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夏末之时

5、第 5 章

　　“我跟丁主任打听过了，赵镇长一步也没离开镇政府。”赵明华的老家是本市的，在仪宁县隔壁，张辉上午去了一趟平东市政府，回来后递给孟严一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他们村比较不好找，我们直接到县里，先吃个午饭，之后有人负责带路，我已经联系好了。”
　　孟严捏着介绍信看了眼，“行吧，你中午记得再找丁潇问问赵明华午饭在哪里吃的，我总觉得他妈妈让他相亲那事像真的。”
　　“可赵镇长没必要瞒这个吧？”他又不喜欢你，费这事干啥……
　　“是这个理没错，但他也不是拿这个事开玩笑骗我的性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辉很想说你这是患得患失想太多，尽管脑子里弹幕飞满屏，职业本能还是让他保持沉默只管开车。
　　然而想太多的不止孟严一个，忙了一上午的赵明华好不容易得了空，瞥了瞥桌上安静的手机，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忽然想起父母圈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小孩不出声，必定在作妖。
　　……
　　没有丝毫犹豫，他给孟严发了条信息：你在干嘛？
　　孟严正在对着午饭挑挑捡捡，看见信息有一点点惊喜，又有点心虚，下意识地反问他：怎么了？
　　这反应，确实在作妖无疑了，赵明华无声地笑了：没怎么，在哪？我去接你吃饭。
　　等了好一会，对面发过来一张满桌子菜的照片：等你来我就吃完了。
　　孟严发完了照片，独自愣了两秒，问张辉：“现在回市区还来得及么？”
　　张辉一脸“你说啥呢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紧接着赵明华的视频通话就拨了过来，孟严讪笑道：“你看他像不像查岗捉奸？”
　　包间内不止孟严和张辉两个人，还有几个社会气很重，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想报警的男人，事实证明，他王皓哥还是有用的，接到孟严的电话后，虽然对平东市这个地方感到很茫然，仍是凭借手中各种的弯弯道道给打通了路，不到半天，就给安排上了。孟严示意张辉带他们出去，待人都清了，才接起了视频通话。
　　赵明华开着后置镜头，对着办公室的门：“你这是在哪？”
　　“我在吃饭呀……”孟严嘴里鼓鼓囊囊，又把镜头对着桌子扫了一圈，“你看，有肉有菜，没有挑食。”
　　赵明华注视着屏幕里的孟严，淡定追问：“在哪里吃的？”
　　“好吧……”孟严放弃了一般道，“我在你老家县城呢，虽然不是为了你来的但也跟你脱不了干系……”没等赵明华再多问，他展开了手里盖着公章的介绍信，怕赵明华看不清，又往镜头前怼了怼，“我做暑期实践调查呢，我昨天让丁潇给你的，谁让你不给我签字的，我只好拜托我哥，他帮我联系了市政府的人，给我出了个介绍信来这边，我很认真来做作业的，你看，题目是农村青少年的暑期生活调查。”
　　赵明华将信将疑，说：“回来，我签给你。”
　　孟严眨眨眼，随即扬起笑容：“好的呀。”
　　挂了电话后，孟严一手撑着脸，一手玩着筷子，扬声把张辉喊了进来，抬了抬下巴：“饿吗？你先吃饭。”
　　气氛不大对，张辉不敢吃：“我还行，不合胃口吗？我去给你买点其他吃的吧。”
　　孟严“啪”地一声把筷子拍桌上了，笑着说：“话说，我还得谢谢赵明华他妹夫，他妹夫叫啥来着？”
　　“刘小波。”
　　“哦，让他们先查一下刘小波这个人吧，尽快把情况告诉我，其他的等我消息。”
　　张辉不解：“那我们下午？”
