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繁星（完结）》芰涸

41、第 41 章

　　沈汀溪迈着沉重的脚步，一路狂奔，不要的命地奔跑着。

　　风都来不及跟上他的脚步，只能在身后掀起阵阵风，刮起大片的泥土，漫天飞扬着。

　　他此刻心被紧紧揪住，特别特别想一秒飞到火灾现场，眼里满是浓郁漆黑的戾气，喉口像是被哽住一大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心底的小人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原本很近的路程，怎么现在如此得慢，求求让我跑快点，再跑快些，再快些。

　　他期盼了许久的宝贝，好不容易能撬开的明珠，还在火里等他去救！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诚恳的乞求，后半段的路程，沈汀溪似是得风相助，不消片刻便赶到了厂子外面。

　　猛烈火光冲天而起，烈焰浓烟滚滚翻涌，冲天而上，临时搭建的板块摇摇欲坠，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垮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湛蓝的天空都被染成了火红的颜色。

　　厂子外面围着许许多多的人，还有很多人纷纷从周边赶来，手中端着盆，或者提着桶，因为赶来得匆忙，里面的水晃荡得不断往外溢出，洒到地上，打湿人们的鞋。

　　沈汀溪奋力地从人群中挤，硬着头朝前冲，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盯着眼前熊熊燃起的大火，心里本来有些放宽的心，这下又沉沉落下去。

　　本来以为早些赶到，能搏得一丝希望。

　　可是看着那猛烈燃烧着的大火，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去。

　　他看到了旁边的人手中，端着满满一盆水，看样子是准备去救火。没有多想，他从旁人手中抢过盆，举过自己头顶，从上浇到脚底，把自己浑身打湿，然后把盆递还给旁人。

　　没有犹豫，他用湿透的衣服，遮住口鼻，猛地朝里面冲去，旁边的人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往火里奔驰的几秒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所有，如果可以，他一定要把南星就出来，就算他出不去也无所谓。

　　如果上天不愿意，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宋南星，活一起活，死也要一起死。

　　但是乞求大火不要燃烧得那么快，等他再见南星一面。

　　迈进厂房大门的那一刻，沈汀溪便感觉到了距离高温炙烤带来的，灼烈燃烧的疼痛感，火舌舔上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瞬间燎起一层皮。

　　刺痛感传到神经末梢，沈汀溪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嘶声呐喊者，分不出精力看被烧到的皮肤。

　　他载头朝里面冲去，刚一进去，滚滚浓烟像是缠绕保鲜膜一样，死死包裹住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打湿捂住口鼻的衣物，也被浓烟浸透，刺鼻的烟直往鼻子里钻去。

　　他眼睛被烟雾蒙住，看不见四周的情况，用力挥挥手，好不容易撇开了些烟，微弱的瞧见了库房的方向。

　　他还记得南星说过，她最喜欢一个人待在库房，安静又凉快，没有人能打扰到她。

　　然后不等片刻，浓雾又裹住了他的视线。

　　看不见，他干脆拿开了捂住口鼻的衣料，大声呼喊着宋南星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一次比一次嘶声。

　　没有了遮掩，烟雾直呛鼻喉，往肺里钻去。整个喉咙被浓雾堵住，如撕裂般痛苦，呼吸如被压制气喘般痛苦。

　　鼻腔也刺痛，无法呼吸，像是要窒息。

　　看不见路，他便凭着记忆里的路往库房摸索而去，地上满是碎片，掉落太多东西，崎岖不平。

　　没有看清前面的情况，沈汀溪直直撞上一个滚烫的货架，被撞到在地，双腿磕到地上，右手掌为寻求支点，撑在了货架上。

　　被烫到的一瞬间，还没等他把手撤回，右手掌便死死的被粘在了货架上。

　　皮肉被粘黏的那一刻，他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无法反抗，也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马上他就要走到库房了，马上他就可以见到南星了，马上他做了十几年的梦就能实现了。

　　不等他有丝毫迟疑，猛地用力，一把把粘住的右手掌从货架上扯开。火苗噼啪作响，但是也掩盖不住，“刺啦”刺耳的，皮肉被迫分离的声音。

　　货架上粘着一大片粉色的东西，上面还有血，吧嗒地往下滴着。

　　那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指甲被迫与指尖分离的痛苦。

　　兴许那还不足以比拟掌心皮肉分离的痛苦。

　　没在原地停留，右手无力地垂在身旁，血滴顺着手指，从指尖滴滴落到地上，又被滚烫的地板蒸发，瞬间不见。

　　呼吸进入肺里的浓烟越来越多，沈汀溪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缺氧导致人都快陷入昏迷。

