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夏末之时

1、第 1 章

　　孟严来开河镇找赵明华的时候，镇政府的门口左边躺着一个老太，右边倒着一个老头，一人一张凉席。开河镇经济落后，镇政府放眼望去都是些老旧的二层小楼，本就不宽的大门，被这两张凉席铺了个结结实实。
　　乡下地方，孟严的劳斯莱斯在阳光下称得上熠熠生辉，躺在地上的老头老太都忍不住看了几眼，虽是不认识的车，但也知道这是值钱的轿车，比大门里头停在院子里的轿车们看着还要值钱。司机名叫张辉，摁了几声喇叭，老头老太抬起眼皮看了几眼，纹丝不动。张辉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看孟严，他替孟严开车有大半年了，深知孟严的狗脾气：“稍等，我下去看看。”
　　“压过去吧。”
　　张辉：？？？？？？
　　孟严冷漠地说：“没事，当他们不存在。”
　　哥，这是能当不存在的吗？张辉解安全带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战战兢兢地又摁了几下喇叭，踩着刹车缓慢地朝前开了过去……眼看车快要开上凉席了，地上的老头哧溜爬了起来，拍了拍车头，又挥着双手不知在嚷着些啥，张辉不怎么想撞上去，倒不是因为敬畏生命，主要是政府门口开车撞死人这种事后续处理起来太麻烦了，于是他踩了刹车摇下车窗说：“老人家，劳烦让个路给我们进去。”
　　“今天不帮我事情解决，谁也别想进去！谁都别想办事了！看谁耗得过谁！”
　　老太在地上见状也干嚎了两声：“当官的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啦，我今天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死在这里，让这些当官的给我收尸，没有天理王法了啊！”
　　孟严下了车，绕到车头看了两眼上面的手印，笑了：“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么？”
　　老头缩回手悄悄后退了两步：“反正今天谁也别想进这门！”
　　“说普通话，我听不懂。”
　　老头噎了一下，梗着脖子，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不解决我家的事，谁也别想进这门！当官的不出来，我们就死在这！”
　　“哦，听懂了，那既然都是要死在这里的，我就送你们一程吧，也省得耽误我时间，误我的事。”孟严招呼张辉，“来，压吧，都这年纪了，两个都撞死了加起来也就几十万的事儿。”
　　“诶。”
　　劳斯莱斯往前走着，老头一脸不可置信地后退着，指指车又指指孟严，一时间竟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张辉的角度和速度控制得很好，不紧不慢地，成功地将老太的双腿盖到了车底下，老太尖叫一声“杀人啦！！！”，随即翻身在地上爬了几下扒拉着老头站了起来，“光天化日杀人啦！！！！”
　　镇政府门口值班室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冲了出来，小伙子人高马大，一手拉着老头一手拉着老太往旁边拖：“瞧瞧！我说让你们去接待室里谈非不去，杵在这不仅事情解决不了，出了交通事故咋办，本来嘛你们堵着路就有责任，到时候保险公司随便赔点钱你们亏不亏啊？啥？没责任？保险公司可不跟你们讲这个理，说不准还让你们赔人家车，可不是，别不信我说的，那些人心可黑了。”
　　“我们要找赵镇长！跟你谈不出啥来！”
　　“赵镇长真不在，去开会去了。”
　　“啥时候回来？”
　　“您老这不是开我玩笑了，你看我一个刚工作的小喽啰，领导啥时候回来我咋知道。”
　　“我就在这等他！”老太太挣扎着要回去凉席上，孟严朝张辉招招手，张辉一脚油门，彻底把凉席消灭在了视野里，老太太惊了一下，拉着值班小伙子哭喊：“这……这是□□啊！要杀人啦啊！！”
　　“他说啥？”孟严又听不懂方言了。
　　小伙子尬笑：“说您是□□……”
　　孟严笑嘻嘻地说：“是啊我就是□□的，而且巧了哦，我也找赵镇长，你们赶紧一边去吧，我要插队，把我车摸脏了我都没跟你们要钱呢。”
　　老头还想再说什么，孟严伸出手指放到唇上：“嘘……我真的会杀人的哦……丁主任，赵明华呢？去哪开会了？”
　　“这……”丁潇为难地用眼神撇了撇老头老太，“我打听打听？”看到张辉顺利把车开进了院内，丁潇松开了拖着老头老太的手，“现在开会严得很，是要关机或者静音的。您二位怎么说？我没骗人吧，赵镇长确实不在，当然，实在要躺着我也没办法……”
　　孟严抬眼看了过去，老太僵了僵，不情不愿地卷起了自己的凉席：“明天，明天再来，你们别想躲掉！”
　　“诶！诶！”丁潇挂着笑，点头哈腰地送走了老头老太，看得孟严恨铁不成钢，翻了他好几个白眼，丁潇随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翻了翻：“我看看……嗯，九点的会，内容是……防汛，加上路上时间，估计没个十二点到不了。”
　　“不会不回来吧？”
　　“应该不会，目前为止下午是没有会议的，要不你自个问问他？”
　　孟严泄了气，嘟囔着：“这不是没回我信息嘛……”
　　丁潇好脾气地陪在旁边，笑了笑没说话。
　　“我在车里等吧，你们这地方……”孟严环视一圈，“怎么就穷成这样了？”
