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雷雷slow

4、山野

　　“现在？”赵忍推开门，有些惊讶。
　　“嗯，现在。”楚骁点头。
　　和赵忍一比，楚骁是真糙。这个实打实的洋气富三代小公子，跟赵忍一比，简直像个乞丐。日常穿着且不说，就这挖野菜的工具，都比人家逊色了几筹。
　　赵忍背了小背包，包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几个食品袋，每个袋子里都放着不同的挖菜小工具:小刀，小铲子，户外剪刀，花露水，小手电和几包零食。楚骁低头瞅了眼自己手里的小筐和一把菜刀，实在是拿不出手。那一瞬间，楚骁竟然有点同情起自己的亲妈来，妈妈应该也是这么糙着长大的吧，所以她才万事都不计较。想到这，那些对于母亲的怨念好像消了一大半。
　　临行前，赵忍用花露水给楚骁从头到脚喷了个遍:“山里蚊子多，要是被咬的多了，咱就回，千万别逞强。”赵忍的声音很好听，楚骁不知该如何形容，好像是清冷中带着温暖，既矛盾又和谐。
　　夜晚的大山阴森森，凉岑岑，和白天那一片青绿完全不同。
　　楚骁越走越慢，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忽然，“咕噜噜……”饥肠辘辘的楚骁发出了最原始的声音。
　　“饿啦？”赵忍回头看楚骁，眸中带着两分笑意三分关切。
　　楚骁没回应，觉得臊得慌。
　　赵忍没多问，从包里掏出两袋小面包递到楚骁手上，楚骁看看赵忍，又看看面包，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实情。脑门上都憋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怎么了？快吃吧，我姥姥干农活的时候，怕低血糖，总是随身带着点零食，我跟她学的，是不喜欢面包吗？我这还有薯片……”
　　“不用不用！我爱吃！”楚骁立刻撕开包装，面包递到嘴边，那股恶心的牛粪味再度浮现。
　　楚骁彻底崩溃了！
　　“不是我不想吃，是我一吃东西，就能闻到手上的屎味。”楚骁哭咧咧把早上的经历全部说给赵忍，连说带比划的，逗得赵忍笑声连连。
　　“那你闻闻我的手，有味道吗？”赵忍笑完，将自己的手凑到楚骁鼻下。
　　赵忍的手，修长白皙，指节顺滑，指甲圆润，令楚骁赏心悦目。
　　楚骁不禁双目微闭，深嗅了下那只美妙的手:“没，没有，香香的。”再睁开眼，笑容立刻挂到了楚骁脸上。
　　赵忍就用那双美丽的手撕开面包喂楚骁，楚骁顿了顿，目光滑过赵忍的手，咽了下口水，张开嘴，大口大口吃起来。
　　赵忍耐着性子把面包都喂给楚骁，眼里噙着笑，月光撒下来，赵忍好像一个全身都在发光的天使。楚骁看呆了，失了神，口水流到嘴角，慌忙吸溜回去，怕被赵忍察觉到，忙把脸撇到一边，假装看月亮。
　　赵忍拿出两张纸巾，一张递给楚骁，一张在跟前的大石头上擦了擦，在一边落了座。
　　“我们不去挖菜了吗？”楚骁擦着嘴，依着赵忍边上坐下。
　　“挖菜重要吗？”赵忍问。
　　“好像，不重要。”楚骁把编织筐放在一边，就着月光，偷偷看赵忍侧颜。
　　月色柔和，虫鸣不断，风偶尔吹过树梢沙沙响，楚骁却只觉得，这世界太安静。
　　“楚骁，你只是来过一个暑假吗？”许久，赵忍开口。
　　“不是，我要在这读书，生活，起码高考前都不会走。”
　　“哦。”赵忍应了一声，随后又是一片沉寂。
　　“这里地方小，发展缓慢，比不上南方。你父母是怎么同意你来这的？”
　　“不是来，是回。我妈从小就生活在这，成长得很好，所以我也要回来，我也想被好好照顾，好好生活。”
　　“那你，原来的生活不好吗？”
　　“怎么形容呢？就是，不吭气的爸，不着调的妈，不靠谱的爷爷，破碎的他，我就是那个破碎的他……”
　　噗嗤，楚骁一番话，又把赵忍逗笑了。
　　短短两天内，赵忍笑了好几次，每次笑时，凤眼弯弯，本没血色的唇也染上一抹桃粉，更添了几分娇柔的美。
　　楚骁爱看赵忍笑，赵忍一笑，他的世界就跟着开朗，甭管阴的晴的，都会随赵忍的笑容开出花，一朵两朵，开满枝头，漫山遍野。
　　“你又笑了，真好。”楚骁话不过脑，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我以后多笑笑。”好在赵忍也大方，避免了楚骁即将到来的尴尬。
　　“赵忍，你真是15吗？大我一岁的话，我是不是要管你叫哥？”楚骁说得极其认真。
　　“嗯，是。不用，叫我阿忍就好。”
　　“阿忍，像南方名字。你这气质就很江南水乡，软绵绵的。”
　　“人不可貌相哦，没准我很会打架呢。”
　　“别别，打架这种事不好，你这弱不禁风的，会吃亏的，不要打架。”
　　赵忍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看楚骁。
　　头一次，有人说赵忍软绵绵，弱不禁风。
　　赵忍面前的楚骁，有些不一样，和别人不一样。
