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濯清之赤》KIm铃

5、第 5 章

　　“妈妈，快来看，这是我的成果哦！”
　　“小征真厉害，又拿奖了吗？”一双手轻抚过男孩柔软的赤发，妇人笑得温柔。
　　“妈妈，我也——”女孩欣喜地凑过去，拿出她引以为傲的画作，但是，预想而来的手并没有抚上她的头顶。
　　“妈妈？”
　　女孩茫然的看着美丽的少妇和赤发少年在不远处幸福的笑着，那么耀眼，那么美丽。
　　画纸上的颜料在泪水的糅合下向四周晕染开来。
　　父亲很忙，也很严肃，结衣站在他面前时也会感到一阵威压袭来，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下人一样。但是母亲不一样，母亲有时会慈爱地看着她，会冲她笑，偶尔还会抱抱她，虽然只是在哥哥和父亲都不在的时候才会这样对她，但结衣还是很迷恋这种感觉，她沉溺在这种虚幻的爱意里，不想醒来。可时间长了，梦境也破了，结衣意识到，母亲即使再怎么温柔的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的低语，她们之间的总是会隔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墙，到最后，连温柔都会让人感到恶心和虚假。
　　母亲不信任她。
　　无论在什么时候，母亲总是会先听取父亲的意见，父亲不在的话就听哥哥的，他们都不在时就自己做决断，从来都不会听我的想法，即使我的方法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呐，妈妈，我对您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
　　赤司结衣的房间里有那么一个地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奖杯和奖状，她曾经对自己这些成就感到满意和骄傲，但那也是曾经而已。
　　父亲和母亲不认同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赤司结衣把她获得的这些荣誉，全部付之一炬，她并不后悔，但在熊熊烈火中，她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也随着这些荣誉而去。
　　我好痛啊，妈妈。
　　心中的爱意和嫉妒搅拌在一起，混合出奇怪而诡异的形状，不知何时起，她发现自己看见哥哥和母亲走在一块的时候，心中油然而生的杀意让她感到惊讶和罪恶。
　　后来……啊，后来啊……
　　她跪在了母亲的照片前，旁边是刚从学校赶来的征十郎。赤发的少年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母亲的遗照，嘴唇张合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大概是惊讶和悲伤席卷得太快让他连哭这种基本反应也消失了吧。结衣是这么想的。
　　赤司结衣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旁人假惺惺的泪水和哭泣让她感到恶心，她也没有像征十郎一样露出惊讶和哀伤的神色，说实在的，看见母亲的遗像和棺木，她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甚至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是愉悦的。
　　她差点就想掀开棺木对着里面她所谓的母亲讥讽地笑道：“看啊，即使你再怎么宠爱征十郎，不也是见不到他了吗？永远啊。”
　　可是畅快过后，心里却更加空洞了，这是为什么呢……
　　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比哥哥做得要更好的话，你会抱着我，以不是把我当成哥哥的替代品的心情称赞我吗？
　　……对了，你已经不能再回答了呢，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知道答案了不是吗？那就是……
　　——赤司结衣永远都比不上赤司征十郎这件事。
　　再见，我那敬爱的，和可恨的母亲啊。
　　结衣感觉自己周边的世界开始扭曲，像漩涡一般要将她卷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要被挤压成一张纸片，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嘎吱”地发出脆响，和空间扭曲在了一块儿。
　　我，要死了吗，会在地狱见到妈妈……不过不行，我还没有超过哥哥，没有可以拿来嘲讽她的事情！我不能死！不能死——！
　　“啊……！”晕眩的脑袋总算是找着了明确的方向，结衣感到自己连撑开眼皮都觉得有些吃力。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这里是她的房间。
　　结衣发现自己大部分的力气貌似都被抽走了一样，做什么都感到很不顺心，连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这件事也是懒得费力气了。
　　我是生病了？结衣嗅到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味道蹙眉。她还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裹在被子里的身子汗涔涔的很不舒服，她有些吃力地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应该是被打过吊针，上面有着一个小小的针口，而且通过墙上的时钟可以知道现在是11:45。
　　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了？结衣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扯下大半，在被子里闷得难受的身子总算是感到了外界空气的流动，从窗户飘进的微风频频地轻抚在身上很是舒适。
　　我的衣服……？结衣看着自己身上的长袖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成了短袖，怪不得一扯下被子后自己就感到那么凉。是谁换的…嘛，她不怎么在意……大概。而且她身上的伤口也多多少少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头疼得厉害，身体也很虚弱，结衣已经不想再废什么力气去想这些是谁弄的了，她挺起身子从床上下来，也不知是不是体力不支，一个重心不稳，结衣便摔倒在了地上。