　　“小孟总，那是你没见过以前的开河镇，赵镇长上来这两年把镇上的经济发展的不错了，前年严总一口气落了两个厂过来，我们财政已经丰盈很多了的，只是这办公用房，没办法啊，能挡风遮雨就行了，现在各种规定都多，谁会出这个头顶风作案盖政府办公楼啊，何况赵镇长也不在乎这个，我们镇基础弱，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路都还没修完呢！”
　　“我给你们盖？捐赠不行吗？”
　　“那你可得问我们镇长～”丁潇送孟严上了车，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车门，“这是不是传说中的suv天花板？说出价格让我死心吧！”
　　孟严就喜欢丁潇这种穷而自知不自卑的德性：“还行，八百来万吧，还不是因为你们的破路，卡得我灰了心，不然这钱给你们盖个办公楼多好？”
　　丁潇叹息道：“梦中情车……”
　　“来，给你开一圈。”
　　“不了不了，上班呢，影响不好，那我先去忙了啊，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喊我，午饭我带你先去吃，还是等我们镇长？”
　　“我等他回来的吧。”
　　“好，那我去了啊，有事就喊我一声，或者打电话给我。”
　　孟严点点头，看着丁潇一溜小跑又回了值班室。夏日炎炎，又临近中午，来来往往办事的老百姓开始渐渐稀少，孟严看了一会，觉得甚是无聊，再加上为了能早点到开河镇，早上五点多就出发了，此刻就不免疲乏了起来。
　　张辉从旁边捞了条毯子递给孟严，又把窗帘合上，孟严抱着毯子昏昏欲睡，强忍着睡意又看了看手机，见赵明华还是没有回复消息，便歪着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地沉，充满期待和跳跃的心，在到达目的地后跟着身体安分了下来，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赵明华没有那么忙碌，可是又有人给他安排相亲了，孟严很想说，你不要去行吗？他张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睡多久了？”
　　张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不到一个小时。”
　　赵明华逆着光，微微俯身，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搭在孟严的肩上轻轻地拍着，低沉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孟严，起来吃点饭再睡。”
　　孟严眯着眼睛，拿手遮住脸：“你是不是又相亲了啊……”
　　“嗯？”赵明华怔了一下，不自在地笑了一声，“没有，我哪有空，起来吧，张辉说你还是早上5点吃的饭。”
　　孟严终于适应了光线，坐起身贴近赵明华，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小声到接近自言自语地说：“赵明华，你看，我真的好喜欢你啊，这样的天气跑了5个小时来找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么？”刚睡醒的声音哑哑的、糯糯的，像是将爱恋和委屈都粘在了一起，凝结成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你家里知道你过来吗？”赵明华似是听惯了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稍微退后等着他下车。
　　“过来的事情跟我哥报备过了，学业没耽误，听你的，有好好学习，还拿了3千块钱的奖学金，咯，你看，”他边说着边拿过一个小盒子，下了车捧到赵明华眼前，笑的比车外正午的阳光还要热烈，“奖学金买的，送给你。”
　　赵明华没有接，认真地道：“谢谢，但是不用给我送东西。”
　　孟严把盒子举得更靠近他，脸上仍旧是笑着：“不贵的，你看一看，这也不是贿赂，是我自己努力来的钱给你买的，也不是什么名牌。”
　　“先吃饭吧。”赵明华沉默了一瞬，仍旧是没有接，只转身准备领着他去吃饭，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跟上来的动静，回头一看，却只对上孟严扑簌的眼泪，失控一般大颗大颗滚过脸颊，落在脚下的水泥路面，晕染成小团小团的阴影，“你……”
　　“对不起，我真的好过分啊，我说过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追不到也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有负担，不需要你回应，可是我夸下的海口，好像有点太难了，”孟严胡乱地抹着眼泪，越抹越多，“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好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哪一天就结了婚，彻底断了我的希望，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冰冷冷地吓我，等到，等到……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你要是有结婚对象了，我就不烦你了，好不好？”
　　赵明华叹了口气，走回来伸手拿走小盒子，“走吧。”
　　张辉眼观鼻鼻观心，坐在车里静成车饰，每次孟严到了赵明华跟前，都让他觉得有种割裂感，作为严家一名合格的司机，他尽职尽守地给自己真正的老板打电话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严总，这边睡醒了，被赵镇长带去吃饭了。”
