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鱼》Catery901103

15、雨井四时薇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我总觉得，古人采薇，是因为不忍看它们经受风雨飘摇。”
　　赵爸爸一个人孤独地过了许多年。
　　最开始是因为还爱着赵小鱼的妈妈，慢慢的演化为习惯，又从习惯演化为麻木，到了赵小鱼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折磨。
　　初一下学期的时候，赵小鱼的妈妈回来了。
　　她回来办离婚，拖了这么多年，赵小鱼觉得爸爸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他解脱了。
　　可是，那天夜里，赵小鱼起夜，看到戒烟多年的赵爸爸站在阳台抽烟，她走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明天不上课了?”赵爸爸把烟头按灭在花盆里。
　　“爸，你伤心吗？”
　　赵爸爸轻轻摇了摇头。
　　“你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说吗？”赵小鱼问。
　　赵爸爸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那我问，你说是与不是就好了。”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以后别偷偷煲那些肥皂剧...”
　　“你喜欢李老师吗？...啊不对，李馆长。”
　　赵爸爸笑了一下，手又握上了那个露在泥土外面的烟头，使劲往下按。
　　“你不许笑，你回答!”
　　沉默许久，他点了点头。
　　“那她不当英语老师了也是因为你?”
　　赵爸爸使劲拍了拍赵小鱼的后脑勺。
　　“你打我干嘛？”赵小鱼捂着后脑勺气恼。
　　“你们这些小孩子，我得给你们年级主任说说，好好管管你们。”
　　他没说错，自从李老师去县图书馆工作以后，年级里还是有些八卦传来传去的。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同意了，我知道她有个女儿，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你敢不向着我你试试!”
　　赵爸爸又要打她，被她逃了。
　　于是寒假里，李老师带着她的女儿和赵爸爸还有赵小鱼一起吃了一顿饭，事情就算是定了。
　　于是赵小鱼多了个姐姐——晋雨薇。
　　没有换房子，赵爸爸过年以前把家里的家具都换了一遍，简单的装修了一下，也就是涂了个墙。
　　寒假结束，李老师和晋雨薇搬了进来。
　　“小鱼啊，你过来帮姐姐把行李拿去去她的房间。”赵爸爸一边帮李老师搬行李一边指挥。
　　“喔。”赵小鱼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你告诉我哪一间就好。”晋雨薇笑着说。
　　“喔。那一间。”赵小鱼抱着胳膊靠着门，看着她走进走出。
　　晚饭是李老师下的厨，做了丰盛的四菜一汤，赵小鱼放眼望去，全是她喜欢的菜。
　　“小鱼啊，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
　　李老师给她夹了一只茄夹，笑意盈盈。
　　“没事阿姨，那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呢，你做的菜都是我喜欢的。”
　　赵小鱼很想阴阳怪气一番，但是说出来，却是满满的善解人意和温柔懂事。
　　与她相比，一旁的晋雨薇安静又沉默。
　　赵小鱼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赵爸爸，在心里叹了口气，夹了一只虾，犹豫了一下，放在晋雨薇的碗里。
　　“你快谢谢妹妹啊。”李老师用筷子敲晋雨薇的碗。
　　“谢谢，谢谢妹妹，谢谢你。”
　　“没事，你要吃就自己夹。”赵小鱼有些吓到了，不就是一只虾...
　　赵爸爸和李老师相视一笑，赵小鱼尽收眼底，却只低着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周末的时候，赵小鱼和鄢嘉磊约好了要一起去了补习班，都走到公交站了，才想起来自己的数学练习册没带。
　　“你快点，冷死了。”
　　“要不你也上去吧，我还得找一会儿，反正家里现在也没人。”
　　“我在门口等好了，不进去了。”
　　直到赵小鱼开门，看见拖地的晋雨薇，才想起来家里已经多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啊不对，三个人都有些尴尬，因为门口还有一个人。
　　“我...你怎么在打扫卫生啊?”