　　“过阵子再说吧，赵明华不让我在这，”孟严站起来，悠悠地掸平衣服折痕，“不吃就走吧，回开河镇，谈恋爱去。”
　　“好的。”张辉琢磨着等下找机会吃块压缩饼干垫垫，“稍等，我去给他们交代一声。”

　　开河镇镇政府的门口，和昨日一模一样，左边躺着那个老太，右边躺着那个老头，无人问津。
　　孟严啧了一声，撑着伞下了车。
　　老头老太看见是他，双双不由地坐了起来，叽里咕噜一串方言，见孟严神情变得不耐烦，又拗出那口蹩脚的普通话来：“车要进去吗？”
　　“不急，”孟严摇摇头，温和地说“来，给我说说，你俩天天在这干啥呢？他们欠你钱了？”
　　“对！”提到这个老头来了劲儿，滔滔不绝起来，“我儿子都30岁了还没讨到媳妇，小丫头们难搞得很啊，嫌我家房子破，还要好几万的彩礼……”
　　孟严打断他：“等等，这关镇政府什么事？”
　　“以前计划生育的时候，他们执行不到位，如果他们管得严，或者拉我去结扎，我就不会生那么多孩子，没这么多孩子就不会这么穷，我儿子说不定就能好好培养读书，当上大官，他们不作为造成的后果，凭啥不负责？！”
　　逻辑链居然如此完整……
　　孟严冷下了脸：“滚开！”
　　老头老太着实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啥说变脸就变脸。
　　“还挡道？等着被撞死吗？”孟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气呼呼地回了车上，“神经病啊，气死我了。”
　　这股气一直延续到赵明华的办公室还没消，赵明华不明所以：“怎么了？”
　　“被你们门口那两个老东……老人家，给气着了……”
　　赵明华问丁潇：“杨枫还没处理？”
　　“上回杨主任报警抓了两次，放出来就又来了，岁数大，也拘不了几天，派出所那边也不想再沾上，到时候有个好歹的他们嫌说不清，洪镇长说想躺就让他们躺着。”
　　“喊他俩来一下。”
　　“好。”
　　丁潇快步出去找人了，赵明华一边看文件一边问孟严：“你怎么气着了？”
　　“我看他们天天堵在那嚷着要见你，就问了一下他们想干嘛，那老头说孩子太多养不起你们得负责，关你们什么事呀？”孟严越说越来气，“又不是你们逼着他□□逼着他生的！你天天这么忙，怎么还会有这种破事烦你！”
　　赵明华失笑，拉开抽屉翻了翻，起身走到孟严跟前，递过去一盒巧克力：“犯不着，基层这样的事很多。”
　　“很多么？”孟严接过巧克力，拆开来乖巧地吃着，“比如？”
　　赵明华想了想：“比如丁潇去扶贫，送了两头猪仔给贫困户养殖，前阵子刮大风，把他家猪圈刮塌了，猪死了，那家人就把猪吃了，吃了好几天，最后肉变质了吃坏肚子，贫困户来投诉丁潇，让赔偿他家各项损失共八万。”
　　“……”孟严听着都觉得血压上升，直冲脑壳，他咽下嘴里的巧克力，严肃地说，“你别干了，跟我走吧，做点什么不好呢，这些事情好恼人啊……”
　　“也有好的事，比如一个你以前资助的小孩，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他父母在严总的厂里打工，本本分分，全家温饱已经没问题了，他姐姐，学了缝纫，申请贷款在镇上开了一间窗帘店，布料都是本镇纺织厂的，现在贷款早就还清了，生意还行，你没事可以去看看。”赵明华看着窗外，镇政府办公楼的后窗望出去，可以望到遥远的碧绿农田，也能望到近处的沿街店铺，“能改变，总是很好的，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是不是？”
　　“是！”孟严不知道自己为啥又开心了起来，也懒得细想，他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是，你巧克力哪里来的？谁送你的？”
