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栖南枝》闇枳

1、陈家

　　啪！穆启黎的两只脚刚踏进家门就挨了重重的一掌，这一掌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刚好拍在他嘴角的伤口上，一掌下去，穆启黎嘴角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他的嘴里充满了腥气，不觉吐了一口鲜血，这场面把旁边的陆妈吓得摔掉了手上端着的餐盘，也把楼上的穆丽吵醒了，而穆启黎却毫无波澜，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轻轻拿手指碰了一下嘴角，粘稠的血液沾满了他的手指，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又拿手狠狠的捏了两下，没有半分惊讶的神情，对啊，他有什么可惊讶的，这种事一两次可能还会大吵大闹，甚至会绝食几天，就像12年前陈海对他第一次动手时那样，可现在他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他都受了12年了，12年的时间，连家里的那只狗都习惯了，更何况是他呢？他低头看了会儿陈海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嘲笑似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不急不慢地抬头看了眼陈海，如此的面目狰狞，像是要立马把他撕成两半的架势，穆启黎的眼神却不躲不避的盯着他，像是在等陈海开口说话
　　陈海　：“狗娘养的，死不悔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隔三差五给老子整事，要不是看在你姑姑的份上，他妈我早把你扫地出门了，还敢有下次，我让你跟你那条狗沦落街头”
　　穆启黎：“还有吗？”
　　陈海气的嘴角都在抽搐，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穆启黎又道：“把我扫地出门。你倒是想了12年了，可你敢吗？” 陈海自是忍不了被一个黄毛小子两句话就怼得落了下风，不过他又半天编不出一个屁，于是放弃了语言攻击，轮手就要二次实施物理伤害，以此来重新树立他的威严。手臂刚挥到空中，就被楼上的陈倩倩打断了：“papa，你疯了？”
　　陈海立马换了副嘴脸，笑嘻嘻的对楼上的陈倩倩说：“宝贝，你怎么醒了？是爸爸把你吵醒了吗？”
　　楼上的那位倒没理睬他，只径自走下楼，在茶几上拿了两张纸递给穆启黎说：“黎哥哥，你流血了！”
　　穆启黎却面无表情，绕过她走上楼去，不过他今天上楼的步伐有点吃力，但楼下盯着他的几双眼睛，唯有穆丽发现了这一点，只是穆丽一向如此，不管穆启黎伤成什么样子，不管陈海和穆启黎之间有多么大的争吵，她都会选择视而不见，她唯一的存在感，也就是事后悄悄到穆启黎的房间给他做各种思想工作，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穆启黎不好受，反反复复的往他伤口上撒盐，而这天晚上，他也如此蹑手蹑脚的端着一杯不明物体做贼似的推开穆启黎的房门，连灯也没有开，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穆启黎！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够长记性？你为什么偏偏就是要惹你姑父生气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就算不讨他欢喜，也不要惹他生气。”
　　穆启黎还是一声不吭的躺在那里背对着他
　　穆丽：“你把这药喝了，明天早上跟你姑父道个歉”
　　穆启黎还是没什么反应
　　穆丽愤愤的用命令语气道：“反正明天早上你必须给你姑父道个歉，听到没有？穆启黎！”
　　她见穆启黎一直没回应自己，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把把穆启黎的被窝扯开，骂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穆启黎这才缓缓转头对着她看了会儿，说：“道歉吗，我道了十二年了，还不够吗？”
　　穆丽：“穆启黎啊，穆启黎，你永远都这样，说话总这么不讨人喜欢，你知道你姑父为什么讨厌你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懂感恩的人？真替你死去的父母难过。”
　　提到他父母的时候，穆启黎的情绪才稍微有了点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穆丽，他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穆丽气的嘴唇发白：“当初跟你爸妈一起去的，不该是你妹妹，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你留下来，你看看你门口那只狗，我有时候觉得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至少狗知道怎么讨好人。”
　　穆启黎冷笑了一声，说道：“那养狗也有一笔丰厚的报酬？”穆丽被他一句话说的愣在原地，只怔怔地说了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养狗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抚养费！”
　　其实穆启黎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只是陈海和穆丽一直以为他不知道而已
