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经年》苏打兮兮

4、动手

　　梁顾泡在浴缸里，闭着眼睛。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一池温热的水，早已经凉透了。忽然，他缓慢地向下滑去，水没过他的下巴，唇线，耳际，鼻孔，睫毛，眉尖，额头……他的动作很慢，很轻缓，似乎在享受着被水浸没的过程，完全没入水中的一瞬间，他紧闭双眼，神色安详，仿佛世间所有的痛苦，都离他远去……

　　时间凝滞，如此安然，连呼吸都静止。

　　很久之后，水底突然咕嘟翻上来一串气泡，梁顾猛地坐起，冲出水面，大口呼吸，面白如纸。

　　惊魂稍定，他抹了一把脸，落水狗一样甩去一头的水，整个人都脱了力。

　　从浴缸中出来，梁顾把自己擦干，穿上浴袍，走到了卧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他轻轻拉开了床头柜子的抽屉，小心翼翼地从深处拿出一个相框来。

　　相框是很老气的木质品，梁顾把相框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画框里，一个稚气的少年，穿着白色T恤，冲着他，明媚地微笑。那笑容那样清透美丽，这世上再没有事物可以比拟，没有词语可以形容。

　　梁顾伸出手，去抚摸男孩弯弯的眉眼，那张脸生动而温暖，可是触感却冰冷坚硬，薄薄的一片玻璃，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种莫名的疼痛自指尖蔓延开来——十三年了，那些埋藏在冰冷深水的秘密，那些藏不住的过往，也许，终有一天，要重见天日。

　　***

　　第二天，梁顾把叶宁叫到办公室，告诉他法国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自己需要亲自去一趟。

　　“哦，”叶宁听了，推了推眼镜，“要我做什么吗？”

　　“当然有，”梁顾勾了勾手指。叶宁过去俯下身，梁顾贴近叶宁的耳朵：“本来计划和你一起去度个假，事出突然，乖乖等我回来。”

　　几句话，像极了恋人间的耳语。叶宁的脸淡淡地红了，他看了一眼梁顾，有点害羞地抿住嘴唇，“好。”

　　梁顾爱极了叶宁这个温顺的样子，他发自内心地还了叶宁一个微笑，在叶宁腰上轻轻地拍了一把，“好了，去忙吧。”

　　下午，梁顾和阿东上了车，往机场开去。叶宁躲在窗后，拨开百叶窗的缝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车开上公路，越开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

　　午夜，一个黑影趁着夜色潜进了翔翼集团的大楼，虽然戴着黑色口罩，依然可见俊秀的眉眼。他机警地四处扫视，巧妙地避开了几个重要的摄像头，几分钟以后，顺利地溜进了梁顾的办公室。他打开梁顾的电脑，输进密码，紧张地搜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份他要的文件。他打了个响指，把U盘插好，点击了复制，看着进度条一点一点走向终点，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然而，就在他如释重负地拔出U盘的那一瞬，漫天的光明洒落下来，落了他一身一脸。

　　他僵住了，仿佛不能相信这光明是真的，愣了几秒才木然地转过头——梁顾和阿东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梁顾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冷冷地开了口：“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叶宁拿U盘的手颤抖着，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东走上来，拿过叶宁手里的U盘，把叶宁拎到沙发前面，一脚踢在他膝盖弯儿上，叶宁一个趔趄跪了下去。

　　“把口罩摘了吧，大夏天的，不热吗？”梁顾调笑着，语气却透着逼人的冰冷。

　　叶宁摘了口罩，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你们，你们不是去了法国吗？”

　　没有人回答他。

　　梁顾问道：“说吧，谁派你来的。”

　　叶宁不说话。

　　梁顾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就这么点破事，你还想劳烦我逼供吗？”

　　阿东已经在电脑上开了U盘，看了一眼其中的文件，对梁顾说道：“是澳洲那个矿的投标书。”

　　“哦。”梁顾了然地轻轻点头，澳洲那个矿，到最后算上梁顾就剩三家在竞争，其中一家还是明显陪跑的，所以是谁在捣鬼，并不难猜。

　　“当过几次间谍了？”梁顾颇有兴致地问。

　　叶宁低着头，“第一次。”

　　“怪不得，经验差了点，”梁顾一声冷笑：“色相到真是不错，可惜了。”他走到叶宁身边，拍拍叶宁的脸，“说实话，你身上唯一可取的，也就这副皮囊了。”

　　叶宁闭上眼睛，更加瑟缩了。

　　梁顾绕着叶宁走了一圈，“萧梓程，萧老板，想要我的标书，我自然也想要他的，不如你做个双面间谍，去萧梓程那里，把标书偷回来给我？”

　　叶宁睁开眼，苦笑一声，“你当萧梓程傻啊？”

　　“他能挑你这个笨蛋来偷机密，我也没看出他哪里聪明。”梁顾嘲讽道。

　　“其实……”叶宁白着脸，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萧老板叫我来偷标书，不过是醉翁之意罢了。”叶宁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是想要标书，可是标书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哦？”梁顾挑了挑眉毛。

　　“这是我和萧老板之间的赌局，如果我替他拿到标书，就算我赢了，就可以从他手里拿回我想要的东西。”

　　“那你若输了呢？”梁顾更感兴趣了。

　　叶宁的脸色更加灰败，“我若输了，从此以后，听凭他处置。”

　　半晌，梁顾冷哼一声，“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赢啊，不惜出卖色相勾引我。”

　　“对不起，”叶宁垂下眼睛，艰难地说：“我利用了你。”

　　梁顾盯着叶宁，看了很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阿东检查了一下隐藏在办公室角落的红外摄像头，“梁总，证据都在，需要报警吗？”

　　听到“报警”两个字，叶宁身形一震，他无措地看向阿东，又看向梁顾，楚楚可怜。

　　“叶宁，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梁顾问得很诚恳。

　　叶宁神情一动，仿佛看到了救星，他直起身体，充满希冀地看着梁顾，“梁总，给我一份假的标书，让我去交差，等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嗯，”梁顾点头，“这个想法很聪明。”

　　他在叶宁满怀希望的目光中，残忍地吐出几个字：“不过，我拒绝。”

　　叶宁僵住。

　　梁顾站起身，“阿东，带他上车，我们一起去。”

　　叶宁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被阿东架着胳膊拖起来，他惊惶地问：“去哪里？”

　　梁顾一边向外走，一边冷笑着弯了嘴角：“带着你，去跟萧梓程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