　　赵明华被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正要回答，门外丁潇领着人进来了，杨枫是开河镇□□办的主任，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另一个岁数稍大的是分管□□的副镇长，姓洪。洪镇长进门后毫不拘谨，扫视办公室内待客的唯一三人座沙发，往孟严旁边大喇喇一坐，孟严假期经常来，都算是脸熟的人，他朝孟严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摸起一颗巧克力剥剥塞进了嘴里：“这不是财政所那小姑娘的结婚喜糖吗？我啥时候能吃到你们的？”
　　开河镇政府据说风水哪里不对，导致桃花不好，从镇长到下面办事员，一大片的光棍，就说财政所刚结婚那小姑娘，肤白貌美，愣是集中了镇政府全院大姐的力量帮介绍优质青年，才好不容易相亲成功，大姐们高兴坏了，觉得破除烂桃花的魔咒指日可待。
　　丁潇和杨枫对视一眼，笑出一口大白牙：“不怪我们啊！开河镇的大姐们实在太护短了，前天还有人想给杨主任介绍对象呢，杨主任可太期待了，还特意去剪了个头发，天天晚上在宿舍里敷面膜，结果大姐们去打听一圈回来就给否了，说人家脾气不好，杨主任会受罪，她们是不是觉得就没人能配得上咱开河镇的小姑娘小伙子啊？”
　　洪镇长哼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丁潇和杨枫：“财政所那小姑娘，人家来了好几年了，也没见你们能追到，屁用没有。”
　　俩小伙子顿觉羞愧：“追了的，一个院子里整天待着，处着处着，处成哥们了……”
　　洪镇长声如洪钟：“街对面银行里，那么多，就一个也不成？！”
　　丁潇讪讪地道：“被派出所那帮抢了先……”
　　“那边卫生院的，学校的，都没了？”
　　“老洪，”赵明华听了半天的嘴仗，开口道，“让谁给他们组织个联谊吧，别限的太死，隔壁镇的也可以喊上。”
　　“隔壁镇不行！”丁潇和杨枫如临大敌，“隔壁镇有仪宁县系草，带上他我们就更完犊子了……”
　　孟严听得好奇，忍不住问：“系草？”
　　“仪宁县公务系统的系草。”
　　洪镇长伸出手指捻了捻，冲赵明华挤眉弄眼地说：“给点经费？我绝对给你办得漂亮。”
　　赵明华不接他茬，四两拨千斤：“你去跟万所长商量。”
　　“我可以赞助呀。”孟严笑眯眯地搭话，“正好我要资助贫困儿童，还要做农村青少年暑期生活调研，呐，白天组织你们带上礼物一起去跟小孩玩，晚上大家再搞个聚会，是不是很完美？这么点钱，小事。”
　　赵明华喝了口水，没说话，丁潇眼力劲强，不敢对孟严的提议过多置评，唯有洪镇长，喜笑颜开的：“不错，挺好！来，留个联系方式，过后我派人跟您对接。”
　　“你省省吧，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先种好，”赵明华桌上放着丁潇重新打印好的暑期实践表，他拿起笔刷刷地签了名字，递给丁潇，“你带孟严去安排一下。”
　　“好的，”丁潇接过表格，等着孟严跟自己走。
　　孟严不怎么想走，他还想听听门口那老头老太的事，但又不好在其他人跟前驳了赵明华的面子，不情不愿地，起来跟着丁潇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带走了那盒巧克力，赵明华给的，可不能留那便宜了洪镇长，那人身强体壮，看着就很能吃。
　　出了门他就问丁潇：“那俩老东西到底生了几个？”
　　“六个吧，上面五个女孩，第六个拼了个儿子，养成废人了，偷鸡摸狗赌钱，爹妈棺材本都给嚯嚯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五个姐姐被吸血吸得，都跑去了外省离得远远的，于是俩老的魔怔了都，怪我们没抓他俩去结扎引产，让我们赔他家六个孩子的抚养费三百万。”
　　“该，谁让你们不趁早把他阉掉的。”
