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救世主》顾白祭酒

2、这什么言出法随

　　殷尘轩失去意识时，心神还暗自警惕着，能模糊辨认出有人在狂笑，好像是刚才死而复生的那个家伙。
　　但很快，他就无暇分心其他了。

　　他的意识被裹挟着，在那股莫名而来的黑暗潮流苦苦挣扎，蓦地感受到一股浩大。
　　他神魂俱震。
　　天道！
　　仿佛修道者汲汲营营苦求多年的一切皆横陈于前，唾手可得；又仿佛诸世大能万死以求的问题皆不值一提，迎刃而解。
　　就在那里，就是那里！

　　哪怕外界不知出了什么异变，哪怕他现在处境异常危险，当意识到那股浩大代表着什么的一瞬间，殷尘轩便收敛心神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扎仿若挣脱了什么枷锁，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总有一些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风，从亘古吹来的风。
　　时间沿着风的轨迹铺展开，空间的跨度随之模糊。
　　有零星的消息被裹挟而来，殷尘轩凝神辩识着，思绪渐渐与风融为一体。

　　……

　　长剑划过长虹，贯穿云气。
　　脱离人手掌握升天的第一支剑，然后是踩上长剑奔赴穹宇的第一个人。
　　此后如雨后春笋般渐出的御风术、遁光术...
　　大地不再是束缚。

　　……

　　神州域广。
　　天一楼数辈钻研，习神鬼莫测之术，承天之力，在洛梧与临沧落成两座升龙阵。
　　阵启，虹光贯气，如龙升天，裹挟其中的众人，瞬息现于另一座法阵，相跨何止数万里。
　　此后便是筑基即可用的遁地术法、大能者的缩地成寸...
　　距离不再是束缚。

　　……

　　劫云消散，天地一空。
　　接着是霞光万丈，天降甘霖。
　　这是上清派三清尊者得道飞升那一日。
　　三清道法生万象，丰沛的灵气化为朵朵金莲，滋润着劫后疮痍的大地。
　　草木生发，仙鹤盘绕。
　　修真界飞升第一人，自此得无上道法，与天同寿。
　　寿命不再是束缚。

　　……

　　白骨森然，血肉外露。
　　一个相貌温和的人伸出手，湛然的光芒笼罩了那具尸.体。
　　新生的血肉攀附上白骨，陷入长眠的人睁开了眼。
　　亡者化生，白骨生肉。
　　死亡不再是束缚。

　　……

　　殷尘轩的神识随着风掠过这些场景，欣赏着诸位大能者卓尔不凡的英姿，渐渐沉浸其中。
　　一桩桩、一件件，修真者不断打破常规，挣脱束缚。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只除了、
　　只除了……

　　殷尘轩的视角转换，风裹挟着他无限上升，又仿佛沉入地心，他的神识突破了什么屏障，不断接近这个世界的本源。
　　恢弘古老的气息席卷而来，他神魂激荡。
　　也就是这时，他才察觉到这股风里不止他一人的神识存在，无数神识激起的涟漪让他从沉浸中微微抽离。

　　殷尘轩若有所悟。
　　——他不是风，风也不是风，这是上古传承至今的悟道场。

　　凡存在，必留下痕迹。
　　传闻天地间存在一悟道场，里面存在着此方世界诸多“大事件”遗留的痕迹。
　　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大能者都曾在此悟道，也在此留下自己的悟道所得。
　　进入悟道场，所见所闻能记得多少全凭个人，而不论记得多少，这都是天大的机缘了。

　　没有人知道悟道场的如何进入，事实上，修真界已有数千年未曾听闻有人进入过悟道场了。
　　未进入过的人对其心系神往，进入过的人却对其讳莫如深。

　　沧澜剑主曾隐晦地提点过一句。
　　悟道场中存在修真界的诸多隐秘，上古的真相，每一件拿出来都足以引起修真界的震动。
　　最重要的是，里面能直面天道。

　　道不可道，很多东西不是他们不说，而是不可说。

　　殷尘轩的意识愈发清醒，他明白，自己这次悟道便到这里了。
　　——悟道场内的一切存在都是抽象的，当出现清晰的“我”的认知的时候，也便是被排斥离开的时候了。

　　殷尘轩略感遗憾，只得深深地感受着天道气息的洗礼，感受着修真者竭尽毕生之力去追逐靠近的存在。
　　巍峨、厚重。
　　仿佛亘古伫立的永恒。

　　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凡人，剥离了身份与资历，修为、道行也统统化为乌有。
　　就如同上古未开化的愚民第一次从终日碌碌中抬起头来，看到了头顶的星空，意识到它的瑰丽与浩瀚，并为它奉上全身心的信仰，然后意识到，它的遥不可及。
　　于是在第一次真正直面它的气息时，语无伦次，乃至泪流满面。

　　但不同的是，对于天道，每一位修真者都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曾抱有如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一心一意追逐着。
　　它的强大、它的永恒，都是修真者们发自内心的信仰。
　　他们靠近，只为见证。

　　正如此刻，殷尘轩停在那里，默默感悟着天道的气息，沉浸其中。

　　夜的虔信徒正默默注视着星空，沐浴在它的光辉下，满心满意的拜服。
　　万里无云，无数星子毫不在意地挥洒着自己的光辉，彰显自己的存在。
　　夜空浩瀚无垠，星河广阔。
　　亘古伫立。