　　对面的男人语气带笑：“没白起早，礼物收了吗？”
　　张辉：“本来没收……”
　　“就这点出息？”男人打断了张辉，“糟蹋了一颗蓝宝不说，一把钻石说拿走就拿走，六百多万做了个破领带夹最后居然还没送出去？！”
　　“本来没收，小孟总哭了，赵镇长就收下了。”
　　“又假哭？赵明华太心软了……你仔细看着点，有什么不对就给他带回来，别让他真的在赵明华那受什么委屈了。”
　　“诶，我有数的，您放心。”
　　开河镇政府的食堂在办公楼旁的小院里，穿过一道圆形拱门，左边是几间大小不一的包间，接待用，正对着的是职工用餐大厅，右边是厨房和一排水池，一些吃过饭的人正在洗盘子，看见赵明华都停下手里的事喊了声“镇长好”，赵明华点点头，径直朝着用餐大厅去，丁潇已经打好了饭，选了个位置站那等着。
　　“小丁，赵镇长回来吃饭了？”财政所万所长端着盘子靠过来，“正好有事跟他汇报，我坐这跟他一边吃一边说吧。”
　　丁潇正好看到赵明华进来了，后面跟着孟严，赶紧伸手挡住了即将落下的餐盘，“赵镇长接待客商呢，估计不方便，有事你过后再单独跟他汇报吧。”
　　“什么客商？”
　　“振州科技严总的弟弟。”
　　“嚯，小财神爷～”万所长灵巧地转身溜走。
　　丁潇岁数不大，做事却称得上面面俱到，“你们吃，我拿份饭给张哥去。”
　　“这样的环境吃得惯吗？”赵明华吃饭称不上斯文，也不粗鲁，不紧不慢，不挑不捡，在孟严眼里沉稳得刚刚好。
　　“习惯，大学里也这样，而且……”孟严一扫阴郁，开心地眨眨眼，“你带我来这么多人的地方吃饭我好开心啊。”
　　赵明华停了筷子，不解道：“又不是见不得人，别说傻话，吃吧。”
　　张辉和丁潇蹲在院里的树下，吃饭吃的一头汗，丁潇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半瓶矿泉水：“张哥，你到车里吃吧，凉快点。”
　　“吃完车里会有味，小孟总那暴脾气，”张辉哼哼笑了几声，“能把我埋了。”
　　丁潇小声地：“我们赵镇长觉得他脾气可好了……”
　　张辉点头，欲言又止，最后埋头扒饭。

　　赵明华在后面有一间宿舍，硬要说镇长优越在哪里，可能就是它是一个单间吧，有单独的卫浴，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架、一个空调，孟严被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了视线，微微探出头，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再也找不到第六件称得上家具的东西。
　　“你还没看我送你的礼物。”
　　赵明华指指床示意他坐下，自己坐到了椅子上，闭着眼睛捏了几下眉心，而后打开了小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枚领带夹，钻石被毫不留情地切割成了各种不规则的菱形，细细地镶嵌在铂金面上，中间则是一整颗蓝宝被剜成了Z字形，看着很奢华，却也不夸张，赵明华合上盒子：“多少钱？”
　　“两千多……”
　　“说实话。”
　　“真的！”孟严举起一只手，目光坦诚，“我发誓，我就花了两千多，不信你去查，真的不是什么名牌奢侈品，就是我找人手工做的，花了2800手工费。”
　　应该不算骗人吧，材料是从他哥那里撸来的，确实没花他一分钱……
　　“以后不要再送我东西了。”
　　“我不，”孟严不答应，“我在追你啊，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送你礼物。”
　　赵明华被他的直白搞的有点无奈，苦笑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很多啊，长得帅，温柔，还……”
　　“孟严。”
　　“啊？”孟严被打断了话，有些迷茫地看他。
　　“张辉说你早上五点就出来了，”赵明华思索着措辞，“严总说你坐这么久车会累，让我多照看一下，你知道早上五点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起床？锻炼？”
　　“五点的时候我刚躺下睡觉，镇上一家小超市私搭电线，夜里着了火，万幸没有人员伤亡，我总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窗外蝉鸣熙攘，赵明华只觉得额头突突地疼，他闭着眼在椅子上倚下，“待会一点半我要布置人员排查这些安全隐患，现在，我有半个多小时可以用来休息，孟严，不是所有人，空闲的时间都能用来……”
　　孟严起身走过来，扯着他的衣袖，又伸手捂住他的嘴：“那你睡吧，我……我不烦你，你不要怕睡过了，半小时后我喊你，我时间多，等你走了我再睡。”
　　赵明华没有推辞，合衣躺下，扯过一边的薄被搭在腰间就睡了。孟严怕拖椅子有声音，便往地上一坐，趴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赵明华的五官并不深邃，而是一种寡淡的英俊，配着棱角分明的脸，就募地生出一股严肃和薄情来，但孟严知道，赵明华是有多么温柔，甚至是对他的拒绝，都是温柔而克制的，自己多年来的闹腾、黏贴、痴话蠢话，赵明华没有对着他露出过厌恶，只是苦恼，就像是包容着小孩子的胡闹，总觉得他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就会自己想开，自己撒手。他好想知道，赵明华如果爱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