　　在马上能用肩膀碰到库房的那一刻，他双腿踉跄了几下，身子快要向前扑去。

　　在那一瞬间，沈汀溪心里不是绝望，而是后悔。

　　早知道他护不住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早知道他留不住一丝记忆。

　　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想设法，让宋南星接受自己了。

　　这样的话，宋南星肯定还住在丘南民宿里，享受着大自然的风景。

　　早知道，他也就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果然，他沈汀溪就是个灾星。

　　从小就是。

　　他绝望地闭上眼，不再挣扎，只求能让他离南星再近些，哪怕一厘米。

　　突然探来一双有力的橙黄色手臂，一把捞起马上要倒下的人，还有其他人进来了，只听见库房门被用力踹开。

　　沈汀溪被背着带出了厂房。

　　出来的那一刻，他便被人放到了地上，宋叔急急地从消防员手中接过人来，搂在怀里。

　　“咳咳—”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沈汀溪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浑身颤抖，抑制不住，眼角嫣红，似有若无的水珠溢出来，往下掉，掉在手背上。

　　“为什么要救我呢？”

　　“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里面呢？”

　　“为什么我不能早出来些呢？”

　　为什么呢！

　　他靠在宋叔怀里，懊恼地死死低着头，下嘴唇被牙齿紧紧咬住，都流出血了。

　　“沈汀溪。”

　　他好像听到了宋南星的声音，清脆动听，似流水般悦耳。

　　猛地抬起头来，他瞪大着眼睛，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眼睛在人群里逡回许多圈，并没有找到想见到的人。

　　眸中的亮光顷刻暗淡下去，晦暗不清，他失望地又低下头。

　　啊，原来是幻听啊。

　　“沈汀溪，你怎么了？”

　　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依旧猛地抬起头来，不愿意承认刚才是幻听，他想再确认。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宋南星眉头皱得死死的，眼里满是担忧和着急，盯着他，就蹲在他跟前，手摸着他被烫红了的手臂。

　　看着宋南星眼里漆黑不堪，乱遭破旧的自己，他确定，眼前的南星是真的，他不是幻听。

　　南星真的还活着。

　　南星真的还活着。

　　用力扑进宋南星的怀里，死死抱住她，双手箍紧她的腰，沈汀溪埋头在她的颈侧，崩溃的情绪终于喷发出来。

　　眼里的水光，被倾泄而出的泪水驱赶，泪珠大滴大滴掉落，从眼角掉落，打湿宋南星肩膀的衣服。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南星，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

　　“求求你，别离开我了，不要不要我。”

　　“不要又丢下我一个人。”

　　“我可以和以前一样，做你的跟屁虫。”

　　“你别不要我。”

　　沈汀溪头死死埋在宋南星颈窝，滚烫的泪水打湿她的衣服，熨烫到她的心底。

　　耳旁的话，一字一句，清楚明了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心底陡然一颤，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

　　听着他越来越大，歇斯底里的，死后余生般的痛哭声，有些心疼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双手也搂住他的腰，轻轻拍拍后背，顺顺气。

　　头往他那再靠了靠，贴近他的脸颊，柔声地开口，安慰他。

　　“我在呢，我就在这呢。”

　　“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放心吧。”

　　像是安慰婴孩儿一样，宋南星耐心地轻拍着沈汀溪的背，轻声安慰着他。

　　就算此刻她的心底也不平静，听着沈汀溪的哭声，心口像是被塞了大片棉花，特别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就这么个姿势，宋南星蹲在他面前，抱住怀里的沈汀溪。

　　因为蹲下的时间太长，麻木的劲已经过去，宋南星都感觉不到下半身是否还有知觉。

　　过了许久，消防员们已经将大火扑灭，厂房只剩些框架，里面的东西几乎全部被烧毁。

　　人群见火势被控制住后，也慢慢散去，只剩下几个人帮忙收拾着废墟。

　　等沈汀溪哭劲过去后，宋南星轻轻抬起他的头，贴近他的额头，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

　　“跟我回去好吗？”

　　“我替你擦药，好吗？”

　　沈汀溪的脸上粘上浓烟，都是灰黑的颜色，连带着宋南星脸侧也粘上了些黑灰。

　　他的眼睛哭得通红，全是红血丝，眼皮高高肿起，眼尾嫣红一片。

　　但是眼神依旧透亮，澄澈的眼底泛着水光。

　　嗓音沙哑，鼻腔不通顺，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嗡嗡”的。

　　呆呆地点点头，哑着嗓音回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