　　然后，
　　——天塌了。

　　天崩地裂，群星陨落。
　　那如亘古长存的强大不再，悟道场中无数神魂尖叫着湮灭，万物归于虚无。
　　怎么会……
　　殷尘轩心神俱震。

　　*
　　池远正在研究怎么解下殷尘轩身上的衣服。

　　也就是闲下来以后无所事事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衣不蔽体，几乎被划破成了布条。
　　“呃……？”

　　池远的目光一定，他从脚边捡起一个长条状物体。
　　制式古朴，沉重大气。
　　他伸手一拔。

　　“铮——”
　　长剑出鞘，寒光湛湛，锋锐无匹。
　　不可多得的宝剑。

　　池远突然感觉有点牙疼。
　　联想到自己醒来前听到的声音，还有这方圆百里了无人烟的环境，他对自己这个身份，还有和地上那人的关系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可千万别，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就与人结仇，更不想继承原身的人际关系。

　　突然，剑身颤动，猛地往前一挣，脱手而出便向池远脖颈划来。
　　池远：！！

　　他身体往后一仰，眼疾手快一指弹上剑身，霜意迅速蔓延，将长剑封冻得严严实实。
　　“嗡——”
　　看着不安挣动的长剑，池远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新奇的认识。

　　池远：［这剑是活的？！］
　　怪他见识少，原世界许多冷兵器早就被淘汰了，又出现了文明断代，第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什么，更没想到剑居然会活过来给他一个背刺。

　　［叮！第一阶段任务：从殷尘轩手上活下来——已完成。

　　［解锁角色：林筠

　　［上清派不受重视的外门长老，木火双灵根元婴期修士，外出采药路上遭遇殷尘轩寻仇身死。

　　［叮！下一阶段任务：扮演好林筠的身份，混入上清派。］

　　池远还想研究研究这把成了精的剑，就被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弄得一愣。
　　第一阶段任务？什么时候发布的？我怎么不知道？
　　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什么，心情不可避免地跌入谷底。

　　系统赶忙跳出来解释：
　　［不是，任务发布系统是设置好的程序，与主脑相连，并不受我的控制。还有其他的什么奖惩系统……］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随着池远笑容的浮现而消失。

　　池远：［别紧张，我理解，要考察入职员工嘛。这是一个考验，小玩笑，并没有要我的命，不是吗？所以事先提醒无关紧要，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想想怎么弄一身体面的衣服，嗯...殷尘轩是吧，我觉得他这一身就很不错。］

　　系统腹诽你的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它看着池远的各项数值，其中心情那一栏数据还在持续下跌，与之相对的是有一瞬间杀意高涨。
　　——毫无疑问，这杀意是针对系统的。
　　而系统也明智地没有发声，它有预感，要是点破这一点，它与池远间连如今的貌合神离都无法维持了，虽然他们一直都没有和过就是了。

　　系统心里也苦啊，池远是它带的第一个宿主，为此主脑特意为它配了个辅助系统，但现在看来这个辅助系统反而帮了倒忙——不论是之前放的音频还是刚刚不合时宜发布的任务，都将它与宿主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僵。
　　它也有心与池远好好谈一谈，但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至于现在……

　　它看着解不开殷尘轩的腰带，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压制躁动的长剑，盯着殷尘轩仿佛在盯着一头死猪，上下打量从哪下手比较好的池远，觉得现在也不是什么出声的好时机。

　　突然，失去意识的殷尘轩四肢抽搐，表情流露出痛苦，周身灵气乱窜，七窍也渗出血丝。
　　还有一股不知名的黑气萦绕在他的四周，不断侵入他的身体，而这黑气每加重一分，殷尘轩的痛苦也就不断加重。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池远一怔——在他的感知里，那黑气带着股奇异的能量，与他的异能相斥，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黑气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如何突破他的异能构筑出的领域。
　　这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家里突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虽然好像对房屋并没有造成什么破坏，但重要的是这不速之客是怎么在屋主人的眼皮底下出现的，而屋主人也对这个过程不甚明晰。

　　而且……
　　这一刻空气中都仿佛弥漫起一股污浊的气息，池远从心底感到烦躁。
　　以及排斥。

　　［这是什么？］
　　池远语气奇异，这么多年来他数次置身险境，却从来没产生过这种感觉——感到危险，又不知危险从何而来，哪怕那股黑气近在眼前。

　　他缓缓后退，浑身紧绷。
　　这股黑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异世界的东西，也不知道沾上会有什么后果。

　　系统小心翼翼：［是魔气，呃，他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距离殷尘轩入定这才过了多久，刚说到走火入魔这就见识到了，这么言出法随的吗？
　　池远小心翼翼释放出异能，白霜挂上了殷尘轩的衣角，那些黑气悠悠散开，又藕断丝连地粘连在殷尘轩身上。

　　池远若有所思。
　　那些黑气并不是纯然的黑，散开后边缘泛着不祥的紫。
　　而且……

　　池远眯了眯眼。
　　他隔空一掌拢住殷尘轩的身影，异能加重输出，将人从上到下冻了个彻底。
　　随着冰系异能的侵入，无数黑气挣先恐后冒出来，一时间整个空间似乎都暗了下来。

　　虽然和他想的一样，黑气与异能相斥，也不像是他产生威胁感的原因，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池远看着还在源源不断冒黑气的殷尘轩，有些傻眼。

　　这怕不是腌入味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