　　“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回来取练习册。”
　　晋雨薇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门口的鄢嘉磊身上。
　　“喔，那是我的同学，一起去补习班的。”赵小鱼慌忙解释。
　　“喔。”晋雨薇点点头。
　　赵小鱼匆匆拿了练习册，走之前，她停下了脚步。
　　“那个，我的房间你就别打扫了。还有...谢谢你啊。”赵小鱼想叫她不要打扫了，可是话说出口只剩一句谢谢。
　　“嗯，好。”
　　赵小鱼点点头，关上了门。
　　“刚刚那是你家保姆?”路上，鄢嘉磊问。
　　“不是。”赵小鱼说。
　　“喔喔...我靠...赵老师再婚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吧?”
　　“嗯...那个阿姨有个女儿。”
　　“李老师?”
　　“连你都知道了?”
　　“我乱猜的，没想到还真是...那这是你继兄弟姊妹了。”
　　“对，姐姐，李老师之前一直把她放在乡下，要中考了，现在就把她弄到县里读书了，就在我们学校读初三。”
　　“好勤快...”
　　“是...她的转学手续不是还没办好，这个星期我看到她第三次收拾家了。”
　　“那完了，我以为那是谁呢，我刚刚还瞪了人家一下...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好端端的瞪人家干什么? 她肯定以为是我让你这么干的...你这个见人...”
　　赵小鱼朝着鄢嘉磊的小腿踹了过去，踹得他嗷嗷叫唤。
　　“不过，你那个继姐，应该过得挺难的现在，我转过那么多次学，还在小姨家住过一年，寄人篱下嘛...你懂的...”
　　赵小鱼听着鄢嘉磊的话，若有所思。
　　晚上，赵小鱼决定跟赵爸爸谈一谈，却发现这个人完全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她一番暗示以后放弃了，但是她现在和李老师还是很尴尬，所以她决定直接去找晋雨薇。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她轻轻敲门。
　　晋雨薇擦干了眼泪，打开了门，还是被赵小鱼一眼看出来了。
　　“妈呀，你怎么了?你为什么...”
　　“嘘!”晋雨薇示意她小声一点，把她拉进来，关上了门。
　　“我没事，我只是想外婆了。”
　　“你是不是在这里待得不太舒服。”
　　晋雨薇摇摇头，又点点头。
　　赵小鱼眼神四处乱瞟，看到了她挂在墙壁上的星座图。
　　“那是你画的?真好看。”
　　“喔，我随便画的，随便画的。”
　　赵小鱼晚上辗转反侧，坐了起来，拨通了汪浩辰的宿舍电话，这是他寒假回来，她从他记事本里翻到的。
　　“喂? 谁哇。”根据声音，赵小鱼判断，这应该他口中那个很帅的室友。
　　“喔，哥哥，我找汪浩辰。”
　　“汪浩辰，找你的，你在哪儿惹的桃花债，大半夜的，电话都打到宿舍来了。”
　　“张以暮你大爷的。”汪浩辰接过电话，还不忘骂自己的室友一句。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大半夜的，要干什么?你又怎么了?往成了年的男生的宿舍打电话!”
　　“你是不是有县里天文馆的宇宙旅行卡?”
　　“什么...什么...卡?那叫终身限免劵。”
　　汪浩辰高中的时候，给天文馆做了很多次免费的英文宣讲，天文馆给了他终身限免劵。
　　赵小鱼把那个叫做“宇宙旅行卡。”
　　“我埋在太阳花花盆里面了。”
　　“...”
　　“嗨，你今天有事吗？我想去天文馆，但是我朋友放了我的鸽子，你陪我去，可以吗？”
　　（向蓉:?????）
　　“可是我今天...你今天不是要上补习班...”
　　“哎呀，走啦。”
　　赵小鱼直接把晋雨薇拽出了门。
　　“反正你还有一周才开学嘛。”
　　一出门，赵小鱼察觉到她的拘谨和不自然。
　　“我饿了，要不咱们先去吃点东西?你吃冰淇淋吗？”
　　“你要草莓还是原味，那你吃原味吧。”
　　“我要草莓。”
　　赵小鱼愣了一下，把草莓的递给她。
　　“你是不是要草莓，那给你吧!”