　　“话说，你家怎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心字头上一把刀，听起来就惨……嗯，我是说……”
　　“本来是叫赵仁的，可能是我不太像个人吧，就改了名。”
　　楚骁一脸惊恐，赵忍又笑。
　　“跟我说话不用小心翼翼的，正常就好，我也没那么脆弱。你可能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但不一定都是真的。”赵忍的声音很柔，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那你，那你跳楼的事是真的吗？”楚骁大着胆子，总觉得这事不问清楚他就有个心结。
　　“是真的，不过，不是跳下去的，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当时我在窗台够东西，身子往外探多了，没站稳，滑倒了……我本来也不爱学习，索性跟别人说我是因为学习压力大才跳楼的，这样就没人再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了。”赵忍看看楚骁，那张大了的嘴巴都能塞下一只牛蛙。
　　“我去，还能这样操作！你牛啊！”楚骁朝赵忍竖起大拇指，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赵忍摇了摇头，望着月亮，不说话。
　　楚骁发觉自己的话有些失态，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弥补，想了半天，忽然抬手拍了拍赵忍肩膀，又揽过赵忍肩膀在他胳膊上搓了搓。
　　“那个，我爸就是这样安慰我妈的。”
　　赵忍回头看楚骁，楚骁慌乱地收回手。
　　“你父母感情真好。”
　　“那当然了，他俩无论干什么都黏在一起，我明显就是个多余的，你说他俩生我干嘛呢？我委屈了这么多年，前几天才想通，这不，到我姥姥姥爷这找爱来了。”
　　“同样是来到这儿，你是寻找爱，我是躲避爱，爱这个东西，真叫人烦恼。”
　　楚骁想继续问，想知道赵忍是不是像姥姥说的那样，生活在一个压抑窒息的环境中，想知道赵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想知道，更多关于赵忍的信息。对于赵忍，楚骁实打实的好奇了。
　　可是，想说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对于一个仅仅认识两天的人来说，刨根问底的，多少是有些冒昧了。于是，楚骁不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赵忍，许是赵忍脸上有有魔法吧，吸的楚骁目不转睛。
　　赵忍也没继续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楚骁。楚骁的脸很阳光，两只眼睛，一只外双，一只内双，鼻梁俊挺，唇有棱角，一笑起来，会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晃的人心里亮堂堂的。楚骁，挺好看的。
　　俩人沉默着，互相看着，也同时间战斗着。
　　“噗嗤”俩人几乎同时发声。
　　“哈哈哈……”欢快的笑声响彻山脚。
　　“来，我带你看样东西！”赵忍牵起楚骁的手，往溪边的小树林走。
　　树林不大，走到头就是上山的路，连接山路和树林的地方有一丛茂密的巨型草，有半人多高，赵忍拉着楚骁蹲在草丛里，隐藏起身形。
　　“我们这是在干嘛？”
　　“嘘，等会儿！”
　　楚骁便不做声，乖乖被赵忍继续牵手，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许久，正当楚骁腿都要蹲麻了的时候，手心忽然被赵忍挠了挠。
　　“快看！”赵忍低声说。
　　只见，一小群盈盈弱弱的萤火虫，向着楚骁飞过来。好近，就在楚骁跟前！萤火虫很小，身上散发出的光也很微弱，让人不觉心生怜悯。
　　赵忍松开牵着楚骁的手，握成一个空心拳，凑近一只正在飞行的萤火虫，那只萤火虫就像过隧道一样从赵忍的手掌中间穿过，微光明灭之间，楚骁看到赵忍那澄澈的眼神，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你也试试。”直到赵忍转头看楚骁，楚骁才回过神。
　　楚骁也学着赵忍的样子，在所有萤火虫飞走之前，成功让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他手中穿过。
　　这种感觉，很美妙，是楚骁从未体验过的，一种与世界上最美好事物相拥的感觉。
　　楚骁盯着远去的萤火虫傻笑，赵忍趁机推了楚骁一把，本就蹲得腿脚发麻，这一推直接把楚骁推倒在草丛中。
　　巨幕星空下，多了两个嬉戏玩耍的少年。压倒的草，踩扁的花，咯咯直笑的赵忍，仰望星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