　　穆丽被他气的全身发酥，却再没说什么，只是把那瓶药又端了出去……
　　穆启黎面对穆丽时，不管她说再难听的话，他都表现的毫无波澜，可每次提到他父母，他眼眶都会微微泛红，其实他对他父母的印象都停留在了五岁的那场车祸上，偶尔也梦到过些许温馨的画面，但更多的是伤痛与恐惧，每每梦醒都会有种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承受的痛苦，就像伸手把心撕成两半，在毫无章法的放进左胸里痛到不能呼吸，楼下还有细细碎碎的声音，是陈海，陈煜，陈倩倩三人的声音……穆启黎不想去想关于穆家、陈家，他父母他奶奶还有那一张股权继承书……有关他自己的所有事情，此刻，他累及了，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长长的睡一觉，可他又何时睡过一个好觉？要么迷迷糊糊的睡三四个小时，要么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十二年前，穆启黎的父母属于意外身亡，而他们的全部遗产（最主要的是启正药业的股权，也是他父母最大的家产）以及这栋别墅，都该是由他和他奶奶全权继承，只是当时他奶奶不堪承受儿子和儿媳突然身亡，尸骨不全，也就病倒了，她在临终之际与他的女儿穆丽做了笔交易：要陈海和穆丽二人把穆启黎抚养到十八岁，而这栋别墅的永久居住权和启正药业的20%股份为报酬，假若未履行承诺，股权立即由董事会收回，房子则无条件交给基金会……
　　他想，如果当初他奶奶不做这笔交易，或者正如穆丽所说，死的是他，会怎么样？他想了很多，想着想着枕头也湿了……
　　而此时，楼下陈海，陈煜，陈倩倩均坐在客厅沙发上，陈倩倩先开口说道：“papa，黎哥哥都十七岁了，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他，行不行？再说今天的事情，我问了，根本不是他的错，是王思，姚旭他们几个莫名其妙去找黎哥哥的茬，也是他们先动手打了黎哥哥，这几个人我平常就看不顺眼，一个个不学无术，仗着自己老爸，无法无天的。我听木玲说他们在学校可坏了，他们那些个爸爸也真是绝了，也不看看自己儿子犯了什么事，就不分青红皂白跟你告状，他们不是要跟你解约吗？那就解呗，我倒想看看谁会吃亏。”
　　陈海　：“宝贝啊，你不懂，爸爸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帮忙，还有那个穆启黎，一天不打就蹬鼻子上脸，他那副表情跟他爸一个德行，让我很不爽。”
　　陈倩倩：“舅舅？我听妈妈说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
　　陈海：“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害，不说他了，晦气！反正他坟头都已经长满青草了”
　　旁边的陈煜急忙插嘴：“对对对，我也很不爽。老爸，你今天这一掌真叫我解气，他今天算是吃到点苦头了。一天之内被揍两次。呵，你不知道他在学校仗着成绩有点好，正眼不看人一眼，还爱告状，也怪不得人家毕业之前胖揍他一顿。”
　　穆倩倩：“陈煜，这不会是你的手笔吧？是你叫那几个混混去打黎哥哥的？上次的事情，黎哥哥不是说不是他告诉老师的吗？还有明明就是你有错在先，为什么要……”
　　陈煜：“不是他，是谁？”
　　　穆倩倩一脸无语：“你们这德行，还叫人正眼看你们，除了阿谀奉承的人，连我都看不起你们，成绩不如人，品德不如人，长的也不如人，你们就是纯嫉妒他！”
　　陈煜气呼呼的回到：“你可快闭嘴吧！恶心我，天天黎哥哥长黎哥哥短的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你看人家理你了吗？给过你好脸色吗？一个女孩子，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papa！”
　　穆倩倩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跟两个哥哥吵架，没吵两句都会叫他爹，然后他爹也会把两个儿子胖揍一顿，可这次陈海却没有伸手，只是不耐烦的说了句：“行了行了，都上楼睡觉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呢。”两兄妹没好气的一前一后上楼去了
　　陈海坐在沙发上，双脚搭着茶几，点了一支烟，抽完他也回房去了，他刚推开卧室门，穆丽在梳妆台上拿着一个小怀表，失心落魄的盯着，陈海刚要开口说什么，穆丽起身用不冷不热的语气道：“我有点累，今天我想去书房休息”说完便走出了房间，等穆丽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陈海又懒懒的躺到床上，自言自语道：“什么玩意儿，一家人一个德行，这他妈让人烦。”
　　第二天一早，穆启黎便起来了，因为他去上课之前还要在早餐店做一个小时的兼职，大概是三四年前，他也忘了什么时候做的，一开始他天不亮就出门，仅仅只是为了避开穆丽，避开陈海，避开陈倩倩，眼不见心为净，后来他也真的喜欢打工，一边学习一边挣钱，虽然挣不了什么，但只要不过伸手向上的日子，他就觉得他至少还实实在在的活着，只要一闲下来他都会不知所措，以至于他把自己的时间排的毫无间隙，兼职、学习、做家教，当陪练等等，只要是能把他时间填满的东西他都会去做，这些东西他也不是有多喜欢，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喜不喜欢，在别人看来他就像个永动机不眠不休，而且最气人的不是他的“卷”，而是随随便便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到最优秀，人就是这样，当心无旁骛做一件事的时候，其实并不想把它做的多好，还是会顺理成章的，做的很好，以至于他在学校才会有那么多讨厌他的人，这个世界也就是这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