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随着每一声闷雷炸响,每一处关节都如遭受重锤击打。
因为疼痛而停滞的一刻,它开始疾速掉落,如同一片来自天外的碎石。
掉落之时,与高飞时一样,风雨如鞭,头脸是刺痛的,身上也是,一种绝望的心绪却在渐渐蔓延,它的心脏被攫住了。
它挣脱不开。
不知又掉落了多久,羽翼湿透,浑身坠重。
就快要贴近地面时,它却忽地生出了一丝余力,它再次振翅,尾羽擦过地面,却又丝毫不滞。
它开始尽力地向前飞去,飞向遥远处,飞向荒无人烟之地。
如此又飞了很久,第一道闪电打落的时候,电光一闪,如同一柄利刃划破苍穹,眼前霎时光芒耀眼,恍如白昼。
电光落处,是江歇的一侧翅膀。
狂风大作中,暴雨倾盆下,江歇被那道雷电击中后,力不可支,它被钉入一处陌生的山壁中。
江歇此刻才意识到,它在天劫面前,全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