　　滚烫的身子触到冰凉的地板，地上的凉气如电流一般冲上身体，让人浑身发麻，又有种难以言说的舒适。
　　原来是发烧了啊。
　　因为周围也没人，赤司结衣也不管什么形象，就这样平躺在地板上，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地接触到地面，发烫的身子顺着本能向冰凉的地方靠去。
　　好舒服…就好像沉入了海底深处一样呢。结衣享受着从地面上传到身体的凉意，眼皮又逐渐沉重地耷拉下来。
　　意识模糊中，结衣感到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动作很轻柔，就像羽毛在轻抚着自己，很温暖。
　　“是谁？”结衣睁开眼，看到的是赤司诗织，那位总是带着温婉笑容的妇人，像阳光一样驱散了结衣心中的阴霾，“妈妈……”
　　啊，妈妈来看她了吗？这样对着她温婉笑着的妈妈，是梦吧？因为，妈妈这样的笑容，只有在对赤司征十郎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妈妈已经死了，赤司结衣心里肯定这一点。
　　不过，如果是梦话，她应该可以任性了吧？
　　妇人望向结衣，依旧温婉地笑着，但是放在结衣额头上的手却要收回。
　　趋于本能，结衣迅速缠住了那只手，“不要！不要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要去哥哥那里，我不想被抛弃！我身上不也是流着赤司家的血液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只看着哥哥呢？！这是我的梦，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我！
　　“……结衣？”妈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拜托了，母亲，不要讨厌我……”结衣闭上眼，泪水从眼中涌出，紧紧地捉着诗织的袖子，“我会变得和哥哥一样优秀的，所以不要抛下我好吗？”
　　你明明就在我的梦境里，为什么还要再这样伤害我呢。
　　“……”
　　“拜托了…不要走，母亲…”诗织的衣袖渐渐出现了皱褶，“即使是我，也可以和哥哥一样成为你的骄傲的…相信我……”
　　很不甘心，虽然知道哥哥的确比自己优秀，父母看重他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可自己还是想要任性的争取家人的关注。
　　“结衣，”妇人轻轻地把手放在结衣的头上，就像结衣梦里面，她对赤司征十郎做的一样，她抚摸着她的赤发，嗓音温和：“妈妈一直都很喜欢结衣啊。”
　　结衣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后颤了一下，“……真的吗？”
　　你每次抱着我的时候，亲吻我的时候，想着的人真的不是赤司征十郎而是赤司结衣吗？
　　诗织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你们都是我的孩子，结衣是结衣，征十郎就是征十郎，妈妈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啊。
　　结衣放松了力度，勾起嘴角微笑着。
　　发烧，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啊。
　　赤司征十郎轻轻地安抚着着他这位发着高烧胡言乱语的妹妹，直到结衣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睡着，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放回床上，并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
　　征十郎回想起结衣刚刚的举动，便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想起那一天的黄昏，烧得火红。
　　「小征，妈妈很快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母亲……」少年看着那位美丽的夫人揉着他的赤发，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种焦躁感，他连忙捉住妇人的手，仿佛他再不捉住她，眼前的人就真的要消失一般。「你要去哪里呢？」
　　妇人只是笑着，反握住了少年的手，「小征，你是哥哥没错吧。」
　　「母亲……？」
　　「答应母亲，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结衣哦。」
　　「嗯，那是当然的，」少年对母亲突然的话不明所以，但还是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点头应下，「因为，我最喜欢结衣和妈妈了！」
　　紧紧交握的手，是一个承诺的开始。
　　赤司征十郎记得，那日透过窗户打下来的赤色的余晖，柔和如水，倾泻在苍白的病房里，竟也觉得这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冰冷器械的房间也是温暖的。
　　征十郎看着少女熟睡的安静脸庞，他无意伸手触碰，对方却是下意识地侧头轻蹭，这让征十郎有一瞬间的愣神。
　　“呵…就这样还说自己成人了？”
　　就像前些时候还在对自己龇牙咧嘴的小猫，忽然收了爪牙变成软软糯糯的样子，征十郎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和结衣感情的疏离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在国中三年那段时间变本加厉。如今回想起来，他们兄妹二人似乎从小就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他们二人本不该如此的。
　　“……”
　　征十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试探着拨撩开结衣额前的刘海，果不其然，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仍狰狞地攀在少女光洁的皮肤上，很是刺眼。
　　校园暴力吗……
　　赤发少年的眼眸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无论是谁都好，敢碰赤司家的人，他绝不放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