　　“哇，怎么阉，据说当初为了生儿子，躲玉米地里，躲沟边，躲外地，各种躲，一躲好多天，打游击战似得。”
　　孟严听得脑子疲乏，问：“你们天天就对付这些事啊？”
　　“不是啊，三两句说不完，总之你能想到的你不能想到的我们都得对付，下雨了要去防汛，下雪了要去扫雪，农忙了要去禁烧，唉……”丁潇领着孟严去找人给表格盖了个章，然后陷入了沉思，“不是，我给你安排到哪？”
　　“我怎么知道？”孟严一脸的理所当然，“什么农村青少年生活，我又不知道什么意思，今早在网上临时找的。”
　　我们镇长信了？这种鬼话？这还不是偏爱？单身八卦狗丁潇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那……去民政那边？”
　　“不要，我就要离你们赵镇长近的。”
　　“其他部门和你这个题目不搭嘎啊……”
　　“题目可以换，目标不能换。”孟严挑了挑眉：“我说搭嘎就搭嘎。”
　　“好……好的……”
　　孟严感觉丁潇怂怂的样子很好玩，逗他：“你猪钱赔了吗？”
　　丁潇瞬间炸毛：“这种事您都知道？！”镇长为了逗你开心给你当笑话讲的吧？是吧？肯定是吧！
　　孟严哈哈大笑，踮起脚揉丁潇头毛：“你好可爱啊！好像我哥养的那只阿拉斯加！”
　　“狗能跟我比？”
　　“得了吧，它过得比你强多了，两个保姆，一个管吃喝一个管玩，你一年工资也不够它买个项圈。”
　　丁主任灵魂出窍，大受打击。
　　“你忙吧，我转转去。”孟严打算去赵明华说的那个窗帘店看看，“你们这有个小孩考了全市第一？他姐窗帘店开在哪？”
　　“哦，美家窗帘，农贸市场左边。”
　　“对了！跟我来一下。”孟严对丁潇的开河镇万事通属性很满意，喊他跟自己到了车边，打开车门弯腰一阵摸索，拿出个钥匙扣，“太适合了，给你。”
　　钥匙扣是个金属质的阿拉斯加犬，小巧精致，耳朵和眼睛嵌着一些细碎的小钻，阳光一照，闪闪发光。丁潇受宠若惊，但对孟严的土豪属性很是担忧，生怕自己犯错误：“这……很贵吧？”
　　孟严还是对付赵明华那套说辞：“不知道啊，没花钱，我做别的东西剩的边角料，别怕，一个手工钥匙扣撑死了能值几个钱啊。”本来是准备送他哥的，薅了那么多钻，剩了一堆边角料渣渣，不浪费，整整又是一个礼物。
　　张辉塞完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在驾驶座上探出头笑道：“拿着吧，真是边角料，拿去卖都没人要买的。”
　　“那谢谢小孟总啦！”
　　“嗯，工作去吧，我走了。”农贸市场隔得不远，孟严没打算开车去，戴了个棒球帽便走。
　　张辉锁了车，刚准备跟上，丁潇扯了他一把。“张哥，你和小孟总去农贸市场的话，那边门口新开了一家肉酱米线，可以尝尝，开河镇一绝，那个肉酱，简直了～赵镇长最爱，还有啊，那个王大哥炸鸡肉串也很牛，十五块钱一把20串，放心买，老板每天早上在市场里拿的新鲜鸡肉，好吃不占肚子。”丁潇冲张辉使眼色，我尽力了哥，比你那压缩饼干强。
　　张辉不动声色，伸手在身后比了个大拇指。
　　孟严等到张辉跟上来，说：“丁潇看着大大咧咧，心倒是挺细，我都忘记你还没吃午饭。”
　　“你也没吃啊，严总若是知道，我得褪层皮。”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孟严低头给赵明华发微信：听说你很喜欢农贸市场的那家肉酱米线？
　　过了七八分钟，一直到路过米线店门口，孟严才收到赵明华的回复，赵明华啥也没说发了个红包，点开是十二块钱，孟严似有感应，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米线店里的招牌，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肉酱米线——1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