　　赵小鱼抓住甜筒的底端，往晋雨薇嘴巴上一怼，弄得她鼻子嘴巴周围都是冰淇淋。
　　“你吃过了，我不要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小鱼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干什么? 你怎么...”晋雨薇掏出纸来擦。
　　两个人在天文馆转到快闭馆，原因是晋雨薇想要听一场讲座，但是时间太长，所以犹犹豫豫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去了。
　　赵小鱼被里面的投影晃得头都晕了。
　　从天文馆出来，就一直晕晕乎乎的。
　　“小鱼，真是谢谢你了，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欺负我。”
　　“大姐，你比我还大一岁，高了一个头呀，我怎么欺负你，再说了，你妈妈现在是女主人，我还怕呢，我怕被扫地出门...”
　　“其实我也害怕，但是跟我妈妈的幸福比，我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不知道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不过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嗯...我也害怕...我以前也觉得都是因为我...”
　　回家的半路，大雨落了下来，两个人钱花了个精光，只好淋着雨跑回家。
　　晚上，两个人回家的时候，赵爸爸一眼看出，赵小鱼不对劲。
　　李老师上手一摸:“哎呀发烧了。”
　　赵小鱼喝了退烧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你怎么回事? 你明明知道天气不好，还带妹妹出去乱逛，这下好，妹妹发烧了...”李老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起自己的女儿。
　　“哎呀，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发几次烧就长大了。”
　　晋雨薇默默低下了头，头发上的雨水混着泪水，“啪嗒，啪嗒”落到鞋面上。
　　“是我要妹妹带我出去转转的，都怪我。”
　　“你看看妹妹，多懂事，你能不能也懂懂事，让你妈妈我走出去的时候也抬起头...”
　　赵小鱼烧得迷迷糊糊的，对她后面噼里啪啦的一大堆觉得厌烦，干脆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几天，晋雨薇的外婆从乡下来了。
　　她对赵爸爸和赵小鱼客客气气的。
　　赵小鱼有些不自在，为了让她们说话，自己躲到房间去了，没一会儿，争吵声就传了过来。
　　“我来，一是怕你照顾不好薇薇，二我是为了薇薇进乐团的事情来的。”
　　“妈，我觉得孩子大了，她可以自己做主了有些事情，她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吧。”
　　“不是，薇薇本来文化课就不是很强，虽然来县里了，可学校又不是那么好，少年宫乐团一进去，中考可以加分的。”
　　“妈...她要不想去...”
　　“你懂什么? 你陪她练过一次琴吗？你小时候我就是太听你的了，才让你稀里糊涂结了婚，又稀里糊涂生了孩子，你四十了，你看看你过的，满脑袋浆糊...”
　　“首先，我承认我大学没毕业就结婚...但是我是三十八，不是四十。”
　　她好像明白了，那个女孩子身上莫名其妙的自卑到底是来自哪里，不是来自乡下，也不是因为自己，也同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如果当初妈妈带走了自己，也许，她现在也和隔壁的女孩子一样，总是咬着被子的角落，偷偷的哭泣。
　　Who can save this girl? help!
　　PS:（小剧场）（请自行脑补。）
　　2024年。
　　那晚，李喆告诉赵小鱼，他要带薇薇走。
　　“李喆，谢谢你救了薇薇，十年前亦或是现在。”
　　赵小鱼没有告诉陈晨。
　　时间没有让无名的小花在他手里绽放成玫瑰，说明他不是对的人。
　　结果，第二天。
　　赵小鱼站在B市的某机场门口，抱着晋雨薇哭得稀里哗啦。
　　“好了，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晋雨薇轻轻拍赵小鱼的后背，在她耳边说:
　　“小鱼，这些年，真是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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